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伴隨著一陣頭疼,就像被撕開了一樣。我不知道我睡了多長時間,我隻記得蒙蒙矓矓中好像聽見了我媽的哭聲,還有楊清的。對,楊清也哭了,因為她的聲音讓我聽得心裏一陣難過。
我坐起來之後發現自己是在醫院,手背上還紮著點滴,其實我早就料想到我該在醫院了。我覺得很渴,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無意中看見鏡子裏的我臉色很蒼白,一副很憔悴的樣子,好像是在一場災難中劫後餘生的幸存者。
說真的,我實在不喜歡醫院,從小就是。醫院的那種寂靜跟無處不在的白色,還有一陣一陣愈發濃烈的消毒水的味道,我真挺抗不住的。所以我想換身衣服,離開這裏,但是我的頭又開始疼了,我隻能坐在床上。
我剛坐下門就“吱呀”一聲開了,我眼前有些發黑,看不清楚進來的是誰。但是那個人撲上來,一把就抱住了我,那個人抱得很緊我怎麽推都推不開。我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是周遊的。
等我眼睛看得清楚了一點兒的時候,發現又從外麵進來了一大幫人。這時候,周遊鬆開了我,但是我沒有看他的眼睛,不是因為不敢,是因為我實在沒有力氣。
我媽過來也是一把就抱住了我,然後“哇”的一聲就哭了。她說,你知不知道這些天把媽嚇壞了,你說你如果有個三長兩短的,媽可怎麽辦啊,你這麽大的姑娘了,也不注意點兒,摔成那樣兒……
挺奇怪的,我沒什麽反應,當時我隻說了一句話,媽你別哭了。我爸說孩子現在需要安靜,你別在這兒哭了,然後就把我媽從我身上給拉走了,但是我媽還是一直在哭。
楊清看著我也哭了,她說,當時把你送進來的時候,你都不知道是什麽樣子,那麽多的血,流得哪兒都是。後來醫生說你有腦震蕩,還可能變成植物人,你媽當時就暈了,我也嚇哭了。結果你一躺就躺了兩個多月,春天到了花兒都開了,可是你卻一直都不醒。
我說,楊清你別哭了,我看誰哭都不難受,就看你哭我覺得心裏特難受,你別哭了,你一哭我都想跟著哭。
何煦握著我的手,很溫暖地看著我。他說,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醫生聽說我醒了就趕緊來我的病房看,看我坐在床上身體基本健康,就給我做了些簡單的檢查,然後又問了我一些問題,確定我沒有失憶或者是沒有什麽別的問題。醫生跟我爸媽說我有點兒腦震蕩,有時候可能會突然就暈倒了,但是一般來說應該沒什麽太大的問題。還說我再休息幾天就可以出院了,叫我注意營養。
楊清問我:“陳依然,你還記不記得你是怎麽從車子上摔下來的?”
“好像是我正在打電話,隻有一隻手扶著車把,前麵有個下水井沒有井蓋,我來不及停下來。”
“對對對,就是這麽回事兒。”
“楊清啊,現在是幾月了?”
“都三月底了。”
“啊?學校都開學了,幫我訂機票吧,我得回英國。”
“我幫你請好假了,你不用著急回去。”
“媽,我想今天就出院。”我轉過頭,很平靜地跟我媽說。
“過幾天再出院吧,你剛醒。”
“我要今天出院。”
“在醫院住幾天再回去吧。”
“我要出院。”
“那好……我們給你辦出院手續。”
我換好了衣服,坐在床上等我爸跟我媽去辦出院手續,我還是有些頭暈,四周一片天旋地轉。這時候周遊坐在我旁邊,一把抱住我,不停地說對不起。我看見周遊的身後,李佳嵐站在那裏對我做著口形,一臉得意跟幸災樂禍的表情,我知道她說的是什麽,她說的是“活該”這個詞。
這幾天我一直都沒有力氣,不知道是因為心靈上的疲憊,還是身體上的疲憊,抑或是身體與心靈皆已筋疲力盡。
我一直都在試圖推開周遊,後來看見楊清跟何煦站在門口,突然就覺得他們兩個給了我一種安慰感。我很平靜地跟周遊說,你放開我。周遊嚇了一跳,慢慢放開了我。我看著他很認真地說,我沒有。然後搖搖晃晃走到門口,跟楊清還有何煦一起走了出去。
回家之後我簡單收拾了一下要帶回英國的東西,發現並沒有什麽,隻有一個筆記本電腦而已。
下午的時候我爸叫我跟他一起去吃飯,他說都是熟人,都知道你剛出院,大家就都吃點兒清淡的。
即使我不想去,但是我還是點了點頭說好。
飯局上,溪橋也來了,看見我之後很激動,差點兒要哭了。我不明白大家這是怎麽了,怎麽看著我的表情都是那麽憂愁,都是那麽難過的。我懷疑是不是我長得不太好,要不大家怎麽看見我就想哭呢?
我沒什麽胃口,吃了幾口就把筷子放下了。
李佳嵐坐在周遊的旁邊,她對大家說,我跟周遊下個月要訂婚了,大家一定要來,可能有些人已經聽說了,但是陳依然還不知道。
我嚇了一大跳,我看了看何煦,又看了看楊清。楊清很為難地說,這是你昏迷期間的事兒,當時我們都挺震驚的,都納悶兒周遊為什麽突然就要跟李佳嵐訂婚。後來發現是李佳嵐在使壞,趁你不注意把戒指拿走了,戴在手上跟周遊說是你送給她的。等周遊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李佳嵐已經發出話去說她跟周遊訂婚的事情了。
我沒什麽反應,我覺得很可笑,真的。哈哈,你看多好笑?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麽楊清跟何煦都沒有笑,還有溪橋,這麽好笑他怎麽也不笑呢?
這讓我想起了我表姐的一本書裏的一句話,剛開始看見這句話的時候沒什麽感覺,現在想想我覺得特有哲理。那句話是這麽說的:生活就是一場戰爭,如果不掙紮,那麽就和它一起墮落。
我手裏握著茶杯,我笑了,我說我是不是應該給他們送一份厚厚的禮金去啊,看來從現在開始我得不吃不喝攢錢啦,哈哈。我覺得自從我醒了之後,我變了,我變得安靜了,不會因為一件什麽事情而怎麽怎麽樣了。其實這就是我陳依然,嗯,變得安靜了,你看多好。
過了一會兒,我拎著電腦站了起來,我說我得趕飛機去了,大家慢慢吃。楊清跟何煦還有周遊跟溪橋,全都追了出來,不過我還是比他們快了一步上了車。我覺得我該好好學習了,我要好好學了,博士的課程很緊,不能耽誤。我沒有因為什麽,也沒有因為誰而要回到英國,我隻是為我自己,對,為我自己。
坐在車上去機場,我媽給我打電話,問我要去哪裏,我說回英國。她又問什麽時候回來,我說如果可能我就不回來了。她聽完之後就哭了,我在這邊沒反應,我隻說了一句話就把電話掛了。
我說,你別哭了我嫌吵。
後來溪橋也給我打電話了,我叫他不要讓何煦跟楊清打電話給我,我說我會嫌煩的。他問我,姐你什麽時候回來?你在哪兒啊,我跟何煦哥還有楊清姐出來找不到你。我說我可能就不回來了。溪橋聽完馬上就哭了出來,他說姐你別。
我還是很平靜地說,你到了美國要好好讀書,聽見了沒?
溪橋哭著跟我說,姐我不去美國了,你別走,回來吧行麽?
