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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剪影(1)

  楊清打了個國際長途來,問我學校有沒有放假,在得到我已經放假了的肯定回答之後,就直奔主題問我今年回不回北京。

我一邊跟楊清在電話裏消費一分鍾十幾塊的人民幣,一邊一頭倒在沙發上。我說:“嗯……看看吧,總之我挺喜歡英國的聖誕節的,說不定今年這聖誕節過得心情舒暢,我一高興也許就不回去了。”其實我說這話就是想讓楊清求我回去,我這人有時候就是賤。我正揣摩著楊清能說什麽話求我回去呢,電話那頭突然蹦出來一句:“陳依然,你別後悔,有能耐你就死在大不列顛聯合王國永遠別回來了!”一聽楊清撂了這話,我心裏由衷地感歎:一年多不見,這丫頭的手法學狠了。於是我也不敢再瞎囂張,很誠實地告訴楊清說我後天就回去了,不能死英國畢竟機票都訂好了,票在我在,票亡我亡。楊清一聽,覺得自己達到了打國際長途來騷擾我的目的,於是很滿意地廢話了兩句就把電話掛了。

掛了電話之後,我立馬深吸一口氣,給我爸去了個國際長途,先是告訴他我後天就回到我既親愛又可愛的祖國了,然後就跟他貧了將近一個小時,之後才說出我的真正目的。其實我說這麽多話的意思就是——爸,能不能幫我出往返機票錢,而且我一直都特別強調“往返”。我爸也挺豪爽的,叫我不用著急,說他馬上就去銀行給我換英鎊去,然後叫人給我匯過來。我看我的目的達成了,不知不覺在潛意識中也學楊清廢話了幾句,然後就把電話掛了。

剛把電話撂下沒多久,何煦就接著給我來了一通電話,問我今年放假回不回北京,我說當然回,而且說這話的時候腰板無比的硬,就跟補鈣補多了似的。那是,我有我爸這個龐大的後台在後邊撐著呢。他說,哦,我也回的,一起回去好了。我說成,那就一起回吧。何煦問了問我機票訂在什麽時候,然後決定從法國乘兩個多小時的火車來英國找我。我說還是算了,怎麽著都覺得這事兒懸,我怕你法語說多了英語退化了,英語說著說著再出法語腔,就不好了不是?萬一跟當初你說中文那水平似的,那不毀了?你還是消停點兒,等我找你去吧。

我說這話還得源於何煦從小在法國長大、不會講中文這件事兒,有一年不知怎麽著,他突然想學中文回歸自己偉大的祖國懷抱了。其實平常何煦跟自己父母勉強能學會幾句中文,不過如果玩兒真的把何煦扔在我們中國的機場,估計他連登機牌在哪兒換都不知道。於是我極其熱心非要教他中文,每次一給他上課民族的榮辱感便油然而生。說實在的,我最同情的就是何煦這類人了,明明是中國人卻連自己的母語都不會說,哎呀,可憐啊。當然,我不得不承認,最後一句話裏有幸災樂禍的意味。

還有一點我必須得說明,何煦之前的中文水平我真不敢恭維,你說一個中國人,能把中文說成那種水平,得什麽實力啊?確實,我就記得那天何煦問我說,我們中國的新疆是不是有一首民歌叫做《掀起你的頭蓋來》?邊問我兩眼還邊散發著奇異的光芒。我特抑鬱地忍著胃疼說,那個叫《掀起你的蓋頭來》。我當時就想,太殘忍了吧,人家都掀蓋頭你掀頭蓋這是什麽思想啊?要是說我有抑鬱症,那也肯定是何煦在那時給我埋下了禍患的種子。之後他又不辭辛苦地給我讀書上的詞語,什麽別野、哭立、桐高、千裏召召、如火如茶、在所不措之類的,基本就屬於十個詞讀錯九個還有一個叫不準那類的,咱跟他可不是一個級別的,那是相當的有思想了。你說我也不能打擊他啊,人家可是為了學中文專門回來借讀一個月的,他爸也真有能耐不知搞到了什麽手續。

權勢果然是個好東西,可我就是沒有。

想想也沒什麽不可能,我記得誰說過來著:畢竟在中國,權是可以換錢的。於是我就安慰他說,哎呀沒關係,我們班還有一個說“害人害自己,天涯若比鄰”的,你不算太有特點。誰知道何煦一精神,又要馬上給我唱歌還唱中文的,當時我眼前一黑鬱悶死了。歌詞裏頭有挺多詞他都不認識,整首歌唱下來就跟念大悲咒似的。何煦在外邊隻能跟別人說中文,開始還感覺挺別扭的,他那時在我家住,於是回家之後跟我說法語,說得酣暢淋漓的,話比平時多了將近一倍。後來我說,我是恨鐵不成鋼啊,你以後別跟我說法語了,聽見沒?但是何煦還是忍不住跟我說法語,後來他一說法語我就不搭理他。我說,你說什麽呢?我聽不懂,裝什麽外國人。

就這樣,何煦被我憋的現在說中文說得相當順溜,我都害怕再照這樣下去何煦連法語都得給忘了。

在來英國之前其實我在法國呆過五六年,那時候住在何煦家。他爸媽跟我爸媽是大學同學關係都挺不錯的,當時何煦他家才剛移民過去不到三年,但是現在何煦的爸媽回國住了,讓何煦自己在法國上學。

當時我爸媽一聽自己好朋友移民到法國了,條件那是無比的便利啊,就自作主張叫我到那邊讀小學。都怪我那時候太小,不懂反抗,爸媽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了,結果就這麽著背井離鄉寄人籬下了這麽多年。我說得有點兒誇張了,不應該說是寄人籬下,因為何煦他爸媽有時候對我比對何煦都好,我也就抑製不住囂張的氣焰。想想小的時候何煦有幾次欺負我,還是情有可原的,肯定是被逼無奈。

過了一會兒,何煦在電話那邊陰沉地甩一句:不可能,你就在你家等著吧,明天我找你去,我實話告訴你我早就把簽證簽了。估計是怕我打心眼兒裏歧視他,於是又補了句:如果明天我到不了,我這輩子就找不著老婆。我一聽他發了個這麽惡毒的誓,隻好作罷,讓他自己坐火車一人兒往英國奔,滿足他想多說點兒英語的強烈欲望。其實在掛了電話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做好了到處貼尋人告示的準備,並且翻出倫敦的Yellow page,看看哪兒能批量生產尋人啟事。

不過事實證明,何煦這輩子的確是能找到老婆的,具體什麽時間就不知道了。當然,能找到幾個我也不知道,因為第二天下午一點多的時候,我還在床上翻來覆去準備睡回籠覺,何煦就把門給敲開了。我剛一開門他就跟我手舞足蹈的,我知道他是想證明他能娶到某個賢良淑德的女子作老婆。我也沒給他麵子,一邊打哈欠一邊叫他下次敲門輕點兒,又告訴他一遍這別墅不是我的是我家親戚的,門敲壞了還得我攢錢修,是哥們兒就務必手下留情,夠不夠意思就看這一回了。

洗漱穿衣之後我拉著何煦到外麵吃飯,吃飯的時候何煦問我學位什麽的都讀得怎麽樣了。我說我兩個碩士畢業了正讀博士呢,等博士讀完了我想讀博士後。何煦把筷子撂桌子上義正辭嚴地說,陳依然,你別再讀了成麽?再讀你就成滅絕了,將來還嫁不嫁得出去啊?我倒是挺無所謂的,我說,我自己一個人孤獨到老也挺瀟灑的,萬一不小心混成個名人,到時候專門給我在牛津劍橋的立個雕像,那多牛啊!

