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掙紮

第20章 人不在沉默中變壞，就在沉默中變態

　　鬧了半天，自己竟然被排除在外？路子帆做夢也想不到，當初他不擇手段把林夕弄到公司來，原本是想為自己培養一個得力的助手，沒想到她來了之後，真是如魚得水，撒得比自己還歡。僅半年，就取代了他的位置，將他陷進這樣尷尬的境地。唉！如今這世道，有什麽道理可言？！為林夕能順利進入公司，他千方百計設法擠走了譚麗麗；為說服林夕去省城工作，他費盡了口舌；雜誌社從無到有，大半年來他跟著汪然辛辛苦苦跑刊號、拉讚助、招兵買馬，傾注了自己全部的心血和智慧，現在以全新的麵貌登陸省城，開創更大的發展空間時，作為元老級的他竟然被排除在外？！

　　這個玩笑可真是開大了，這是現世現報還是弄巧成拙？看來這好人做不得啊！路子帆哭笑不得欲說無詞欲哭無淚。他好恨自己啊！人從一生下來，就忙於各種生存技巧的學習，人的生存哪一點不是建立在巧取豪奪之上，你稍有懈怠，就會被別人鑽了空子。人不是在沉默中變壞，就是在沉默中變態。

　　回家後，他心情灰暗到了極點，冬梅不在家，肯定又打麻將去了。路子帆把自己扔在床上，閉著眼睛把進公司後這大半年內所發生的大小事情細細地回放了一遍。汪然——這個自己全力追隨、十分信賴的上司，竟不露聲色就這麽把他給甩了？成了跟他勢不兩立的情敵和政敵。他覺得自己和林夕的友情已遠遠超過了一般朋友的範圍，如果不是出現這種狀況，一定會如自己所願發展下去。沒想到汪然卻不動聲色完成了整個偷襲方案，所有棋子正通過權力之手開始運作，大局已定，自己被迫留在總部。林夕自然會成為汪然的左膀右臂。往後，他還不是大權獨攬，隨心所欲。單純的林夕想必更是春風得意，忘乎所以。一想到林夕對汪然文字的崇拜勁，路子帆心裏就像針紮般刺痛。排除了自己這個障礙後，他倆的感情肯定會進入培育期。汪然可是個情場老手，恨不得認識的所有優秀女人都對自己傾倒，對付林夕這樣單純、欲事業有成的女子隻需一根筋就夠了。僅僅幾個月，就弄得人家燕兒家沒了，工作也沒了，都不知道怎麽收場？現在又打起林夕的主意，這到底是個啥人嘛？其實那會兒，要是自己稍微留心一點，就會從種種跡象發現苗頭的，可當汪然有意無意間用其高明的手段對林夕發起進攻時，連他自己險些都被迷惑住了，等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晚了。

　　路子帆越想心越亂，越難受。唉！還是睡覺吧，隻有睡著後暫時就不會這麽痛苦了。可任憑他怎樣使勁地把自己往瞌睡處擰巴，倒是越擰越清醒，林夕和汪然的麵孔在腦海中反複交替出現，弄得他頭痛欲裂。索性又起身來到書房，打開電腦，胡亂點擊瀏覽，可啥也看不進去，又關了電腦，像個困獸似的在房子轉圈。驀地，一眼看見掛在牆角的那把二胡，它靜靜地掛在那裏，斑駁的光線灑落在它身上，深邃得讓他瞬間感覺到時光的停滯和荒謬。路子帆取下二胡，細細地擦拭著上麵的灰塵。這幾個月太忙了，都把這個老朋友給忘了。

　　小時候，他最喜歡聽父親拉二胡，接觸二胡，完全是受了父親的影響。在父親的調教下，後來他慢慢也能像模像樣地拉上幾曲。記得，那時候他最喜歡拉《賽馬》《一枝花》《枉凝眉》等曲目，如今，這把二胡依然靜靜地掛在牆角，似乎隻是為了佐證父親在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音樂愛好者。也曾經和所謂的藝術這個高深莫測的陽春白雪發生過一點點的關係，在那個貧瘠的年代，或許那是父親殘留在青春夢裏的最後一絲和藝術有關的幻想吧。而自己身上的這種對藝術的摯愛大約就是遺傳了父親的基因吧？

　　父親留給他的這把二胡，多年來一直忠實地陪伴著他，不管是快樂的時候，還是憂鬱的時候，他都要取下來拉上幾曲，借此排遣心裏的情緒。特別是院子裏的小花園還沒拆的時候，他經常會坐在那裏拉上一會，感覺很愜意。這把二胡陪伴他熬過了多少個寂寞冷清、心裏恐慌的難耐時刻。現在，紅色的琴杆看起來有點陳舊，弓子上的弦可能是許久不拉的緣故，有點鬆弛了。路子帆調好弦索一試拉，還行。也許是受情緒影響的緣故吧，拉出來的音質顯得低沉、鬱悶，透出幾分悲涼和淒慘。

　　天都快黑了，冬梅還沒回來。這女人，一打麻將常常就忘了回家做飯。也好，反正自己也不想吃，就隨她去吧。路子帆提著二胡，站在院子看看，往日花園弄琴的溫馨場景恍若眼前。現在小花園的位置早被蓋成了房子，院子裏的房子擠擠挨挨，密不透風。幾家房客窗戶燈影裏孩子上躥下跳的嬉鬧聲混雜著女人的嗬斥聲及炒菜時的嗞嗞聲，搞得他更加心煩意亂，索性提著二胡往外走去。穿過嘈雜的市井聲及建築隊尖厲的電鑽聲，不知不覺又往涇水湖走去。這兒離他住的村子比較近，走小路二十多分鍾就到了。有段時間他晚飯後一直堅持去湖邊散步。

　　涇水市喧鬧的白天隨著西下的夕陽漸漸地沉到湖底去了，湖邊的夜色寧靜而神秘，世貿大樓這地標性的建築像這座城市的燈塔一樣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中。幾畝荷田在光與影的輝映下絢麗奪目，尤其是一個個蓮蓬在荷葉的襯托下，愈發抖擻，豔麗。微風乍起，荷香襲人。什麽叫作出淤泥而不染？看看它，看看這幾畝荷田的氣勢，你一定會領略得到。湖堤邊牽著小狗來此遛彎者三三兩兩，個個麵色平和、神態悠閑；勾肩搭背的戀人們情意綿綿、說說笑笑；頑童追逐嬉戲；老人散步聊天。各得其所，怡然自樂。

　　路子帆站在湖邊，舉目四望，煩躁、困頓的情緒漸漸被夜色中涇水湖的美景滌蕩得消失殆盡，他對著湖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頭看看黑漆漆的天空，突然就豁然開朗了。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天又沒塌下來！想想，老祖宗留給他的這塊莊基地足以確保他衣食無憂，妻子溫順賢惠，兒子聰明懂事，事業上再不順也還在百十人的公司中撈了個辦公室副主任的位子，留在總部就留在總部吧，沒什麽大不了的，山不轉水還轉呢！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至於林夕，就隨她去吧，強扭的瓜不甜。路子帆這樣一想，遂如釋重負，就近坐在石凳上，拉起了他的二胡。琴聲時而舒緩時而激越，拉著拉著，又想要是林夕在這兒就好了，哪怕是什麽也不說，陪他在湖邊坐坐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