我說,姐不走姐就是覺得悶,到外麵透透氣等不悶了就回來。我太累了,付不起機票錢,所以不想再四處奔波往返於各地了。說完我就把電話掛掉了,然後拆下電話卡扔到了窗外。
那一瞬間我很憂傷,是世界先放棄我了,還是重新賜給我新的生活呢?我不知道,我不去想因為我累了。
窗外的陽光很明媚,灑在每一個在街上匆匆行走的人身上,這讓我感覺日子不空虛很充實。我想,我做了很長時間的夢該醒了,可是醒來之後我可悲地發現我竟然什麽都沒有得到。突然間我有一種錯覺,覺得我長久以來的生活都是一場虛偽的幻覺,其實什麽都沒有發生,幻覺是可悲的,等我回到了現實生活中我還要接著自己往前走。
透過候機室的玻璃窗,我能看見外麵有很多架飛機在同一時間起飛或者降落,有人因為相聚歡笑,同時也有人因為分離哭泣。耳邊一直都是飛機起起落落的轟鳴聲,不知道它們在起飛和降落的同時,有沒有帶走或是帶來了誰的歡笑誰的淚水抑或是有關誰的記憶。
飛機上我做夢了,是在從舷窗灑進來的陽光下。夢裏我又看到了那些不停飄零下落的三千落花,還有一麵牆上畫著那些永遠不會枯萎的繁花。有很多我熟悉的人靠在牆上唱歌,可是我聽不清那些人在唱什麽,隻知道他們很快樂。因為在我夢裏的他們永遠是高一時候的樣子,每天黃昏都會坐在學校的草坪上無憂無慮地看天,不知疲倦地唱著那些我們共同唱過的歌。
再回北京已經是兩年後了,回來是為了參加何煦的婚禮。
何煦的婚禮是在北京辦的,因為他移民回北京生活了,所以連在法國的別墅都賣了出去。婚禮上來的幾乎都是些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有的還是跟我談過生意的。剛接到他要結婚的消息時我愣了一下,覺得很突然,後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去參加何煦的婚禮。
何煦看見了我,於是馬上走過來,一臉的驚訝。我站在那裏笑了笑說,恭喜你,結婚了。何煦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沒辦法,最後還是比你早結婚了。我笑了,沒說什麽。
新娘叫張倩儀,是個心地很善良的女孩子,我高中時隔壁班的班長。人很好,有很多人追,很漂亮。我見過她,但是她卻從來沒見過我。站在那裏的時候,我在想緣分真的是很奇妙,誰會想到將來有一天,我的好朋友會成為她的丈夫呢?
正跟何煦說著話呢,新娘走過來,她穿著很漂亮的婚紗,站在何煦身邊很有禮貌地跟我打招呼,笑容幸福而美好。
何煦正要向張倩儀介紹我,我卻很有禮貌地跟她說,我是何煦的表妹,一直在英國生活,你沒見過我的。張倩儀聽過之後笑得很開心,她說,原來是這樣啊,還特地從國外趕回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我說,沒關係的,畢竟何煦是我表哥。
沒說幾句話張倩儀就去應酬客人了,看她走遠了我跟何煦說,你就當我是你表妹吧,張倩儀太單純了,你別讓她想那麽多。
我說,新娘很好,你以後一定要好好對待她。
何煦沒說什麽,隻說了句,我知道。
張倩儀就是那個可以跟何煦白頭偕老的人,他們真的很般配,所以我在心裏很真心地希望他們幸福。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問我:“那麽你呢?這兩年在英國過得好不好?”我挺坦然的,於是很淡定地說:“還行吧,還是自己住。我的一個同學幫我找了一份境外導遊的工作,我無非就是在節假日的時候帶帶團什麽的,要不就是去做翻譯。我現在是同聲傳譯,工資很高,不算太累。不工作的時候我還是會寫小說。去年我已經攻下了第三個學位了,雖然不知道要這麽多學位幹什麽,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回國了,起碼找工作倒是挺容易的,不至於餓死。我現在的生活很平靜,每天都很充實,我很滿足。”
我沒在何煦的婚禮上留得太久,等最後要走的時候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何煦,這幾年周遊……他怎麽樣?過得好麽?
何煦望著我突然又是那種憂傷的表情,他說:“自從你走了之後周遊就變得沉默寡言,他跟李佳嵐最終還是沒有結婚,即使訂了婚可是周遊還是不顧家裏的反對,跟李佳嵐悔了婚。他說他一直喜歡的都是你,不是李佳嵐。聽說後來李佳嵐受不了打擊在家裏割腕自殺,好在被家裏人及時發現送到醫院去,好不容易撿回了一條命。隻不過等她醒了的時候整個人都變了,精神上出了問題,整天都是喜怒無常的,不停地說她明天就要跟周遊結婚了。”何煦偷偷觀察了一下我的表情,然後說:“其實周遊這兩年一直都在問你好不好的,他很擔心你也很愛你,他一直都覺得很愧疚。”我很難過,因為何煦用了一個“愛”字。鼻子一酸,眼淚湧到了眼眶裏,於是我趕緊背過身去,因為我不敢確定我是否會掉下眼淚來。當我決定不再流淚的時候,眼淚還是義無反顧地流了下來。我是真的承受不住這種叫做物是人非的痛苦。不等我回來,怎麽一切都變得麵目全非?
我跟何煦說,我要走了,你跟張倩儀要好好的。
何煦知道我的脾氣,就沒攔我,他說,你不再等等嗎?過一會兒叔叔跟阿姨他們就來了,楊清下了飛機正朝這邊趕,而且周遊也來的。他們很想你,你等等吧。
我說,算了吧,我還是趕在他們前麵離開才會感覺好一點兒,等我有時間的吧,等有時間我再回來好好看看你們。
在遠處看著何煦跟張倩儀的背影時,我突然感覺很孤單,但我還是很釋懷,現在終於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去年的時候我去新西蘭參加了楊清的慶功宴,是因為她在一個很有名的國際設計比賽上拿了獎。她在我那年走後不到一個月,就去新西蘭讀書了。我問她為什麽突然想通了,她說,你不在我還留在那裏幹什麽,大風大浪也沒人替我擋了,還不如出國讀書。
楊清現在是一個很有名的設計師,設計衣服、珠寶、家具等等,是很多世界品牌旗下的設計師。還養了一隻純種的吉娃娃,名字叫拿破侖。
其實我一直都沒跟別人說,某種意義上來講,我其實很崇拜楊清。
自從我認識楊清那天起,我就覺得她是一個矛盾的人。她可以活得很隨性,也可以憤世嫉俗打抱不平,隻要她覺得自由就好。
在我心裏,楊清一直都是一個很有血性的一個人。她可以為了朋友甘願被學校處分;她可以想做什麽便去做,走自己選擇的路;她可以高舉著拳頭高呼不滿;她可以很瀟灑地處理任何事。而我則隻能表麵上張牙舞爪,暗地裏卻不吭聲不吱氣兒,我唯一能做的,隻是躲在角落裏獨自喪心病狂。楊清這種小小的“勇氣”,對我來說或許是永遠都不會實現的最大奢侈。可能是因為這樣,我害怕她被欺負害怕她受傷,這讓我覺得我很想在她身邊,以朋友的名義保護她一輩子。隻要她幸福。
很多次我哭了,楊清過來安慰我叫我別哭。其實她一直都不知道,哭到最後,並不是我還是覺得委屈,而是被她感動哭的。
上學的時候,楊清漂亮驕傲,何煦幽默溫柔,他們都比我好比我受歡迎,可是他們對我來說卻像我的生命一樣重要,不能失掉。我一直都希望我身邊的人過得很好,現在,他們都有了很安定很理想的生活,我真的覺得很高興很欣慰,我在背後看見他們找到了幸福。
因為他們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希望他們好。
其實我離開北京回到英國的時候,無意中看見了溪橋的blog,裏頭有一句話是這麽寫的:姐今天走了,她說她隻是出去透透氣,轉夠了就回來,我問她具體什麽時候回來,她說她可能不回來了。我說我不要去美國讀書,我要我姐,但是她還是走了,連頭都沒回,毅然決然的。
我低著頭向前走,再抬頭的時候看見了正在下車的周遊,瞬間,我站在原地無法言語。我不能否認,幾年後的今天我再看到周遊,看到他用寵溺的目光看著我的時候,我還是覺得有一種深深的孤寂。
我什麽都沒有說,周遊看見了我表情很驚訝,他馬上就跑過來想拉住我,但我還是躲開了。我慌忙躲進了一輛出租車,依然是頭也沒回。
不知為什麽,我又感覺到了自己站在夜晚空曠的田野上的那種蒼涼,還有一陣一陣的痛楚沉寂在黑夜裏。有時候我在法國工作,偶爾獨自漫步在大街上,看見街邊珠寶店的櫥窗裏,陳列著跟周遊給我的那枚同一個款式的戒指時,依然會覺得很寂寞,是那種寧靜的疼痛。
最近這幾年我漸漸地不再憂傷了,因為我不再是以前那個隻會憂愁的陳依然了,我誰都不怪,誰都不怨了。可是我卻總是覺得莫名的孤獨,像是被誰突然抽離了世界。
世界如此荒涼,怎樣讓我微笑行走於陽光之下?