我沒理何煦一臉要吐出來的表情,問他的學位讀得怎麽樣,他說我們倆彼此彼此吧,都差不多。飯吃到一半兒的時候,何煦突然問我楊清現在怎麽樣兒了。我說,我看這丫頭啊都快把她爸媽逼瘋了,她媽本來是要把她送出國留學的,目的地初步定在新西蘭,據說這地方還是楊清去溜達了一圈之後自己選的。開始楊清還不知道是要把她送出去留學,知道了之後死活都不去,你說楊清她爸媽也不能把她綁了去啊。我來英國兩年了,這丫頭硬是在家賴了兩年,也不知道為什麽,說什麽怎麽著都不去。幸好當初楊清跟我一起跳級了,沒讀初中直接讀的高一,就算在家呆了兩年,還是比跟她同一年級的人年齡小,想一想楊清真得好好感謝我。

早晨被何煦早早地就叫起來了,提前了好幾個小時去機場。安檢的時候突然發現英國的安檢挺變態的,越來越變態。過安檢的時候失算了,忘把昨天撿到的lucky money放在背包裏了,結果被叫到一邊接受一個中年婦女的檢查,就類似於搜身似的在你身上摸來摸去的。何煦坐在圍欄外邊候機室的椅子上看我被亂摸一氣,看著看著他就特喜慶地笑出來了。我怎麽不知道我長得那麽喜慶?再說了,你說你要笑你就痛快兒地笑唄,早笑完早拉倒,你憋著幹什麽?一張臉跟缺氧了似的,難不難受?!

表麵我裝得挺配合那中年婦女的,其實暗地裏我不知道在心裏罵了她多少句“you son of a bitch”。

安檢過後,發現離登機的時間還很早,於是就在機場的星巴克跟何煦扯東扯西耗費光陰。吃妙芙的時候何煦問我新書籌備得怎麽樣了,我說出版社的編輯說下個星期差不多就能正式出版了。

我勉勉強強可以算是一個作家,其實挺多人都叫我編劇。我在國內讀大學的時候讀的是影視編導,有一次閑著沒事兒就自己寫了個劇本拍著玩兒,結果我命好,有一挺有名的導演來我們學校參觀,之後就叫我給他寫本子了。後來那個導演建議我寫小說,寫著寫著就混成了半個作家。

要說純正的作家呢,我覺得還得是周遊吧。

在北京的時候我們倆是鄰居,他家就在我家對麵。每天早晨我站在陽台上喝牛奶背單詞的時候,總是能很恰巧地看見他在拉開窗簾,站在窗邊對我笑。

雖說別人都用“作家”這個詞兒修飾我倆,不過總的來說,周遊比我成名早,他高中的時候就挺有名兒的,哪兒像我,還等到讀了大學之後,按楊清的話說是大器晚成型的。

我以前讀過周遊寫的小說,聽說連封麵都是他自己設計的,我看過之後挺有感慨的,心想,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同是一個出版社,這差距……唉,真不想再說了,越想越傷心。

他寫的東西都很幹淨,不太過樸實也不過分華麗,挺現實的,文筆的細膩程度也遠遠在我之上,所以說他的讀者自然是比我的多。

即使這樣兒,我也無動於衷沒什麽競爭感。我琢磨著實在不行了就破罐子破摔,本來我也沒想當什麽作家。玩兒的再大發,估計編輯也不能把我怎麽著不是?我頹廢墮落了。

讀高中的時候,周遊跟我一個班,而且是同桌。那時候他們家剛搬家,也就是搬到我們家對麵,就是因為這個周遊才轉到我們班,順便跟我做同桌的。

那時候我高一,有一天上課遲到,那個星期每天都有學生處的主任早檢,抓遲到的學生。當時把我逼急了,於是我就開始用我的慣用伎倆——爬牆。我爬到牆頭剛把書包扔下去,就聽見底下一聲“哎呀”,我一看原來是砸到人了。我當時特慶幸你說我要是扔一板磚下去,這事兒不得玩兒大發了?我一轉頭看見被我砸的是一男的,正捂著腦袋呢。

我一個勁兒地道歉,沒等他說話呢我就拎起書包在他眼前消失了。等我狂奔到教室的時候已經上課了,當時我冷汗一把一把地往外冒。你說我幾乎天天上課都遲到,昨天剛保證完,說以後上課肯定再也不遲到了,今天還是遲到了,就我們班老師那夜叉樣,估計她得拆了我!不過還好,那天老師上班堵車來晚了,我從未那麽想感謝北京的交通狀況,不就是堵車嗎?以後隨便堵,真的,隻要是堵我班主任的車,我不在意!

後來,等我氣喘勻了老師也堵車堵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周遊,當時我就琢磨著這小子在哪地兒見過,猛然間想起來剛才我犯過案,把這小子給砸了。然後我就特心虛地用書擋住了我那張不大的臉,接著就明白了我們中國成語裏那條叫做“冤家路窄”的成語怎麽解釋。你說這電視劇中的做作情節我怎麽也遇見了?我當時就祈禱千萬不要讓這小子坐我旁邊。可能今天上帝被他妻子給暴毆了,於是他決定痛恨世界上所有的女的,就這麽著他沒搭理我比吃飯時還要虔誠的祈禱,到底是把周遊和我調到了一桌。我死的心都有了,你說你要是想整死我你直說啊,拐彎抹角的多不好,姐妹兒好給你遞菜刀啊,你至於這麽麻煩嗎?

不過之後證明周遊的心地還是比較善良的,因為他當什麽事情也沒發生。如果換作何煦,那小子不一定用什麽方法伺機采取報複呢。

有一天無意中我才知道周遊家住在我家的對麵,當時也沒在意。日子久了就覺得這樣真好,因為我睡不著的時候可以站在陽台上跟周遊聊天;沒有好好聽老師講課的時候我可以向周遊借筆記;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周遊會站在他家的陽台上拋給我一束雛菊花,叫我一定要開心。諸如此類的事情有很多,可能是因為周遊,我高中過得挺順利,也挺開心的。

說到這兒我才想起來,不知道這兩年,周遊跟他的青梅竹馬怎麽樣了,是不是逛遍了北京的大街小巷跟山山水水。

我所說周遊的那個青梅竹馬叫李佳嵐,是在我讀高二的時候轉過來的,有一張讓萬人傾倒的臉,追她的人一批一批的,不過她一個也沒瞧上,我們都說估計她也就瞧上周遊了。人家是大家閨秀兼小家碧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型的,吃個米飯還得用勺子撿出來個小小的米粒,然後切一半特靦腆地放進嘴裏說:“噎到人家了啦。”走哪兒都文文靜靜的,如果有人想扯她頭發她肯定說:“不好意思讓您那麽費勁,您喜歡哪根兒您挑一根兒吧。”我爸媽以前就特希望我是那個樣子的,其具體原因到現在我還在考證。你說我要是那樣的,不得把什麽肺啊胃啊的都吐出來?她那個類型我是裝不出來的,你說我也不是戲劇學院的,不能對我的要求那麽高啊,是吧?光看那樣我就直胃疼,我要是真變那樣兒不光自己得得胃癌,我周圍的人起碼也得得個胃病,為了大家的身體健康著想,我看我還是歇那地兒得了。

李佳嵐對周遊的感情不一樣,這點凡是長眼睛的生物都能看出來。有一次我跟周遊開玩笑,說李佳嵐挺好的要不就在一起算了。周遊倒是挺認真,說李佳嵐像他妹妹,要說其他的就沒了。我當時心裏還在想,如果李佳嵐知道了得多傷心啊,估計長城得被她又一次哭倒了。但是這樣一來,李佳嵐經常在我麵前對周遊說一些不知所雲的話,也是可以理解的。比如像什麽“周遊,明天一定要穿學校的校服,這樣人家就等於和你穿情侶裝了呀”之類的。我當時就想,你說現在是夏天,這冬天也沒提前到啊,怎麽背後“嗖嗖”刮涼風啊?不是說全球氣候變暖麽?一群科學家淨跟那兒瞎白話!估計我這胃也被蹂躪壞了,直翻江倒海地想吐,忍著不敢吐,早知道有這出兒,我搬來一水缸接著啊,哪兒能汙染環境啊。

記得當時楊清在一邊特不屑地接了一句,哼,你說如果穿校服就等於穿情侶裝,這要是在男校或者是女校讀書那得有多少同性戀啊?放眼望去一片一片的肯定特壯觀。

李佳嵐被楊清的一句話噎得沒了動靜,在一邊跟小貓似的不吭聲了。事後我跟楊清說叫她給李佳嵐點兒麵子,畢竟那是我們弱不禁風的嵐嵐。楊清瞥了我一眼說,我就是看不慣她那做作的樣兒,你說她裝成那樣給誰看呢?自己在那兒自作多情,看好她家周遊就得了唄,以為誰能和她搶呢還!我看就是沒事兒找事兒,要我說她肯定欠抽,掄她幾嘴巴就消停了。

我記得我當時還跟楊清說:“你說你沒事兒掄她幹什麽啊?人家跟你也沒仇,別跟一AK—47似的,一頓掃射停都停不下來。尤其是耍帥踩椅子這點,我必須批評批評。你這是什麽思想啊,人家當椅子當得好好的你踩它幹什麽?!它能願意麽?!”

再想想當初如果教務處老師正挨班檢查,碰巧看見楊清這樣怎麽辦?估計楊清肯定學生處的“幹活”,然後被扣上一“損壞學校公物”的罪名最後被罰掃操場。所以後來我趕緊扯著楊清說:“得得得,您還是先消停點兒吧,您看您給周圍同學嚇的。看在我都用‘您’稱呼你的份兒上趕緊坐下吧,啊?我求你了。”

自從來了英國之後,我總是不由自主地去想那些發生在我高中的事兒,一邊想還一邊笑。有一次我上課,傻了巴嘰地就笑出來了,教授看見了就問我剛才為什麽笑,是不是發生什麽了。我當時一下就嚇愣了,隻能馬上擺擺手跟教授說nothing,可能樣子還特傻。

印象比較深的一次是在高一,那時候學校總是進行文化大檢查,我的頭發總是不合格。後來班主任發飆了,警告我說,如果這次我頭發再不合格,就親自幫我剪。

班主任走了之後,楊清就特擔憂地看著我說:“陳依然,我看你還是自己動手吧,不然母夜叉(楊清給班主任的‘榮譽愛稱’)幫你剪,那就不是剪的問題了。”其實我也知道,如果母夜叉動手,那就很可能不用剪子,直接上手拔了。這叫我想起了母夜叉在幫我“剪”完頭發之後的場景,以及形容場景的四個字——一地雞毛。

說句心裏話,其實文化大檢查很做作,特矯情。在我看來,這個所謂的文化大檢查就跟文化大革命似的,估計在文化大革命時期,我這種靠寫字為生的人就得被封殺了。文化大檢查的程序大體上來說每次都一樣兒,就是一幫高三的學生進了我們教室之後,站在前頭,特假地朝我們喊:“學弟學妹們,我們來向你們學習了!”於是我們也很假地喊:“學長們辛苦了,做最優秀的學生!”然後高三的裝模作樣地在教室裏看一圈就走了。

等那幫高三的走了,我就跟楊清說:“怎麽都這麽做作?”

她說:“能不做作麽?學校要的就是做作。”

有一次文化大檢查,我的頭發不合格,而且也沒有卡子能卡住頭發,看班主任的表情,覺得她已經快要爆發了。周遊起身出去了,回來的時候手裏拿著一個很漂亮的頭卡,然後輕輕地幫我把多餘出來的頭發卡好。我問他卡子哪兒來的,他說當然是買的,然後又加了一句,買來送給你的。

後來想想,文化大檢查也是有一定好處的。嗯,真挺好。

相對周遊而言,關於高中生活想起來的最多的其次就是楊清。畢竟We are good friends,這是楊清說的。

高中那會兒,我和楊清經常一起遲到。不過她比我會說話,見到早檢老師就點頭哈腰的,說什麽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遲到了之類的話,把早檢老師哄得屁顛兒屁顛兒的,然後第二天接著遲到。後來好日子沒了,原因是這丫頭竟然扔下我,每天都到學校準時報到,而我則沒皮沒臉地繼續遲到。有一天我又被早檢老師抓個正著,我剛想用楊清那招碰運氣呢,沒想到那老師看了我一眼甩過來一句:“你走吧,我知道你是哪班的了,都連續一個月遲到了。”把我給鬱悶壞了,你說讓我把話說完了,就像能拿你兩千萬似的。進教室之後我把這事兒跟楊清說了,沒想到這丫頭幸災樂禍地說,你呀,就是天生沒長一張淑女的臉和一張會說話的嘴,你裝淑女裝一會兒還行,裝時間長就露餡兒了吧?就這點多跟姐妹兒我學一學吧。我怎麽不會說話了?那老師根本就沒讓我說話,剛想說話就被堵回來了!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楊清有時候挺會說話,哪裏像我啊,參加別人的婚禮我能在無意中給說的跟葬禮似的,都能把別人說哭了。

更狠的一次我到現在還記著。楊清跟我和何煦白話過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是什麽樣子的,她說過,她的白馬王子一定要騎著白馬手捧百合花來單膝跪地向她求婚。然後接下來,就很清楚地證明了我的確不會說人話,比在別人婚禮上給人家說哭還嚴重。

我特缺心眼兒地說:“騎著白馬?我怎麽感覺這角色那麽熟悉啊,好像在哪個故事裏聽過啊。”“對啊,那是當然,騎白馬很重要!王子不都是騎著馬的嗎?”楊清一再強調,還興奮地揮舞著她那兩隻白皙且纖細的蹄子。我估計她當時以為我聯想起了什麽《白雪公主》啊《睡美人》之類的美好的外國童話故事,她哪兒知道啊,在我腦袋裏漸漸浮現出來的是一個和尚騎著一匹白馬,領著一隻豬一隻猴子,身後又跟了一個吃苦耐勞的和尚的我們中國古典故事。對了,那可是四大名著之一!

“啊!我說怎麽那麽熟悉呢,想起來了,那不是唐僧嗎?!”我恍然大悟不禁脫口而出,說真的我當時真不是有意的,要不說我不會說人話呢。接著我又對楊清說,你也真有創意你比我還適合寫小說,讓唐僧手裏捧著百合花向你求婚,你真厲害。我說,楊清,你也真是的,幹什麽非要嫁一和尚啊?還是一曆史人物。說完之後我就感覺,我不僅缺心眼兒我的嘴還挺賤的。就為這事兒楊清還特地耗費了她寶貴的一下午,拿眼睛陰氣沉沉地看著我讓我雞皮疙瘩掉一地,背後嗖嗖刮涼風。我都怕時間長了得個什麽關節炎啊類風濕什麽的。

不過,接下來我要是寫點兒什麽恐怖小說啊靈異事件啊,那肯定就是非常有感覺的了。

嗯……其實楊清長得挺好看的,誰知道她非要走Avril的路線,一天到晚穿得倒是挺酷的。整天看她踩個滑板,提個籃球,耳機裏永遠都是搖滾,沒事兒還愛跳hip hop出來給大家顯擺顯擺,順便帥死一幫人。

嗯……每次她跳hip hop我都挺給她麵子的,都沒愛說她也沒揭她老底兒。楊清剛學hip hop的時候我真不敢恭維,到底是什麽程度呢?答案:她跳hip hop的時候我們都不敢看,怕嚇得晚上睡不著覺。當時大家給她的hip hop的評價是:生鏽的break,發生障礙的機械舞。然後還外帶送她一句祝福的話:繼續保持。

嗯……說了半天都忘記說了,楊清是香港人,特別是為數不多的漂亮的香港girl。隻不過她小時候跟她爸媽到大陸來住了,於是演變成了大陸人,不過據說楊清的祖籍其實是青島的。你說如果香港人都長楊清這樣兒,香港不早就回歸了?不回歸都不行,全國十三億人都得一起上,搶也得搶回來!不然怎麽無論到哪兒,一幫人都無視我的存在,一個勁兒地跟她搭訕呢?且每次都用上了各種不重樣兒的齷齪借口,其實這個是最可恥,也是最讓人羨慕與嫉妒的。