我在北京沒有聯係任何人,就直接坐當天的飛機回英國了,飛機起飛的時候我透過舷窗向外看,發現北京也越來越漂亮了,發展也越來越迅速了。從前那些我留下了記憶、灑過陽光的地方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痕跡都不曾留給我。我就像是一個外國人,睜大了眼睛驚歎著北京翻天覆地的變化,而唯一與從前相同的,隻是我依然會暈機會吃安眠藥,依然會幾乎一直睡覺直到飛機在英國降落。
就這樣了吧,所有人都變了,連我也變了。我們再也記不起那個早就已經消逝的世界,也記不起大家都奔走於哪些越來越遠,但是卻截然不同的方向。
回到英國之後,公司讓我臨時接一個旅遊團,是到法國的,為期一個月,報名的隻有十多人。
這些年我一直都很誠實,很真誠地對待每一個人,所以每個旅遊團裏的小孩子都很親切地叫我“好心的導遊姐姐”。我覺得我真的是變了。
我回去之後簡單收拾了一下,從英國坐了一個多小時的火車到了巴黎,倒了幾次車然後到了戴高樂機場。
這次很順利就接到了旅遊團,準備第二天開始的為期一個月的行程。要一個月把巴黎、裏昂、馬賽、尼斯、南特、波爾多、圖盧茲、普羅旺斯、阿爾卑斯這幾個地方都逛得差不多應該不算難。畢竟這個旅遊團是法國境內遊,所以時間很充裕,平均在一個城市逗留三天,不用在走馬觀花般的旅行方式中結束行程。
我跟齊蘇陽就是在旅遊團裏認識的,真正意義上注意到他,是在他幫我找隱形眼鏡的時候。那時我們在尼斯,我獨自走在那個沿海城市的街道上,覺得偶爾來這裏吹吹海風也很好。突然感覺眼睛很不舒服,於是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隱形眼鏡便掉了出來。我隻能蹲下來找,因為人很多而我又不知道隱形眼鏡大致掉在什麽方位,所以我尋找的方式近乎摸索。
說實在的,我最受不了找東西,尤其是眼鏡,特別是隱形眼鏡。我當時特狼狽,因為我隻能一邊找還一邊喊“對不起,請讓開,我正在找我的隱形眼鏡”之類的話,讓一幫人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給我讓出一條路。
後來齊蘇陽就站在我麵前問我找什麽,我說找隱形眼鏡,他二話沒說就蹲下來幫我一起找。挺長時間之後他站起來長出一口氣,攤開手掌說找到了。我一聽馬上就站了起來,果然看見我掉的那個隱形眼鏡在他的手心裏。我拿過來在藥水裏蘸了兩下,就拿出來甩幹直接放到眼睛裏了。我本來想跟齊蘇陽說謝謝,但是那時候我沒記住他的名字,特尷尬。齊蘇陽當時挺不介意的,說真的這反而讓我覺得更丟臉。你那樣對眼睛好嗎?齊蘇陽指了指我手中放隱形眼鏡的盒子問我,我挺無所謂的,就說沒什麽事兒,我不戴眼鏡就什麽都看不清了。齊蘇陽“哦”了一下就沒了動靜,隨後他又說介不介意跟他一起逛,我一想也沒什麽事兒就答應了。
走路的時候我偷偷在一邊仔細打量了齊蘇陽一下,覺得他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側臉也很好看,是屬於那種女生看過之後會馬上用袖子擦嘴角的那種,絕對比得過周遊跟何煦。
不小心就想起了周遊,於是心情一下子就變得很難過。我不知道我現在是否愛他,而我也不知道他是否依然愛我,或者是我們從來就沒有相愛過。我記起了一句話,在哪裏看到的我忘記了,那句話是這麽說的:我忘記了我們是怎樣相愛,然後又怎樣突然分開。
一想到這兒我就開始發呆,直到一個拿著很多蛋糕盒子的法國女人急匆匆從我身邊走過,我沒注意差點撞到她,她誇張地說了一句話,我沒太聽清,好像意思是說“小姐,請你小心”。我回過神來,趕緊跟她說,對不起夫人。
齊蘇陽看我心不在焉的,問我怎麽了,我說沒什麽事兒,是我自己沒注意。
一個月之後那個旅遊團的行程圓滿結束了,我就沒把這件事兒太放在心上。起初我並沒有太怎麽注意齊蘇陽,就是覺得他也是一北京人,跟我是同鄉,剩下的也沒什麽特別。可是後來我發現不得不注意了,因為我百分之百能在我帶的每個旅遊團裏看見他。如此算來,我跟他見麵的頻率幾乎可以說是每天,認識他的時間可以換算成為將近一年。
最後我實在忍不住了,在他參加我今年第八個旅遊團的時候問他:“齊蘇陽,你說你每次報名報的都是相同的旅遊路線,你就不覺得無聊嗎?”齊蘇陽愣了一下說:“不覺得啊,隻要是你帶的團我就不覺得無聊。”聽他說完之後沒把我氣得半死,讓我覺得人生太無聊了真想去跳樓,估計這時候跳樓還得排隊。
我以為他是個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所以找到機會就諷刺他不上學,太頹廢墮落。誰知道有一天他丟過來一句話,陳依然,你難道不知道我比你大一歲麽?你都畢業了,我還不畢業?
我說,我告兒你我認識的那幫人,包括我幾乎都提早上學的。
齊蘇陽甩我一句,你會提前上學我就不會了?
這讓我很崩潰,並且絕望著。以前我跟楊清仗著是跳級的,就手拉著手在校園裏四處橫行。後來遇見了周遊,遇見了李佳嵐,遇見了齊蘇陽,結果發現他們不是跳級的,就是提早上學的。於是就想,怎麽這麽多這種人?!社會真惡劣。
但是我還是不死心,就問,哎我說比我大的那位,你讀的肯定不是什麽好大學吧?不然怎麽沒有工作呢?有事兒沒事兒就出來玩兒,看來你閑得發慌。
齊蘇陽看了我一眼,很不以為然地說,我大學是不怎麽好,牛津法學係的。頓了頓之後又補上了三個字:博士後。然後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從相冊裏頭調出一張照片,我仔細一看,差點兒沒把血噴手機屏幕上。照片上是齊蘇陽跟他的那幫同學在牛津大學他們學院門口照的畢業照。我說他怎麽總到旅行社報名,感情是同在一個國家交通無比的便利啊。
所以我就再也不諷刺他了,畢竟在全英國排名前三跟排名前十的大學是不同的,他沒來諷刺我已經很給我麵子了。當初我也向牛津大學提出過申請,本來以為穩操勝券,都做好將來當牛津大學畢業生的準備了,哪兒知道人家根本沒搭理我。後來我挺鬱悶的,就留在了國內的大學。為了這事兒,當時我還在家每天都大罵半小時,說牛津的校長不是好東西。
忘了說了,齊蘇陽是高級律師,在一中國人開的很有名的律師事務所裏,後來聽說他很精通英國跟中國兩個國家的法律,是被挖角挖過去的。我知道的時候還以為他開玩笑,我還諷刺他說,我怎麽就那麽不信你二十多歲就能當上高級律師?你以為你很牛掰麽?