剛開始聽說的時候擱誰誰都不信,畢竟一有人跟這丫頭說粵語她一句都聽不懂,還一頭霧水的。最記憶猶新的是有一年放假,楊清非找我去香港玩兒,我問她,你行麽?看你這樣兒容易把我領丟,我還是不去了吧。她聽完之後特有自信地叫我跟她走就對了,那我就跟著她走唄,開始的時候腰杆還特硬,就跟我後台是黨中央似的。在香港呆了幾天,漸漸發現楊清什麽事兒都得用英語說,且對於問路的人大多數回答:“我從小在大陸長大,對這裏不太了解。”就這麽著,我對楊清失去自信了,並且發誓以後再也不跟她一起出去了,以免被人販子拐跑,或者說被拍花子的給拍了。

總的來說,諸如此類的情況,可以用一個成語來確切概括:一問三不知。如果我說我是香港人都有人信,真的。嗯,盡管我說話不是京腔的。有一點還要說的是,雖然楊清一直都住北京,但是吧,這丫頭英語說得挺溜的,其程度跟中文差不多。所以說,這就更讓我們鄙視與排擠了。

我在飛機上呆得日月顛倒的,生物鍾特混亂。唯一的樂趣是,在荷蘭轉機之後,在飛機上遇見個總愛說中文,但是中文總說不利索的美國人,還是一在中國讀大學的女大學生。聽說這次她是去西班牙玩兒,然後在荷蘭轉機回北京。糾正她的中文發音跟語法錯誤,就成了我在暈機之餘的唯一樂趣了。

何煦看我做人這麽不地道,便用一個字兒評價我,就是:損。

聊天中知道了那個女大學生叫Tina,她跟我講之前她跟一個中文補習班的同學一直在爭論一個問題,其實那個問題我個人認為挺古老的,就是那個“褲子是一條、一隻、一對、兩個還是一雙”的問題。

我又問Tina在中國呆了多長時間,她說六個多月。聽完我就安慰她說呆六個月中文能說成這樣已經挺好的了,叫她不用著急。我在北京讀大學的時候,有一次跟一大幫同學出去玩兒,當天天太晚了就住了酒店。第二天坐電梯下樓,遇一老外猶豫要不要進來,我同學就用半調子英語跟他說“up還是down,我們要down”,老外樂了一下,什麽都沒說就進來了。結果電梯下了兩層不知為什麽又直接上去了,我同學急得在裏麵直跳。這時候老外就說了句:“嘿,哥們兒,別蹦了,咱這兒一梯子人哪。”一口京片子,比楊清說得都地道。

這還不算太特別的,我在大學時的寢友,其中有一個也是北京本地的,她給我講了一件特詭異的事情。說是那天她去逛夜市,看見一個很帥的外國人,在一個賣毛絨玩具的小攤子前拿著一個娃娃看了很久。我那個寢友當時站在他身邊,也在挑東西。她看見那個外國人拿的那個娃娃是個頭很大、身子很小的那種,她也沒在意,良久之後隻聽那個外國人忽然說了一句中文:“大頭大頭,下雨不愁,你有雨傘,我有大頭。”然後他就掏錢把娃娃買下來笑眯眯地走了。寢友講完之後,我就在旁邊不停地找紙巾擦汗,好幾天沒睡著覺,即使睡著了也是夜夜被噩夢驚醒……

我問Tina為什麽選擇到中國留學,她跟我講,說她的爺爺是以前戰爭時期留在武漢的美國後裔,呆的時間長了,久而久之現在說中文說得比較順溜,以至於出現了她跟她爺爺有時候溝通有障礙,所以她想好好學學中文,減少跟她爺爺溝通時的障礙。我問,那你爺爺沒來麽?她說來了,然後指了指坐在身邊的外國老人。

跟Tina的爺爺聊了一會兒之後,我腦袋上開始呼呼冒冷汗,一個勁兒跟空姐要紙巾。因為Tina她爺爺一口標準的武漢話,我幾乎都聽不懂,把我搞得跟個外國人似的。等到最後了,我問他:“那您英文現在怎麽樣啊?”誰知那個老外一拍大腿道:“英語太他媽難學了!我到現在都沒學明白。”(雖說是武漢話,起碼這句我聽懂了。)

這讓我想起楊清博客上最顯眼的一句話,很適合形容現在的我,那句話是:再牛逼的肖邦也彈不出老子的悲傷!

開始看到這句話的時候,以為楊清挺有才的,沒想到這麽一大把年紀了,文筆反倒還見長了。後來證明這是她從網上扒下來的,因為我在search for那欄裏輸入了這句話,出來了各種的信息條,足有N頁之多,證明了我當初的懷疑是正確的,原來原創另有其人。

懷疑的根本,是因為楊清的文科問題,且此問題一直是大家關注的焦點,這讓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來我跟楊清同學的高中時代。那時候我倆是同班,座位也挺近。我記得很清的一點就是,那會兒班裏在講一詩,是馬致遠的《天淨沙·秋思》。裏頭有一句是“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老師講課的時候說:“如果有同學不明白‘昏鴉’的解釋就看書下注釋,書下注釋裏解釋‘昏鴉’是‘黃昏時的烏鴉’的意思。”當時楊清正睡覺呢,她一聽見“昏鴉”一詞的解釋就立馬睜開眼睛了,還在睡意蒙矓中特大聲兒說了一句:“那‘昏君’的意思是不是‘黃昏時的君子’啊?”聽完之後全班都抑鬱了,尤其是語文老師,估計她當時聽完這話之後就得抑鬱症了。事後我告訴楊清說,楊清你以後再上語文課的時候別睡覺了,聽見沒?語文老師徹底被你惹毛了,你也不是不知道語文老師最好麵子了。再被逮到一次估計你就猩猩它哥了,我告兒你。楊清特不屑地跟我說,那能怨我嗎?就我文科學成什麽樣兒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上語文課根本就什麽也聽不懂,你說我上語文課不睡覺還能幹什麽啊?我文科答與不答的區別就是寫沒寫字兒的問題。確實,楊清的文科成績排名已經不可能再下降了,因為楊清每次文科考試都是班裏的最後一名,絕對沒有例外。所以楊清總對我特自豪地說,本人成績一直很穩定。楊清不僅語文成績不好,而且曆史也一塌糊塗的,每次曆史考試的分數絕對有強烈的視覺衝擊效果。我記得有一次上自習的時候,她站在講台上向全班同學問過一個相當刻骨銘心的問題,她說:“我說你們誰能告訴我孟軻為什麽刺秦王啊?孟軻刺秦王在哪個年代啊?我問過好幾個曆史老師她們都沒搭理我。”問完之後,我們班好幾個比楊清大的校學生會女幹部立馬衝上前去握住楊清的手說:“妹妹啊,姐錯了,我求求你了,你饒了姐吧,姐這幾天身體不好,你別再讓姐徹底無語了,成嗎?”楊清一臉茫然站在那兒,我當時就在底下想,不搭理你那是給你麵子!沒對你野蠻已經夠有傳奇色彩了,你還想怎麽著?“知足常樂”這個道理你懂麽?

相對而言我的理科就不算太優秀,不過也不是太糟,於是我跟楊清在文科和理科考試的時候就絕對支持跟實踐“開卷有益”和“互相交流”,也絕對貫徹“貴在溝通”的重要思想。

我化學就學得不是太好,每次去化學實驗室上課的時候,我都想盡辦法坐在楊清旁邊,幾乎所有的化學實驗最後都是楊清幫我做的。有一次我發神經,非要自己做實驗,但是又不知道怎麽做,最後把我逼急了就把桌子上那些瓶瓶罐罐裏的藥水都混在一起,還覺得跟過家家似的挺好玩兒。我正玩兒著呢,楊清一拍桌子“刷”地站了起來,搶過我手裏的試管對我說:“我靠!陳依然我實在看不過去了!你知道你往裏頭倒的是什麽嗎?你還倒,再倒就著了!”就這一句話把我說得特沒麵子,而且以後上化學課除了楊清之外,就再也沒有人敢跟我坐一起了。我估計都是怕有生命危險,你說好好上課呢,命就沒了,誰能願意啊。

再比如高考的時候,我跟楊清分到了一個考場,而且我就坐她旁邊。我還以為我跟楊清是緣分啊,後來才知道是楊清她爸在背地裏做的手腳,估計他那意思是,好讓我們兩個繼續支持貫徹跟實踐我倆的那幾條重要思想。要不怎麽楊清當初一個勁兒地往我的文科試卷上瞟呢?監考老師看見之後跟楊清說:“同學,高考發現四次作弊就趕出考場。”我記得楊清當時說了一句讓我、讓監考老師甚至整個考場的人都崩潰的話。她瞪了監考老師一眼,說:“關我屁事兒啊,不是還有三次呢嗎?到時候你再叫我不就成了麽?”

哦,不好意思,不知道怎麽就說到這上麵來了,扯了那麽遠。我的特長是跑題,這點我承認,並且為此深深懺悔。嗯,我懺悔。

有一點我一直都挺納悶兒的,就是為什麽飛國外線的國內空姐,對國人態度不好,對外國人倒是可敬可親點頭哈腰的,這是個疑問。

這班飛機上的空姐就是,一跟我們中國人說話臉就陰沉沉的,其語調與表情,讓我想起了那個在英國不怎麽地道的廣播電台,叫什麽來著?哦,對了,是叫BBC。這就是我對那個空姐的評價。(我覺得飛國外線的都應該叫“空嫂”才對,畢竟外國人選空姐都是要生了一兩個baby的那種,據說是因為有母性的關懷。)何煦聽了之後挺抑鬱的,我問其原因,他告訴我說,你說那個空姐聽著得多傷心啊。

我一想何煦說得也對,於是隻好作罷,但是飛機上又沒什麽樂子,隻好自己動手找,且對象七成以上選定了空姐。

“請問現在還銷不銷售免稅商品?”

“銷售的,跟剛才那位小姐一起去就可以了,她也是買東西的。”

“有沒有Swatch的手表?”

“有的,飛機坐椅後邊有雜誌,上麵寫的這裏都賣的。”

“哦,這樣啊。那有沒有CK的香水?”

“有的,你可以參考雜誌。”

“香水有沒有Chanel的?”

“我剛剛說過你可以翻翻雜誌!你到底要買什麽啊?”

“沒什麽,我就是隨便問問。”

“……”

空姐怒氣衝衝走了之後,何煦還埋怨我太不給那空姐麵子了。我隻說了一句話,何煦就再也不吭聲兒了,而且還一臉“愁雲慘淡萬裏凝”的表情看著我。我說的是:“我就這樣兒了你能把我怎麽著吧,我就想看那她想發作又不好發作、硬生生給憋回去的表情。”我不是說過嘛,我這人有時候就是賤,當然,不是楊清所形容李佳嵐的那種賤。

這點兒良知我還是有的。其實我覺得我是一挺好的丫頭,真的,我不犯賤不早戀也不得瑟的,真挺好的。盡管“不早戀”這一點已經作廢了,原因是就我這年齡,一幫人都說我要人老珠黃了,就這樣還一張嘴說話就“早戀”“早戀”的呢……

到了我們中國的地界之後我立馬變得歡暢了,也不暈機了,也不頭疼了,就差沒拿炸藥劫機玩兒了。何煦在旁邊看我這德性,就背著我做了一個嘔吐的動作,不巧的是這個動作讓我偷窺見了,於是我就拿椅子上的枕頭,狠命地砸他自以為很聰明的腦袋,看看能不能砸到跟石頭一個質量。我說:“你吐什麽啊你吐,甭裝好人啊!這都是跟你學的。”的確,因為何煦這小子平常的時候總是裝成一患有嚴重自閉症的患者,他那一副憂鬱的樣子不知讓多少個女生倒追他,其實暗地裏他比誰都開朗,有時候就跟吃了興奮劑似的,嚇人。

就他性格這點而言,我還是有把握的,畢竟我倆從小一起長大。或者說,何煦是從小被我欺負大的。

最最典型的一次就是,有一次何煦發燒了,看見我之後他就用充滿憂傷的大眼睛看著我,然後當著我的麵把手裏恰似安眠藥的藥片一把塞進嘴裏。我當時就急了,把何煦拉過來猛拍他後背,最後終於把他拍的把所有的藥都吐出來了(聽當時那聲音,我估計好像連血也應該吐出來了)。我說:“何煦你怎麽這樣啊,你傻啊!你這種藥是能隨便吃的麽?你什麽事兒想不開非這樣啊?!你說話啊你!”我還記得特清楚,當時何煦臉色很不好,過了一會兒他才艱難地說:“陳依然,我隻是吃一些退燒藥而已,不是安眠藥,你不至於吧?打得我快要吐血了,我剛才嘴裏全是藥沒法說話,你怎麽還越打越狠啊?唉,這藥我還得再重新吃一次。”

何煦說完之後我就一個感覺:我現在怎麽這麽傻啊?傻得都冒煙。

從此之後何煦再也不在我麵前裝抑鬱了,估計是嚇的。而且他在我麵前再也不敢吃藥了,就是要病死了也要等我走了之後再吃藥。我特愧疚,你說我是一多麽罪孽深重的人啊。

飛機滑行一段時間停穩了之後,我跟Tina道別。Tina的爺爺也挺熱情的,用武漢話說了一堆,我還一直微笑著點頭愣裝能聽懂。

一出通道口就看見楊清那丫頭,看見我了就一個勁兒朝我招手,本來以為長了兩三歲她能安靜點兒,誰知道還是那麽鬧騰。周遊跟李佳嵐也來了,看著兩人我感覺特好,真有一種回家的感覺,覺得特熟悉。雖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得出這個答案的時候我覺得很異樣。

本來楊清要找一幫狐朋狗友給我接風來著,但是一看我跟何煦滿臉滄桑全是旅途的勞累,就明智的決定把接風宴挪到晚上。我跟楊清說:“你越來越會辦人事兒了。”說完之後,我腦袋就被按到車窗上了,差點兒沒鑲進玻璃裏,跟上演了恐怖片似的。盡管是這樣,我還是很高興,因為楊清的北京口音終於不那麽嚴重了。

本來是先給何煦送回家的,但是把他放下之後沒多久,他就打電話過來說:“陳依然啊,我去你家呆一會兒成麽?我家沒人……”我一聽他口氣是從未有過的客氣,而且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都快哭出來了,於是毅然決然地決定回去把何煦裝上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李佳嵐越來越漂亮了,嗯……這點我不得不承認。其實也不能說李佳嵐漂亮,感覺她挺妖豔的,就是那種蠱惑人心的感覺。其實我跟李佳嵐的關係應該可以算很好,當然,前提是先拋開她做作以及跟周遊的問題這兩點不說。

楊清在我們家門口把我們幾個放下之後,搖下車窗特瀟灑地說晚上來接我們,然後開著她爸給她買的奔馳小跑一溜煙兒揚長而去。

一進門我爸跟我媽倆人特熱情地就過來了,我連忙也特熱情地把手裏的旅行包遞過去。誰知道啊這倆人根本不理我,倒是對我旁邊的何煦同誌噓寒問暖的,估計是把我給忘了。我正考慮下次回國的時候要不要告訴他們趕緊去買“忘不了”,要不我去親自給他們跑腿兒買一盒也成。我覺得我也不是一魚幹啊,都把我放一邊曬著幹什麽?是風幹之後準備做木乃伊還是脫水之後立馬就直接做成木乃伊?