等得到證實之後我同樣要吐血了,你說你看見一個二十多歲就當上高級律師的,你能不吐血?高級律師是什麽?住的是別墅,出門開的是寶馬!所以從此之後我對齊蘇陽的敬佩之情猶如那個什麽江水,後邊是什麽不絕的。
齊蘇陽總接到電話,幾乎都是叫他回去處理手頭上的案子的。所以我勸他趕緊回去,別再玩物喪誌以免被開除。但他就是不回去,非跟我說沒什麽要緊的事兒。
假期結束了,該上學的上學該上班的上班,齊蘇陽新接到一個案子,自然就回律師事務所了。所以我的工作不是特別忙,甚至有時候在家裏一歇就歇個一個多月,閑得要死。
於是我決定找點事做,就去應聘當老師。我應聘的那個教育機構類似於我們北京的新東方,據傳言說開一次工資跟搶一次銀行差不多,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我就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去湊湊熱鬧,看看我能不能去每個月搶一次銀行回來。試講之後我很輕鬆就應聘上了,教一幫隨父母移民到英國的中國學生法語。講了幾節課之後我覺得挺累的,就以我這身體素質,根本就是去找死去了。但是一想到搶銀行的問題,我就硬挺著每天都到唐人街買紅牛,喝個三四罐。
齊蘇陽給我打電話問我最近幹什麽,我就告訴他我到一個什麽什麽地方當法語老師來了。我琢磨著他也就英文說得溜,不可能會法語什麽的,肯定不能來當老師頂多就是一學生。
齊蘇陽問我講課的地方在哪兒,我就告訴他了,他聽完之後沒說什麽就把電話掛了。真不知道他能做出來什麽反常的事兒,就像他天天買花給我,還一個勁兒地跟我說他什麽意圖都沒有一樣搞得我莫名其妙的。
接下來的三個多星期齊蘇陽都沒給我打電話,估計他現在特忙,所以我也沒給他打電話,怕打擾他。
今天之前,我的生活還是很安穩沒有波瀾的。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我今天早晨一進教室,差點兒吐出血來——因為我正看見齊蘇陽安安穩穩坐在教室裏。
我有不好的預感,於是顫抖著問他來幹什麽,他說出了一個我最不想聽到的答案——“我當然是來學法語的啊!”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齊蘇陽是插班的,且前邊落下的課已經自己先在外頭補完了。
我的那幫學生幾乎都是跟我差不多大的,有的還比我大,溝通比較容易,好說話。以至於上課的時候都不遵守紀律,特別是男生一個個的都一臉壞笑故意氣我玩兒,不過每天跟這幫學生在一起過得倒是挺快樂的,一班學生都特逗。開始的時候有事兒沒事兒就陳老師陳老師的叫,後來他們問我年齡,得知跟他們年齡一般大,甚至比他們小的時候,就再也不叫我老師了,一上課就“陳依然陳依然,我有問題”。而且每次問的問題都是我有沒有男朋友之類的,從來都沒變過,可以說是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
每每都是把我問急了,我就把教案往講桌上重重一放,然後用柔道的段位嚇唬他們,於是他們在底下就不敢吭聲兒了。
為了防止這幫學生在底下不好好聽課,我上課的時候就把講桌收拾了一下坐到上麵講課,想看看這幫學生在底下成天都鬼鬼祟祟幹些什麽。
一個男生看見我坐到講桌上講課,就特興奮地在下麵說:“嘿,你們看陳依然又坐台了。”結果可想而知,那個男生被我一頓拳打腳踢轟了出去,嚴重影響了我為人師表的形象。把那個男生轟出去之後,我整了整衣服朝底下一臉笑容地說,我們接著上課。把坐在底下的學生嚇壞了,翻書的時候手都不停地抖啊抖的,從而後半節課紀律有了巨大好轉。
再說說齊蘇陽上課時的狀況吧,這小子倒是挺認真的,我講課的時候他還戴一眼鏡文質彬彬地坐在底下記筆記,惹得一幫女生都不認真上課,擾亂課堂紀律,叫我尤為火大。
不過忽然有一天齊蘇陽沒來,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裏,課程都快結束了,齊蘇陽都沒來。後來慢慢的我就習慣了,琢磨著他不來就算了,我也不損失什麽。
我講課的地方離我住的地方不算遠,平時坐公共汽車二十多分鍾就到了。不過今天挺點兒背的,路上堵車我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五分鍾。一進教室之後我發現裏頭特鬧,就往講台上一站組織紀律準備上課。不過一大幫人根本不搭理我,把我氣得夠嗆,這不是公然藐視我的威嚴嗎?所以我把手中的書一放,用我的慣用伎倆,氣運丹田大喝一聲:“都給我好好聽課,學得好了我找個男老師結婚成嗎?”說完之後教室裏馬上鴉雀無聲,全都很聽話地翻開書跟筆記本,要好好聽課。剛想講課門就被推開了,我倒吸一口涼氣,估計那架勢都快背過氣去了。我承認他的笑容很好看,但是我不認為他奸詐的笑容很好看。
齊蘇陽站到講台上,很狡猾地看著我。坐在底下的同學朝台上喊:“齊蘇陽你站講台上幹什麽啊?”齊蘇陽一本正經地說:“從今以後,你們不許叫我齊蘇陽直呼我名字這麽沒大沒小的了,你們要叫我——齊老師。從今天開始我跟陳依然老師搭班給你們講課。”沉默了幾秒,下麵一幫學生大笑,問我:“老師,這是不是就是你找的那個男老師啊?”一句話把我噎得直臉紅,但是我還是氣定神閑地說:“當然不是,比他長得帥。”我在一邊偷偷看了一眼齊蘇陽,發現他一臉說不出的憂鬱,特可憐。
本來我講的法語速成是要兩個老師共同講的,每個人兩個小時。但是除了我沒有人來應聘當法語速成班的老師,所以我自己講四個小時的課。沒想到啊如今世事炎涼,竟然找了齊蘇陽這麽個人跟我搭班講課。
好不容易講完了前兩個小時,我拿著東西準備逃之夭夭的時候,齊蘇陽馬上站在講台上朝我喊:“陳依然,你別走啊等著我,我們倆一起走啊。”我挺無奈的,就被迫放下東西坐在最後一排。
下課之後我問他,齊律師你怎麽過來當老師了?怎麽說我認識你也快一年了吧?我怎麽不知道你還能當法語老師?不行就別誤人子弟了,可別教壞祖國棟梁之材。對了,還有啊,你是怎麽從學生一躍成為老師的?說來聽聽。
齊蘇陽也沒急,就慢慢悠悠特輕鬆地說,我又單獨報了個法語速成班,以前有同學是法國的,這樣我白天去上速成,晚上我那個法國同學再輔導我。然後來這裏試講,就通過了。
我知道其實根本就沒有齊蘇陽說得那麽輕鬆,法語本來就特難特麻煩,要不大家怎麽都一直強調:學了法語就相當於走上了不歸路呢?尤其是學的速成,法語說得不好,效果就跟吐痰罵人似的,如果要把法語說得漂漂亮亮的,可想而知那得付出多少。要達到能給別人講課的水平一點兒都不簡單,不知道齊蘇陽是不是天天拚了命地學,不然他的臉色怎麽那麽不好呢?整個人看起來都挺疲倦,再想想他是高級律師每天都那麽忙,說實在的真難為他。
不過時間長了,我就發現齊蘇陽其實很變態,我琢磨著他從小就受了什麽刺激,導致心理有嚴重障礙,要不怎麽跟何煦似的,總追著我讓我叫他哥?但是我寧死不屈怎麽著都不叫。實在沒辦法了,就跟他說沒事兒我倆是朋友。我說這句話的原因,是開始的時候我因為一件事兒,當時我特著急沒注意,下意識地大聲罵了齊蘇陽一句:“你二貨啊!”齊蘇陽聽完之後臉色很不好,特陰鬱地說:“天啊,陳依然你竟然罵你哥二貨。”
“嘿嘿,沒事兒,我們倆是朋友。”
“陳依然!”