不過這也正常,我不回來他們還想我,總跟別人念叨我怎麽怎麽好;但是我回來了吧,他倆又覺得我妨礙他們老夫老妻的晚年甜蜜生活。把我抑鬱的,都不知道到底該怎麽著才成。

我挺鬱悶的,沒說幾句話就上樓睡覺去了。這女兒當的,真憋屈,估計不是親生的。由此觀之,我哪天偷襲何煦也不是不可能。以至於夢裏我還咬牙切齒地追殺何煦,自我感覺樣子頗像殺人狂魔。

不知道多長時間之後,我就在追殺何煦的快樂中從床上爬起來了,硬是把何煦從我隔壁的屋子拖了出來。何煦問我幹什麽,有事兒沒事兒拖他跟拖屍體似的。我甩給他一句:我倆下棋去吧。

就看何煦的表情,特逗。估計是被我突然一句莫名其妙的“我倆下棋去吧”給嚇愣了,說實話我自己都愣了,事後想想我果然是傻了巴嘰的。嗯……的確是這樣的。

就這麽著,我跟何煦就搬了兩張椅子跟一張桌子到陽台上下棋。

北京冬天的溫度讓我覺得很舒服,雖然有很多雪但是卻不那麽冷。可以看見一大片一大片的落雪,卻又不必把全身裹得厚厚的,這讓我感覺很好。

何煦的棋藝見長,我跟他下了五盤,結果是我全軍覆沒。遙想本編劇當年,再看看現在,可謂“風水輪流轉”。更讓我痛心的是,何煦竟然變得不地道了,一點兒哥們兒義氣都不講,看我輸得這麽慘還要趁火打劫。

“哎呀,再怎麽樣我也不能打女的呀。”何煦念叨完這句話之後,立馬抽出身後的靠墊往我腦袋上砸,這算是徹底把我惹毛了。我大罵著他不仗義,然後伺機反攻,就這麽著我跟何煦在陽台上打得劈裏啪啦的。

我正跟何煦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對麵的窗戶“嘩啦”一下就被拉開了,周遊站在陽台上看著我跟何煦特驚奇。

剛想說點兒什麽,何煦對周遊喊了句:“周遊你別見怪啊,都是陳依然輸了棋還不認賬,結果弄得這麽吵。”然後轉身就走了,留我自己一個人在那兒獨自憋屈。你說這是什麽人啊,我現在怎麽那麽想罵他呢!本來也想轉身就走的,跟何煦似的學瀟灑,不過周遊突然叫住我,看樣子好像有話要說。

“嗯……陳依然,你在英國過得好不好?”

“還成吧,每天就是泡在圖書館學習唄。”

“那你學位讀得怎麽樣了?”

“兩個碩士畢業了,正讀博士呢。對了,那你這兩年怎麽樣啊?”

“我跟李佳嵐在同一個公司工作,是做英文撰稿翻譯之類的。”

“哦,這樣啊,挺好的。”

“李佳嵐還說挺羨慕你,說你學曆高。”

“是麽?我倒是覺得我挺差勁兒的,現在大家都是自己掙錢往家裏送。不像我,還伸手向家裏拿呢。”的確,一想想我就特慚愧,尤其是每次聽到我爸那句“就算你不工作家裏也養得起你”的時候。

“等以後博士畢業了你打算幹什麽?”

“我想讀博士後,我寧可當滅絕師太了。”

“以後還打算回國麽?”

“沒確定,以後怎麽樣也不好說,再說吧。”

“有什麽事兒?”

“沒事兒沒事兒。”

“你這次回來要呆多長時間?”

“一個月吧。你也知道,英國總放假,放假時間還特長。”

正跟周遊說著話呢,何煦過來叫我出去,說是楊清找我來了,於是我跟周遊匆匆說了兩句就下樓去了。

說實在的,站在陽台上跟周遊聊天,有一瞬間讓我想起了我高中的時候。想想那樣的日子真好啊,夏天放學的時候還跟楊清坐在學校的草地上一起吃一盒冰淇淋,然後就躺在草地上望天。挺愜意的。

話又說回來,假如不是因為我,周遊跟李佳嵐不可能做有關英文方麵的工作吧。嗯……我個人猜測,可能是因為我。

記得高三那會兒大家都忙著報誌願,全班好像隻有我一個那麽悠閑。我是第一個把誌願交上去的,也沒怎麽費事,筆一揮刷刷幾下就把要考的大學報好了,是一北京當地的大學,不算很有名氣但也不算沒什麽名氣。交上去之後周遊問我第一誌願報的是哪個大學,我也沒在意就告訴他了,他想了一下沒說話繼續翻著各所大學的報考資料。後來李佳嵐走過來問周遊要考哪個大學,然後我就聽見周遊漫不經心地把我要考的大學給報了出來,當時我還以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等我確認我聽力正常的時候,說實話,心裏還是挺高興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周遊跟我填了一樣的誌願,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會很高興,大概是因為讀大學多一個熟人的緣故。

李佳嵐也二話沒說把自己的誌願表拿過來,一咬牙在第一誌願的欄裏填上了和我,準確地說是和周遊一樣的誌願。不用說,楊清自然和我填的誌願一樣。後來,我和楊清還有周遊都考上了同一所大學,但是李佳嵐落榜了,不過人家的家裏有銀子,所以被安排到了和周遊一樣的學校。我和楊清是影視編導係,而周遊和李佳嵐讀的則是英語係,當時李佳嵐氣壞了而周遊倒是沒什麽反應。也難怪,現在會說英語的比在外邊搞婚外情的都多,隨便在街上找一個三十歲以下的估計都能給你對付幾句英語,一般來說如果不是精通英語的大學畢業之後肯定不好就業。你說誰一想到以後自己說不定是一無業遊民誰不火啊?再由此觀之,種種的反應也都是正常的。

進了包間之後發現一幫人坐在裏頭,乍一看就跟開批鬥會似的,看得我腿一軟差點兒癱地上。順便說一句,盡管我什麽虧心事也沒做,什麽事兒也沒犯。

後來一看發現我爸我媽在裏頭,再一看大多數都是熟人,像什麽周遊他爸楊清她媽之類的,於是立馬心安。

吃飯的時候我媽特熱情一個勁兒給我夾菜,我跟楊清說話的功夫,一轉頭發現盤子裏的菜堆得跟小山似的,且高度還不斷地增長,都要把我臉給擋住了,看得我直鬱悶。

我記得有一次就是這種情況,我忍不住了就跟我媽說:“媽,你怎麽那麽做作啊?跟李佳嵐似的。”我媽當即蹦起來罵我這孩子不知好歹,給我夾菜還說她做作。

其實我說這話是有根據的,按比較學術的分析,我爸我媽看待我假期回國的這件事兒還是分步驟的。開始的時候,就是我回來的頭兩個星期他倆激動壞了,整天問我想吃什麽怎麽著怎麽著的,我過得倒是挺舒坦的。第三個星期就開始問我什麽時候走,並且開始整天問我:“你什麽時候走啊?學校是不是都開學了?你怎麽還不走啊?”最後一個星期的時候開始暴露出本來麵目,因為他倆總是跟我說:“快走吧快走吧,趕緊回英國去吧。”等我決定回去的時候他倆激動得熱淚盈眶的,我臨走的時候還甩給我一句:“你可終於走了。”言外之意是,我終於不妨礙他倆的晚年幸福生活了,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

吃著飯呢,有人打電話,電話號碼不認識。我一接電話才知道是我大學的教授,問我這次從英國回來有沒有時間,如果有時間就幫他用DV拍個短劇什麽的送過去,讓那些學弟學妹們好好學習學習。

我說有時間,又問了問什麽時候送過去,教授說最好盡快。臨掛電話的時候教授又跟我說:“你現在跟楊清還有聯係吧?我看她當年上我課的時候,在表演方麵挺有天賦的,找她當演員吧。”

掛了電話之後我還在想,找楊清當演員,這得什麽劇本啊?要不我真兌現當年的承諾寫一靈異的?嗯,這事兒我看行。

我把這事兒跟楊清講了,她笑得花枝亂顫一個勁兒地答應說好,看得我挺無奈的。然後我又找何煦叫他跟楊清一起演,何煦答應的倒是挺痛快的就是末了兒那句話不怎麽地道,他說:“幫你演倒是可以,隻要你把劇本寫得正常點兒就行,別寫得跟《索多瑪的120天》似的,我就這點兒要求。”你說我也得有技術能寫成那樣兒啊,再說了這小子是什麽思想啊,還知道《索多瑪的120天》這麽變態的片子。

說話間無意中聽見餐桌上的那幫人聊天,我爸真叫我受不了,非在一幫達官顯貴麵前說我海量,其造成的不良影響就是,我現在應眾多人的要求,虛偽地跟我認識和不認識的人一杯一杯地喝著酒。