“哎呀,你竟然敢直呼我大名?!”
“沒事兒,我們倆是朋友。”
我在心裏說了句,算你狠,竟然用我的話駁斥我的話,不就跟我顯擺你是學法律的嗎?從今以後我就經常拿這句話刺激他。
我跟齊蘇陽搭班講課一直配合得都挺好,有時候寫講義還拿他的參考參考。齊蘇陽偶爾看見好看的本子就會買兩個,我們倆一人一個拿來寫講義,所以班裏的一大幫學生就起哄說我跟齊蘇陽般配。沒想到齊蘇陽也挺配合的,比如說有一次課堂紀律不好,他就清了清嗓子漫不經心地說了句:“認真聽課就給你們講我跟陳依然之前怎麽認識的。”那節課的紀律自然是異常得好。
我每天過得都挺快樂的,不僅是因為一幫鬧騰的學生,也是因為有齊蘇陽。跟他一起講講課,有事兒沒事兒吵吵架什麽的,說實在的,也挺有意思的。
我總搶他的講義,美其名曰“參考參考”,而他第二天就在課堂上跟學生報料,說我這次的講義是看了他的。我生病的時候齊蘇陽總逼著我吃藥,可我偏不吃,因為能硬挺的病我就硬挺了,我這人特煩吃藥,總想不起來。齊蘇陽就在我上課的時候朝講台上喊:“陳依然今天的××藥還沒吃呢,趕緊吃。”在那麽多好奇的眼睛注視之下,迫於顏麵我隻能從齊蘇陽手上接過水跟藥乖乖地吃下去。如果天冷了但是我的衣服恰巧穿得很少,齊蘇陽就會把他的外衣脫下來硬讓我穿上。更可恨的是,他每天都在我講課的時候坐在教室的後頭,然後還跟我說:“陳依然我等你,我們倆今天一起走。”而且這句話從他來的第一天說到現在,特沒有創意。這還不算什麽,更惡劣的是他模仿我說過的話,學生紀律不好的時候他就朝底下甩一句:“都給我好好聽課,學好了我給你們找個熟悉的老師當師母。”
不過我跟齊蘇陽講課講得好是大家公認的,我倆還被評上了優秀教師什麽的,特光榮。
但是就算是優秀老師,也會偶爾犯一下錯誤的。我總慫恿齊蘇陽跟我一起逃課,每次慫恿完之後我都很羞愧,因為我深知這麽好的一孩子被我帶壞了。因為齊蘇陽從小根本就沒曠過課,也沒逃過課。相比較而言,我對我在北京念大學時的生活,就難以啟齒了。在北京讀大一的時候,開始學校講課的教授不點名兒,但是發現日子久了沒幾個人能來上課;後來他就學聰明了,知道了上課之前一定要點名兒,不過他又發現學生都是上一上課就全逃了,最後下課的時候沒幾個人。我跟楊清就是“沒幾個人”之外的那幫人裏頭的人,我們倆經常上一上課就出去玩兒去了,不管怎麽樣我倆就是死活不上課。最後教授學陰了,跟我們玩兒狠的,在下課之前的五分鍾又點一次名兒看看誰中途逃課走了,這樣就有不少人倒黴栽到了那個教授手裏。不過即使這樣都不能阻止我跟楊清前進的堅定步伐,我們兩個還是死都不願意上課。所以在上課的時候你就可以看到,由我跟楊清帶領的一大幫逃課的隊伍,正在努力向我們的目標進發。
我跟楊清逃課的辦法其實很麻煩,就是:趁著教授寫板書搞電腦,沒注意坐在講台底下的學生的時候,一個一個的從窗戶小心地爬出去;等到要點名的時候我們再一個一個的從窗子外邊爬回來。順便說一下,教室當然是在一樓,不然誰敢?不要命了或者是嫌活的時間太長了還是怎麽著啊?整堂課,你就能看見有人在窗子外邊跟裏邊,爬進來爬出去的。實際上我們的計劃也有不順利的時候。比如說有一次上課,一個男生也用這種辦法逃課想到外邊抽煙,就趁著教授轉身的時候準備很小心地爬出去。沒想到教授突然轉過身,正好就看見了那個準備逃走的男生,於是馬上走過去把他從窗子上扯下來。更恐怖更殘忍的是,罰他下課之後窗裏窗外來回跳一百次還親自監督他,跟一大群人看著他跳。那個男生跳完之後幾乎都要暈死過去了,累倒在地上之後被自己室友抬了回去。我跟楊清都不約而同地擦了把汗,因為我倆本來也想在那個男生之後跳窗子逃課來著。
星期日下課之後,我跟齊蘇陽在咖啡廳裏坐著。突然特想逗他玩兒,我就說:“哎,齊蘇陽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本來以為能把齊蘇陽給嚇著,畢竟像我這麽直白的人不多,誰知道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一臉嚴肅的樣子,蹦出來一個字兒:是。
我本來想嚇他,現在倒是他把我嚇著了,不過我還是處變不驚,問他為什麽,讓他先給我個理由。
他說,第一次出去報旅遊團去法國,的確是去度假,就這麽簡單,也沒多想,回來之後也沒什麽感覺。但是過了一段時間我就總是想起你,覺得見不著你渾身都難受,就因為這個我推了好幾個案子。
“你喜歡我什麽啊?先給個理由總行吧?你起碼得說四個理由啊。”
“第一,你很漂亮。”
“你不是也挺帥麽?”
“第二,你學曆很高。”
“得了吧你可。我今年二十四博士畢業兩年,自認為很牛;你二十五了都博士後了,還工作了幾年,你不比我牛?你學曆比我都高,你怎麽不喜歡你自己啊?”
“第三,你皮膚好。”
“如果你多喝水,你皮膚比我還好!”
“第四,你很善良。”
“你也不壞啊。對了,你這就叫理由?你一說出口,我就覺得你應該自戀。”
我跟齊蘇陽說,我沒你想的那麽好。
齊蘇陽搖了搖頭說,不是,我看人從來都不會錯。
那天之後一切都挺正常的,其實那天聽見齊蘇陽說喜歡我的時候我心裏並不是什麽反應都沒有,當時心髒狂跳不止,但是我還是跟那兒裝聾啞人,裝作不會說話什麽都沒聽見。
不過有一次齊蘇陽問我找男朋友要有什麽標準,我想了想就跟他開玩笑似地說,起碼要能替我花錢,能替我喝酒,能替我擋風遮雨,能在我生病的時候照顧我,一輩子對我好,什麽事情都能替我扛的那種。齊蘇陽聽完之後表情特興奮,他說,你說的那不就是我嗎?然後心情特好地走了,把我扔那兒獨自抑鬱。因為我說的根本就不現實,跟瓊瑤小說似的。
在那兒之後有一次上課,有個學生突然站起來問我為什麽來這裏工作,我很誠實地回答:“是為了錢。”那個學生什麽也沒說就坐下了;等齊蘇陽上課的時候,那個學生又站起來,問道:“老師,錢對你很重要嗎?”齊蘇陽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很重要,沒有錢我將來拿什麽養陳依然啊?”說完之後連他自己也愣了。全班學生都是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嘴裏用法語說著:“原來如此,果然是這樣啊。”我特生氣,趕緊站在講台前麵數落坐在底下的一幫學生:“平時求你們,你們都不張嘴說法語,今天怎麽這麽主動?一幫不務正業的學生!”
一個女生看我挺尷尬的,就跟齊蘇陽說:“齊老師,如果陳老師不嫁你你還怎麽養她啊?”這句話把齊蘇陽噎夠嗆,臉上的表情特可憐,但是看得我倒是挺舒坦的,免了那個女生兩節課的作業。
又一個星期挺快就過去了,周六的時候齊蘇陽給我發了條短信,問我在幹什麽,出不出來吃飯。我回條短信說,我正在寫講義呢今天就不出去了。過了一會兒齊蘇陽又給我發了條短信,說,可憐的人啊,請問我可以幸災樂禍地同情你嗎?我就給他回了倆字兒:歌溫。但是齊蘇陽沒看明白,就發過來一條短信問我什麽意思。我隻在手機屏幕上打了一句話就發給他了,我打的是:我主張你把這倆字兒連起來讀。
齊蘇陽馬上就打電話過來,跟我怒吼:“陳依然你什麽意思?”