對了,我怎麽變得這麽虛偽了?嗯,我覺得我現在肯定不敢說那些什麽“如果我怎麽怎麽著,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話,不然肯定招雷劈,我正考慮要不要買個避雷針來,沒事兒在腦袋上戴戴。

最後我實在是撐不下去了,不過好在旁邊有何煦跟楊清,我就找了個機會撤了,跟他倆尋求支援我絕對沒有後顧之憂。

但是說真的,估計再照這麽喝下去我都怕酒精中毒,肯定小命難保。一想到這兒一身冷汗,你說辛辛苦苦回趟家,還變成回老家了。

盡管有楊清跟何煦替我扛著,但我還是有孚眾望——跑到衛生間扶著馬桶吐了。吐得驚天地泣鬼神的,其實我一直都吐得特小心,生怕把五髒六腑給吐出來。不過仔細想想吧,我喝得再多也不酒後失德,像什麽耍酒瘋啊之類的丟人事兒,我就從來都沒幹過,而且吐完之後還能接著喝。要非說點兒什麽酒後的異常舉動,倒是也有,無非就是跟別人說點兒英語說點兒法語之類的,但是此舉動的對象隻能適用於楊清跟何煦這類人。

這個舉動能說明什麽?隻能說明我對這兩種語言的熟練程度!記得有一次說完這話之後,楊清跟何煦差點兒沒罵死我,尤其是楊清,狠狠拍了我腦袋一下說:“對,就你狠就你英文說得溜,你是榜樣你是楷模,我們都特崇拜你。”後來何煦也特鄙視地撂了一句:“嗯,以前在法國才呆了五六年,那麽短的時間法語說的是挺溜的,你太謙虛了我們都不如你,得向你學習。”

楊清把我從衛生間扶出來的時候,看見周遊站在何煦旁邊。周遊要把我送回家,我立馬擺手說不用,我說:“你爸媽還在裏頭呢,就這麽走不太好。況且李佳嵐也在裏頭,一個女孩子也沒什麽酒量,如果有人非要跟她喝酒也得有個人替她喝啊,你還是回去陪著她吧。”其實我心裏根本不是這麽想的,我是怕李佳嵐一做作起來或者是一怎麽著起來,容易要我的命。我最近身體就夠不好的了,哎呦喂我多災多難的身體啊,這五髒六腑什麽的我還能要了麽?而且我還沒錢換套新的。我家其實挺窮的,一天一天的都揭不開鍋。

想當初我說這話的時候楊清都吐了,瞥了我一眼說:“你家窮?哎呀你家真窮,我看窮的就剩錢了。還揭不開鍋?估計你家那鍋蓋是金子做的,沉個要死揭不開怨誰?你這不是自己找的麽?餓死活該。”

楊清跟何煦扶著我回包間,楊清準備回去打聲招呼就先把我送回家去,借此機會自己也好找個理由趕緊撤。何煦也跟他媽說要把我送回去,他媽一個勁兒說好,叫我們快回去。

腦袋再清醒的時候是第二天,對於昨天晚上我隻記得,我在離家門口不遠的地方下了車,但是我腦袋疼得跟裂開了似的,就靠著路邊的電線杆子不動彈,我記著我好像是一副路燈掉下來砸扁我腦袋都不挪地兒的架勢。最後還是何煦過來把我背回去的,我也挺配合沒吐他一身,不然第二天我肯定還得受他威脅,幫他洗衣服。

睜眼一看是中午十一點多了,下樓之後看見楊清睡在了地板上,何煦睡在了沙發上,兩人都沒醒。我爸跟我媽也沒回來,估計昨天那幫人又接著去續攤兒了。每次都借我回國之名大擺酒宴,最後都是自己風花雪月,對我置之不理,你說這公平麽?!

洗漱完之後我坐在餐廳的椅子上,桌子上放了杯熱牛奶,自己拿了本畫冊,在一邊特孤獨地慢慢翻。

畫冊裏的畫都挺憂傷的,往窗外一望外邊又下雪了飄啊飄啊的,這樣一來我又抑鬱了。本來想多愁善感一回來著,在我正準備多愁善感的時候突然有人敲門,開了門發現是周遊,他手裏捧著一隻保溫杯問我現在感覺怎麽樣。我說還行吧,就是有點兒頭痛,估計過一會兒就沒事兒了。我問周遊要不要進來坐一下,周遊搖搖頭說不用了,然後把手裏的保溫杯遞給我說:“這湯是醒酒的,你一定得全都喝掉。”說完朝我特溫柔地笑了笑就轉身走了。

我剛把門關上楊清跟何煦就醒了,發現有湯喝,於是馬上振奮精神把保溫杯從我手裏搶過去。楊清邊喝湯邊說我豔福不淺,還有帥哥來送湯,我說:“你也知道湯是送我的不是送你倆的。”楊清很理所當然地說:“花別人的最爽,吃別人喝別人的最香,況且我倆這麽多年的交情。”我這麽一想,也不無道理。

“算了算了,看在我倆多年的交情上,我幫你刷杯子好了。”何煦拿他那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我,然後嘴裏蹦出來這麽一句。嗯……事情的結果是,湯我沒喝幾口,保溫杯倒是我刷的。就倆字兒:窩囊。

把保溫杯給周遊送過去之後我就開始構思劇本,畢竟這次演員不是根據劇本選的,而是劇本要根據演員寫。你說楊清跟何煦這倆人我怎麽寫啊?說難聽點兒,有時候他們倆的表現跟人格分裂的前兆似的,我都怕我寫出來個好劇本之後,被楊清給改得麵目全非了。比如說我讀大學的時候,有一次也是交作業,還是我寫本子主要是楊清演。我寫的明明是一個悲劇,結果整個演下來楊清硬是給演成了喜劇。跟我一個係的同學,看完我跟楊清拍的短劇之後都流眼淚了。但是,我得說明一下,不是感動的,是笑的。

而且楊清的改編能力也不可小視,好好的廣告詞吧,她非給改得跟什麽似的,這如果叫電視台知道了,不得氣瘋了?

得,不說了,越說越鬱悶。記得楊清有一次還把此類的東西整理好放到博客上去了,還給自己美其名曰“天才”。並且總在大家麵前說:“唉……天才是孤獨的,我就是這麽孤獨。”我都懷疑她是不是被李佳嵐附上了,怪嚇人的……

對於劇本,楊清挺讓我受不了的,她說她想演狐仙,非要叫我寫個劇情是發生在古代的。我白了她幾眼,沒搭理她。其實楊清真挺適合演點兒什麽靈異啊驚悚啊懸疑啊之類的電影,因為她有一段時間,總是大晚上踩著個滑板可哪兒飄,裝沒有腳。你說這樣也就算了,更可恥的是,還穿一白色的連衣裙,裙子上還故意用紅墨水潑過,頭發亂得跟稻草似的也不紮起來。這都不算什麽,最讓人忍受不了的,也是最齷齪最可恥的是,她竟然戴著一乳白色的隱形眼鏡!注意,我說的是乳白色的!藍色綠色琥珀色紅色的隱形眼鏡我都能接受,唯獨這個乳白色的……你想想,如果你看見一個踩著滑板、頭發散亂、穿一條白色連衣裙(裙子上還有像血跡一樣的東西)的人,當那個人敲開你臥室的門之後,抬頭麵無表情看著你,你發現她整個眼睛隻有一個黑色的瞳孔,剩下的一片白什麽都沒有的時候,你什麽感覺?

就因為這個,搞得大家集體都有神經衰弱的傾向,因為大晚上的都提心吊膽不敢睡覺……

說實話,最近生活無憂無慮無風無浪養尊處優的,還真沒什麽思路。寫東西寫不出來的感覺還真不好,腦袋跟被榨幹了似的,特難受。如果說按我從前寫小說的速度,就這麽一短短的劇本應該不成問題,不過我現在估計連寫小說都成問題了。因為我一點兒寫作的靈感都沒有,一個多星期前就這樣,每次都是在電腦上剛剛寫了一個故事的開頭,就按刪除鍵全都刪了。說真的我特羨慕我從前寫作靈感泛濫的時候,不過我再回過頭來看我從前寫的一些東西越看越覺得矯情,用我高中語文課本上的詞說就是:詞藻堆積,矯揉造作,風花雪月,無病呻吟,毫無意義,愚昧膚淺。

我覺得我糟蹋這些詞了,是我的不對。

嗯……我懺悔,深深地懺悔,沒盡到一個編劇寫字兒的義務。

被逼得實在沒辦法了,就打電話給周遊,求他幫我寫個本子。周遊二話沒說告訴我兩個小時之後過去拿,我當時激動得熱淚盈眶的。楊清很鄙夷地看著我,意思是:你這編劇也太不怎麽著了,連個本子都寫不了,既沒實力也沒效率,結果還得找周遊。

我也沒管她,給自己的心理安慰是:大人不記小人過。但是也挺不甘心的,心想寫不成劇本也一定要露個臉,即使在路邊裝一個有出氣兒沒進氣兒的電線杆子我也滿意。於是當即決定披掛上陣加入演員的行列。

周遊幫我寫的劇本結局是一悲劇,挺感人的,光看著就讓我躍躍欲試了,所以馬上召集人馬架上DV操練起來。結果挺好的一劇本,那麽感人的悲劇,果然又被楊清演成了喜劇,我突然覺得很對不起周遊,也對不起我自己。我決定齋戒沐浴三天,以示我的負罪之心。

教授在何煦跟楊清睡覺的時候給我打過電話,叫我快點把短劇送過去,最好是明天。我能有什麽辦法啊,隻能一個勁兒地點頭哈腰唄。其實我心中極為不滿,你說是你求我辦事兒還跟催命似的,有這麽做事兒的麽?別看是我教授,那也得有人性不是?人道主義啊……

如果楊清認真演吧,還真是挺好的,就怕她跟我鬧,尤其是惡搞劇本這一點,我最不能忍受。如果不是楊清剪輯剪得好,能把那麽零碎的一堆散東西剪得那麽有層次,我真想把她給炒了。但是我覺得,在此之前,楊清可能會先把我涮了,而不是炒了。

最後要不是我跟楊清毛了,我看就是演到我孩子打醬油了也演不完。這回我委屈了一下,演了一把反麵人物,何煦跟楊清演情侶。其實我一直都在想,一個雙重性格,一個跟精神有問題似的,你說說這得是什麽情侶啊?真不是一般搭檔……

但是基本上來說,整個劇拍的還是比較順利的,除了有一場在室外拍的時候,我把腳給扭了,其他的就沒什麽了。

我多可憐啊,為了獻身演藝事業都把腳給扭了,就這樣兒楊清還在把我扶起來的時候罵了我一句:“你也太傻逼了,就這樣兒還能把腳給扭了。”就這一句話,把我氣個半死,所以就趕緊還以顏色,我挺鎮定地撂給她一句:“嗯,你說得對我承認。順便問一句,你是不是被我培養出來的?”何煦在一邊直說我狠,說我不搞文學方麵的真可惜了我這個人才,我在一邊暗暗稱是。

周遊打電話問我劇本怎麽樣,我說不是一般的好,他問我有沒有時間找我們幾個出去。我說我不出去了,拍那個破短劇的時候把腳給扭了,正在沙發上坐著動不了地兒呢。周遊沒說什麽。掛了電話之後就聽門鈴響了,我使喚楊清去開門,開了門看見周遊站在門口,手裏還拿著東西。我說,哎,我說周遊你怎麽來了?不陪你佳嵐妹妹去了?

周遊一臉嚴肅地說,李佳嵐跟叔叔阿姨去青島了,過幾天才回來。聽說你把腳給扭了,就拿了點兒冰塊過來。

我一聽立即眉開眼笑的,直招呼周遊坐下,還不停地說感謝的話,以展示我對詞語的理解程度。我朝何煦扔過去一個墊子,說:“我才跟周遊同學三年,你看看,多關心同學!哪兒像你,我倆這都多少年交情了?我認識你多少年了?你就這麽把我扔沙發上不管了!對了,還有楊清一個,倆沒人性的東西。”

結果免不了一頓毒打,想想我真挺可憐的,我就是一生活在資本主義國家、受了壓迫的底層小人物,既可悲又可憐。

幾個人都閑得無聊想沒事兒,估計自殺玩玩兒的心都有了,所以開始暢談起大學的生活。當然,一說起大學,那肯定是跟何煦無關的了。

周遊說我大學的時候受歡迎,學校一來個外國考察團我就湊熱鬧給做翻譯去。就這麽著,我總在眾人麵前拋頭露麵,讓大家記住我不算太姣好的嚇人容貌。至於怎麽個歡迎法,何煦自然是心生疑問。楊清立馬接過話題,開始揭我的老底,她說:“我們陳依然同學,當然是相當受歡迎,想當年在大學那也是一有名有號的傳奇人物!諸多男生前赴後繼地在她後邊窮追不舍,隻不過她一個都沒瞧上眼罷了。”

“楊清,跟你商量個事兒唄,你能不發展成講評書不?能不?!能不?!還有,能不能別把我編得那麽離奇?能不?!能不?!”

“陳依然,你倒是說說你怎麽能耐了?跟你在法國讀小學的時候,也沒發現你有這麽大的魅力啊!看來你不是一般人物。”

“我家陳依然,什麽沒遇見過?什麽異裝癖、同性戀、自閉症啊的,全都瞧上我家陳依然了……”

雖然之前把我編得有點兒脫離正常軌道了,但是楊清說的這句話,我得講究事實,的確是真的。我挺點兒背的,大學的時候追我的幾乎沒一個是正常的,就是有正常的也叫那幾個不正常的嚇跑了。不過仔細想想,好像是有正常的,其中隻有一個人我還記得他的名字,偶爾有些小小的聯係。

首先說那個異裝癖的。那哥們兒純屬是心理問題極其嚴重,我就納悶兒他怎麽不是戀屍癖。當時我們大學裏流傳著一句話:你可以不知道你的寢友是誰,你可以不知道給你講課的教授是誰,你也可以不知道你讀的那所大學的校長是誰,但是你一定能知道變態二姐是誰!(“變態二姐”是我們大學所有年級所有係的人給那個有異裝癖的哥們兒起的雅號,且一直都在延用,經久不衰。)二姐外貌極其顯眼,留著一頭飄逸而變態的長發,通常手提正牌LV手袋,身著豔麗的流蘇裙子,腳踩一雙走起路來累死人不償命的高跟鞋。平常說話的時候都是學女生,憋著嗓子說話,從來不在學校的浴室洗澡,單獨自己到酒店開一房間洗。更讓大家受不了的是,二姐還總大跳鋼管舞。

不過如果二姐不說話,還真挺像個女的,而且還挺好看的。以至於在他沒上什麽這晨報那晚報之前,有不少外校男生淪陷於畸形的變態愛情之中不能自拔。也不知道是我點兒背,還是我魅力大過了頭,在我大二的時候,我很榮幸地被二姐看中了。按楊清的話講就是:不知道他這副德性是異性戀還是屬於同性戀,不然肯定是雙性戀。

二姐對我的攻勢是純正的死纏爛打,不光天天到教室門口堵我,還在眾人麵前跳鋼管舞以示他對我的純正愛意。說實話,那段時間我真挺害怕的,總覺得像是被一個變態騷擾(其實就是)。去食堂吃飯的時候我都是走在同寢的幾個姐妹兒中間,大家把我包圍在正中央,以確保我的安全;有時候回家還是周遊送我回去,或者楊清開車給我送回去,他倆每次都是看我進了家門才敢走,給我的待遇不次於金絲猴跟大熊貓。

楊清看我天天備受折磨,於是就火了。有一天在二姐大跳豔舞,不知道第多少次跟我表明愛意的時候,楊清在眾人麵前怒氣衝衝地朝二姐喊:“操,你別他媽一天男不男女不女的,總煩陳依然!我懷疑你就是一太監,真想抽你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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