我特喜慶地說:“沒什麽意思。”
“竟然敢對你哥這麽不敬,說這麽大逆不道的話!”
“沒事兒,我們倆是好朋友。”估計齊蘇陽聽完我這句話之後肯定很崩潰,不知道他現在抓沒抓頭發。畢竟這句話對齊蘇陽的刺激很大,對他那個不知道什麽樣的心靈產生了很多不好的負麵影響,以至於我覺得我拿這句話刺激他讓我很有失師德。
齊蘇陽在電話那頭沉默,我說齊蘇陽你怎麽沒動靜了?不然我掛電話了啊。齊蘇陽這才說,別掛別掛,你想吃什麽啊?我給你帶過去吧。我一想有免費的晚飯,就讓齊蘇陽過來了隨便帶點兒什麽都行。
齊蘇陽在我掛了電話十五分鍾之後氣喘籲籲地按了門鈴,一進門就告訴我菜要趕緊吃,不然就涼了。
開始吃飯的時候我倆都挺安靜的,吃了一會兒,齊蘇陽突然撂下筷子很嚴肅地跟我說:“陳依然,我問你個事兒你要誠實回答。”我沒他那麽嚴肅,就邊胡吃海塞邊問他到底有什麽事兒。他一本正經地說,上次在咖啡廳忘記問你了,你在國內有男朋友麽?我說,當然沒有,如果有,我還犯得著天天被那幫學生來回傳緋聞說跟你怎麽著麽?齊蘇陽聽我說完馬上就滿臉燦爛的笑容,一邊笑一邊嘟囔著:“那就好,那就好。”那樣子不是中邪了就是中風了。隨後他又覺得挺委屈的,就眼淚汪汪裝可憐說,你跟我有什麽你也不吃虧啊,我長得那麽帥心眼兒還那麽好。
我一聽就理虧了,想想也是這麽個道理。我本來一直以為我命好,遇見的幾乎都是帥哥,又是何煦又是周遊的,起碼能留一個在身邊吧?不過後來遇見個齊蘇陽,比何煦跟周遊長得還好看,走哪兒都特吸引女生眼球,所以我覺得特有麵子。雖然理虧,但我還是打擊他說:“就你這樣也叫帥?我十多歲的時候裝成男生走街上,那樣子都比你帥。”說完之後我無意中看見齊蘇陽在那裏不說話,使勁兒咬筷子,所以我連忙補上一句:“你帥,你帥行了吧?別人要說我跟你有什麽才好呢,我可是撿了個大便宜,連高興都來不及。”這才讓齊蘇陽給我筷子留了一條命。
齊蘇陽打量了屋子之後問我:“這麽大的別墅就你一個人住,不覺得寂寞麽?”我說:“開始可能會覺得吧,不過很快就適應了。這幢別墅也不是我們家的,是我一遠房親戚的。今年他兒子要結婚,準備把別墅給他兒子兒媳婦住。估計過不久我就得搬出去另找地方住了。”齊蘇陽想了想說:“哎我說陳依然,你明天有時間嗎?去我那兒看看吧,正好我媽來了。她總聽我在電話裏提到你,就想看看你,特地囑咐我帶你過去呢。”
“以什麽身份啊?身份不明我可不去啊。”
“同事、朋友都可以。要不我就跟我媽說,說你是齊家未來的兒媳婦?那就更好了。”
我沒搭理他,琢磨著得給他個麵子,畢竟他也是一高級律師。於是我就說:“那成,看看你媽也挺好的。”
看我答應了,齊蘇陽就朝著我一直笑。你說你長得好看你也不能嚇人不是?笑得我直發冷。不知道這小子又有什麽陰謀,笑得這麽陰森。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發現講桌上又不知道被誰放了幾封信,總有人把信偷偷往講桌上放,每次信封的顏色都極其的曖昧,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情書。有給我的,也有給齊蘇陽的,還有讓我們幫著在班上念念,傳達對同班同學的愛意的。本來給我寫情書的人挺多的,但是有一次不小心讓齊蘇陽知道了,就把給我寫情書的那幾個男生給留下了。下課之後公報私仇,還威脅那幾個男生,以至於給我寫情書的人大大減少,把我肺都氣出病了。最後我實在受不了了,就跟齊蘇陽急了。我說:“你這人怎麽這樣啊?這不是明顯阻礙我的桃花運嗎?嫁不出去你負責啊?”齊蘇陽裝作很威嚴的樣子跟我說:“你說你為人師表,跟學生搞師生戀,像什麽話!像什麽話!”把我氣得當時就語塞了,甩甩袖子就走了。等齊蘇陽收著情書的時候,他以為我能有什麽反應,就一個勁兒在課堂上給我暗示他收著情書了。我往講台上一站,咆哮了一句:“誰給齊蘇陽寫的情書?!”底下坐著的學生全都嚇壞了,誰也沒吭聲兒。齊蘇陽以為他的目的達成了,就在一邊很得意地奸笑,結果我說了一句讓他能從講台上摔下去的話,我當時很高興地說:“誰給齊蘇陽寫的情書啊?快來告訴我,我謝謝她,她實在是太好了,我下課要請她吃飯。”一幫學生早就在底下笑翻了。
不過齊蘇陽這次沒什麽反應,他手裏拿著那些寫明了“陳依然收”的情書,站在講台上朝底下晃了晃,很自然地說:“這些人今天我就先放了你們,因為下課之後我要帶陳依然去見我媽。”齊蘇陽說話的時候我正在喝水,差點兒沒噴出來,這不是毀我清白呢嗎?本來給我寫情書的經他一攪和就少了,今天經他這麽一說以後誰還能給我寫情書啊?我立馬放下水杯操起一本書就往他臉上飛,不過被他穩穩地接住了。台下一片喧嘩,每個人嘴裏都蹦出來一句:“原來他倆的關係發展得那麽快啊。”聽得我都快哭出來了。我說,根本就是齊蘇陽自己白日做夢,我跟他沒什麽關係,追我的人一大堆,挨不挨得著他還不一定呢。該給我寫情書的就趕緊寫,別管齊蘇陽。然後我心滿意足地繼續喝水沒理會齊蘇陽。下課的時候我跟齊蘇陽一起坐地鐵,本來齊蘇陽想要開車來著,不過我沒讓,我說我最近身體不舒服,容易暈車。等下了地鐵之後走了一段路就到他家了。他住的地方竟然是別墅,不是親戚借的是自己家掏錢買的,讓我倍感貧窮。這麽多年都過去了,沒想到窮得要死的人還是我。
在英國郊區買一套前後帶花園的別墅,折合成人民幣大約要四五百萬吧,跟國內的房價比起來可以說是微不足道,少有的便宜。據說杭州西湖邊的二手房已經漲到了八萬一平米這麽惡心。但是我在英國就買不起別墅,因為我沒有那麽多的錢,別說是郊區了就是墓地我也占不著一個墳頭。話又說回來,我一直以為我命好的原因不止是遇見的幾乎都是帥哥這一個,另一個原因是我從小到大住的地方都是別墅,跟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人士比起來我真幸福,都幸福得欠打了。我真慚愧,絕對是被長期的資本主義腐朽生活慣出了一身臭毛病。所以我不知第幾次暗下決心,一定要拚死掙錢,然後買一跟城堡似的別墅,那時候我就指著別墅告訴別人那是我陳依然的,語氣能多牛掰就多牛掰,能多欠打就多欠打。等我住進我自己買的別墅,我就一輩子都不挪地兒了,愛誰誰拿炮轟我我都不走。
見著齊蘇陽他媽的時候,我立馬就特聽話地喊阿姨好。齊蘇陽他媽是一醫生,看病什麽的特有名兒,尤其是在做外科手術方麵很有權威性,聽說這次是休年假,就來英國看看她兒子。齊蘇陽他媽在跟我聊天的時候一個勁兒套我話,目的就是想看看我是一怎樣的人,但是我都挺謙虛挺虛偽地回答她了。
吃飯的時候齊蘇陽他媽一直給我夾菜,中途起身去倒水,問我喝不喝,我說喝。他媽又問我喝冰水行不行,我正好趕上來例假肚子挺難受,就跟他媽說,阿姨我肚子疼,喝溫水好了。他媽一聽就知道怎麽回事兒了,沒再多說什麽,倒了一杯溫水給我。齊蘇陽問我怎麽會肚子疼,我說沒什麽。但是齊蘇陽還一直問,我就一直說沒事兒。他媽最後忍不住了,跟齊蘇陽說,你總問人家女孩子肚子為什麽疼幹什麽?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等吃完飯的時候齊蘇陽他媽看我太難受了,就上樓找熱水袋給我。齊蘇陽馬上又過來傻了巴嘰地問我怎麽了,還有用不用去醫院,用不用吃藥什麽的。他從開始到現在,問我有事兒沒事兒這句話,已經問了不下四十次,把我煩得直想抹脖子。
“陳依然,你要不要緊啊?我看你臉色不好。”
“我臉色一直都這樣,我貧血你也不是不知道。”
“那你告訴我你到底怎麽了啊?問你你也不說,實在不行我送你去醫院,你別硬挺著啊。”
“我來例假了,衣服穿得少涼著了肚子疼行不行?”
齊蘇陽聽完之後臉馬上就紅了,終於站在一邊消消停停了。
“那你也不用這麽直接告訴我啊。”
“那我怎麽告訴你?你那意思是用迂回的方法告訴你唄?我本來也沒想要告訴你啊,這不是你自己跟在我後邊死皮賴臉問我的嗎?告訴你了還怪我太直接。”我也沒給他留麵子,本來就夠難受的了,齊蘇陽在一邊吵我更難受,還不如讓他痛快兒閉嘴。
後來我實在挺不住了,就借了齊蘇陽家的客房進去躺著去了,剛躺下齊蘇陽就敲門進來,在門口耷拉著腦袋說:“我媽說,你那什麽的時候用熱水袋會舒服點兒。”我實在是懶得起來,就跟他一擺手說:“律師,麻煩你把水袋拿過來行麽?這麽遠我怎麽拿啊。”齊蘇陽就耷拉著腦袋顛兒顛兒地把手上的熱水袋送過來,我說:“齊蘇陽你怎麽一直都耷拉著腦袋啊?剛才那事兒不是你問我的麽?你害羞什麽啊?”齊蘇陽沒吱聲兒,跟小媳婦兒似的磨蹭了半天。我說:“替我謝謝阿姨。再說了齊蘇陽,你至於跟個小媳婦兒似的嗎?”說完我就把齊蘇陽硬給轟了出去,然後躺在床上接著睡。想想剛才他那個表情我就特想笑,覺得那個表情特逗,你說他在法庭上的時候怎麽不這樣?想著想著我就抱著那個水袋睡著了,夢裏依舊讓我覺得異常溫暖。
本來不想醒的,但還是被手機給吵醒了。我迷迷糊糊接了電話,蒙蒙矓矓中聽出來,是那個借我別墅住的遠房親戚。她支支吾吾跟我閑扯了半天,最後才點明了全文的主旨,原來是要叫我明天之前搬出去,因為他兒子跟兒媳要搬過來住,手續什麽的都辦好了是明天的機票。我一聽就火大了,你說有這麽辦事兒的嗎?突然告訴你要趕緊搬走,估計是欺負我東西一直都挺少的,要不就是欺負我這兩年一直不回家。雖然我答應挺痛快的,但是心裏暗暗叫苦,你說我要現在搬出去了,我住哪兒啊?憑什麽那麽早就結婚了?結婚也不告訴我一聲兒。不過畢竟人家把別墅借了我好幾年,我得懂得“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道理啊。
就知道這一天肯定會到來的,可是沒想到來這麽快,是不是可以叫做,“幸福”來得太突然了?我現在對於“東西還是自己的好”這句話真是深有體會。
我穿上衣服就下樓了,看見齊蘇陽跟他媽坐在沙發上聊天,於是我就很有禮貌地跟齊蘇陽他媽告別。
齊蘇陽看我急急忙忙往外衝,就過來問我怎麽了那麽著急,我說我的那個遠房親戚突然叫我趕緊搬出去,他兒子跟兒媳明天就到了,我還得回去收拾東西趕緊找房子住去。
齊蘇陽問我,那麽短的時間你上哪兒找地方住啊?
我說,實在不行我就去跟學校商量商量,問問宿舍能不能住。
齊蘇陽他媽看我跟齊蘇陽在一邊嘀嘀咕咕的,就問我們怎麽了,我說:“阿姨,沒什麽的。我現在住的別墅是一遠房親戚借給我的,剛才她突然打電話給我叫我趕緊搬出去,我得回去收拾東西找地方住。”
“那叫蘇陽跟你一起去,幫你一起收拾東西。”
“不用不用,齊蘇陽明天早上要上課的。”
“那你搬出來之後住哪兒?”
“如果找不到住的地方,我就去問問我教課的那個學校的宿舍,可不可以讓我先住一下。”
“總聽蘇陽說你身體不好,貧血挺嚴重的。就你一個人住能行嗎?”
“不要緊的阿姨,我習慣了。”
我現在特想趕緊回去找找哪兒有公寓什麽的,你說如果學校的宿舍不讓住,我豈不是得天天晚上睡馬路?但是出於禮貌,我還是假裝很聽話地站在那兒,樣子特淑女特矜持。
他媽想了一會兒,說:“陳依然,那你搬過來跟我和蘇陽一起住吧,我看你身體挺弱的,順便幫你調理調理身體。”我聽完之後很委婉地拒絕了。你說我從小到大總跟別人住一套房子裏,總像寄人籬下或者說貪小便宜似的。以前跟我一起住的不是楊清就是何煦,現在還得跟齊蘇陽同住一個屋簷下,這麽多年我從來就沒好好的自己獨占一套房子,我真憋屈。
但是他媽特堅決地讓我搬過來住,後來我轉念一想,先搬過來也不錯不用交房租什麽的,於是我就勉為其難答應了。出門的一瞬間看見齊蘇陽一臉春光燦爛,明顯是陰謀得逞的表情。坐地鐵的時候齊蘇陽告訴我他媽對我印象特好,我不以為然地反問他,是麽?好在哪兒?齊蘇陽說,你睡覺的時候我媽還說你不僅學曆高有知識,人長得還秀氣有禮貌,一看就是有教養的孩子,但是就是身體實在不太好。我繼續不以為然地反問他:是麽?他絲毫沒在意我的語氣,接著興高采烈地說,我媽說她知道幾個中藥的藥方是專門補身體的,以後每天都要煎給你喝。
“我去你家住你高興壞了吧?”
“那當然了,還用問麽?”
“我要謝也得謝謝阿姨,有你什麽事兒啊?”
“沒有我說你能……”齊蘇陽說到一半兒的時候突然就不說了。我斜著眼睛看著他:“能什麽啊?你倒是接著說啊你,不就是昨天隨口告訴你我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搬出來嗎?你自己跟你媽說得挺快啊倒是,沒想到我這麽快就得搬出來吧?”
“多虧我說得快,說得不快你去哪兒住啊?”
“我憑什麽就得去你那兒住啊?再說了我跟你很熟嗎?這傳出去學生得怎麽說啊?這輩子你還讓不讓我嫁人了?”
我情緒特激動,所以說話的時候蹦出來的都是疑問句,末尾都帶問號,跟十萬個為什麽的性質差不多。不過齊蘇陽沒理會我一堆問號,在一邊兒倒是挺不在意地說:“你身體那麽不好,平常也沒人照顧你,出了什麽事兒都不知道。還不如搬過來跟我一起住,也不用總擔心你總給你打電話了。”聽完我立馬就沒了動靜,突然覺得自己特沒良心,發現自己有這種想法的時候我真懷疑我小的時候是不是被哪個傻子給摸了。肯定是。
我東西挺少的,不過齊蘇陽還是要跟我一起收拾。他不知道在哪兒找到一個相冊,問我他能不能看。我看著那個相冊覺得挺眼熟的,後來才想起來是我來英國的時候帶來的,本來怎麽找都找不到,所以索性就不找了愛哪兒哪兒去。
我跟齊蘇陽說,你看吧。然後就沒管他,接著整理衣服去了。等我整理完衣服的時候,看見齊蘇陽坐在餐桌邊的椅子上還在很認真地看相冊。我挺奇怪之前在相冊裏放了什麽照片,於是就湊上去看了看。
相冊裏的照片全都是我跟何煦和楊清的。還有我跟周遊的。
齊蘇陽發現我也在看照片,於是馬上就把相冊合上了。我說沒事兒,真沒事兒你看吧。
我跟周遊的照片都是別人偷偷給我們倆拍的,都是等拍完我才知道。有很多照片是我跟周遊有一次聯合簽售的時候編輯給我們拍的,還有的就是在學校的時候楊清偷拍的。
那時的日子悠長而美好,隻是一去便不再回來。
我也坐下來跟齊蘇陽一起翻相冊,告訴他哪個是楊清,哪個是周遊,哪個是何煦。照片裏的每個人都有快樂的笑容,好像都生活在沒有哀傷的世界裏一樣,那些笑容真好看。真好。
等相冊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我把有關楊清的照片都拿了出來,很小心的收好,然後把相冊放在一個裝餅幹的鐵製包裝盒裏,在上麵灑滿酒精,劃了一根火柴扔了進去。
很久之前我就已經無數遍告訴過我自己,日子每天都是嶄新的,都是不同的。而現在我也這樣告訴我自己,所以那些記憶,我不要。就像別人施舍的東西我不要一樣。
可能是冒出的濃煙太多,不然眼睛怎麽會感到痛,痛得想流眼淚呢?
我一直都在一個沒有角色的故事裏,那個故事就像燃燒後的黑色灰燼,消亡在灰飛煙滅的世界裏。
離開別墅的時候我還在想,我終於還是離開了這個我居住了將近五年的地方。出了門我把鑰匙放在門口的花盆底下,雖然這個舉動很愚蠢,而且在眾多惡俗的垃圾劇裏司空見慣,不過畢竟是我那個遠房親戚告訴我這麽做的。
坐地鐵回去的時候我挺安靜的,不說話。我把頭靠在窗子上,因為我覺得很累。
齊蘇陽突然問我想不想回北京,我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搖了搖頭說,不想。齊蘇陽問我為什麽,其實我都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我還沒有準備好再去見那些我已經很久沒見卻無法遺忘的人吧。我瞎編了個借口說,因為有一次溪橋給我打電話,讓我再回去的時候帶個姐夫給他,不然就不要回去。
不過我說的也是實話,很久以前有一次溪橋給我打電話說:“姐,等你找著個姐夫就拿來給我看。如果還沒有我楊清姐她哥楊林長得帥,那麽我就立馬滅了他。”我記得當時我隻說了一句話就讓溪橋徹底沉默了,我說的是:“怎麽拿去給你看?裝口袋裏帶過去?”
齊蘇陽扔給我一句話,既然你弟都這麽說了,你怎麽還不回去?你不是遇見我了麽?你倒是快點兒回北京啊。
我也丟過去一句話,我說齊蘇陽你能不能別這麽想讓我替天行道?你高中的時候是不是跟我一個學校的?
齊蘇陽很迷茫地搖搖頭,不是啊,我高中讀的是一寄宿學校,你怎麽就能說我跟你是一高中的?
看他那麽迷茫,我就給他講了一讓他崩潰的事兒:我上高中的時候談戀愛的特多,有一次學校開周會,學生處主任站在前麵拿著話筒說:“現在陷入早戀誤區的同學越來越多了,學校絕對杜絕這種事情的發生。就像上周,因為早戀事件,我們學校已經開除了四男一女以做警示。”等學生處主任說完之後,我們在底下就紛紛猜想為什麽會是這麽個奇怪的組合。後來我們終於想明白了,估計是一個男的跟一個女的搞異性戀;兩個男的搞同性戀;還有一個哥們兒耐不住寂寞了自戀!
我跟齊蘇陽說這件事兒的言外之意就是,你是那被開除的四個人當中自戀的那個吧?齊蘇陽剛要發作,我就在一邊穩如泰山地說,我告兒你齊蘇陽,你可比我大啊。聽完這句話之後齊蘇陽果然消停了,跟那兒自個兒憋屈著。
看他憋屈那樣兒我覺得他特可憐,就說,回不回北京現在還不一定,看你表現好不好吧。
齊蘇陽對我好,是全心全意的那種,我知道。
我還以為齊蘇陽能高興得直蹦躂,沒想到他在一邊什麽動靜都沒有。我轉過頭,看見他正一個人發呆,傻嗬嗬地笑,而且臉還特紅。我拍了他一下說,你這今天怎麽總臉紅啊,我剛才跟你隨口說著玩兒的你可別當真啊。不過,齊蘇陽還是保持著剛才的狀態。
等到了齊蘇陽家的時候,看見他媽正在用藥壺熬中藥。看見我跟齊蘇陽回來了,她說:“陳依然啊我剛才沒什麽事兒,就去隔了一條街的那家中藥店把方子上的藥都買回來了,等熬好了就趕緊過來喝。”我感覺挺過意不去的,就跟她說:“阿姨,藥我自己買就行了,還麻煩您親自去給我買。”他媽一聽我這麽有禮貌,就笑嗬嗬地說:“沒事兒沒事兒,隻要醫院一休假我就來看蘇陽,周圍的環境我都熟悉了。”我說要去幫她的忙,不過她怎麽都不讓,非要讓我到客廳歇著去,等藥熬好了再叫我過去喝。
我看齊蘇陽他媽自己在廚房忙叨,於是我問齊蘇陽:“齊蘇陽,你為什麽總是對我那麽好啊?”
“因為我喜歡你唄。”
“齊蘇陽我就不明白了,你說你到底喜歡我什麽啊?不就是長相、學曆,平時對周圍的人好點兒嗎?除了這些還有什麽啊?”
“感覺。”
“感覺?什麽感覺啊?”
“因為我看見你之後對你有特殊感覺。”
“我一直都搞不明白,你那無窮的自信心是哪兒來的,你就不怕我將來一高興,嫁作他人妻了?”
“當然怕,不過,我覺得我看你過得好我也能挺開心的。”
“那我就告訴你個秘密吧,其實我準備這輩子單身到老死的。”
“不可能,你都遇見我了。”
“哎,你就不怕我不喜歡你啊?”
“怕啊。不過你應該不會的,你都能搬我家來跟我一起住了。”
“瞎說什麽呢?那是我沒地方住!”
“我們兩個都認識一年多了,你心裏有沒有點兒什麽觸動?”
“有。”
“你不覺得我長得很帥嗎?”
“覺得。”
“你心裏就沒點兒什麽特殊的想法?”
“有點兒。”
“陳依然你是不是一點兒都不喜歡我啊?”
“估計那也不是。”
“你看你都這麽回答了,那就行了,我放心了。”
“我很能花錢的,將來你養得起我嗎?”
“估計是能,沒看我每天都很辛苦地工作嗎?就是為了掙錢。”
“我怕你將來生活作風有問題,再把我曬一邊兒,跟別人風花雪月去,那我不得獨守空房了?”
“不可能!我是正直的人,不然怎麽能當上律師?”
“你不能這麽勉強我啊,你沒聽過那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