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冬過去了,春正向他們慢慢走來。隱藏了一個冬季的愛情也像泥土裏的小草一樣蠢蠢欲動,不知道誰說過,男人把愛作為感情的終點,得到一個女人的心,表示一場感情正式圓滿結束,從此他可以萬事大吉,坐享成果。而女人,則把這當作感情的正式開始。
那天,林夕趴在床上正在醞釀睡意。
手機響了,是高晉的。
你在哪兒呢?
在家呢。
幹啥呢?
沒幹啥。
那你看中央十套節目,畢淑敏講幸福的話題,挺不錯的。經常是誰看到什麽好書、好電影、好電視,都會邀請對方一起看,即便是各在各家看,也能一起交流。
不嘛!我看不進去!
咋了?胡思亂想啥?
當然——想你嘍,想你想得睡不著。
嗬嗬,想我什麽?
想你,想你那個……那個……“我把你”……林夕感到身體裏暗潮洶湧。
你……你趕緊給我出來,半小時後我來接你。隨著身體的變化,高晉的聲音都有點變調了。
見麵後,一陣狂風驟雨。
說,我會不會愛你?高晉看著她的眼睛問。
會,太會了,你不但會“愛”,而且還具有“愛”的能力。林夕幸福地平躺著。
真的,你說我咋就這麽“能幹”呢!來,先給自己敬個禮。高晉壞笑著騰出一隻手真給自己敬了個禮。我佩服死我自己了!再給你敬個禮。這都是你開發的結果……正說著,林夕妖媚地看他一眼,一下又吻住了他,纏綿熱烈。這兩個寶貝,一見麵,嘴巴不是說話就是接吻,爭分奪秒地愛,上下都不閑著,就好像到了世界末日一樣,怎麽也愛不夠。
高晉說,咱倆真過在一起了,每天這樣,誰管娃?誰做飯?天天早上膩在床上,連班都不要上了。
林夕趴在床上默默地想心事,高晉也過來和她並排趴著,乖乖地一句話也不說,不時在她胳膊上輕輕親一下。有時,他會坐起來把她抱著坐在自己腿上,神情呈遐想狀,溫柔地給她講一些往事……
這麽可愛的高晉,這麽溫柔的高晉,這麽愛她的高晉,為什麽就不能完全屬於她?
說起來真是不好意思,自己都三十好幾的人了,怎麽還像十七八歲情竇初開時的樣子,每天晚上睡覺時心裏想的是他,早上睜開眼睛第一個想到的還是他。就好像回到了初戀時代。
半年多的地下愛情使林夕享受幸福的同時也深感尷尬,她多麽渴望能和所愛的人正大光明地在太陽底下手挽手散步,能一起走親訪友、參加活動、觀看演出,能麵對麵坐在明亮的餐廳裏吃飯……她討厭過這種躲躲藏藏的日子,討厭每次隻能等天黑時才能去小屋,討厭剛把被窩暖熱卻又不得不各回各的家……
一個女人愛一個男人,愛到滿心滿意想要和他過日子,愛到滿心滿意想要給他生孩子,這是怎樣的愛啊!林夕無數次在心裏憧憬著他們真正生活在一起時的情景。甚至給自己勾畫出一幅再婚後美好的生活藍圖。她想,生命是用來享受的,而她這些年來卻一直在忍受。人生所需無多,她隻不過渴望在家裏,守著一個和自己心靈一樣安靜的知己至愛,過著恬靜的日子,兩人或相依共賞佳片,或對月淺酌傾談,吟風誦月,淡泊安逸,詩意棲居。
女人在這事上又不能主動,林夕不能說,但盡量給高晉創造說的機會,每當她流露出這個意思時,高晉都不置可否地笑笑。即使在最溫柔、最纏綿的時候,高晉也沒有和她談起過這個話題或者是以後的打算。有時,林夕成功地把話題都引到“家”門口了,他總是巧妙拐一個彎給避了過去。
林夕想不通作為女人,自己不夠漂亮不夠迷人嗎?自己沒有好的工作不夠文化麽?自己不夠溫柔不夠善解人意麽?
有次,高晉幹脆直截了當地說,咱們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為什麽非要把兩個人用那張紙拴在一起?他說,離婚是解決了這個問題,再婚又得麵臨新的問題,這又何必?當初結婚的時候,誰不是奔著愛情去的?看看,你我就是真實的例子,何苦再把這段感情也搭進去,離婚?我看不出有什麽好!就過這種沒有柴米油鹽,沒有一日三餐,沒有洗不完的衣服、幹不完的家務的日子,純粹地享受愛情多好,要是真的結了婚,感情反倒會被瑣碎的日子給磨沒了。
沒有柴米油鹽的日子,那能叫日子嗎?但高晉的道理總是一套一套的,林夕說不過他,卻總覺得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
高晉的妻子是中學的語文老師,她每天兩點一線奔波在學校與家庭之間。也許是學校分數競爭的壓力,也許是年齡的關係,她愈來愈明顯地表現出性冷淡。總之,在夫妻生活上,高晉對她由結婚時的基本上滿意到現在的一點都不滿意。而他是一個健壯的、浪漫的充滿著欲望的男人,是林夕激活了他的浪漫,恢複了他生命的活力。有時候,他閃過要與妻子離婚的念頭,但這個念頭瞬間就被他自己給掐死了。不管怎樣,她都是兒子的媽,他對她就是狠不下心來。他說,真要離了,她能找個好的還行,要是找不到合適的,自己也放心不下。他還說,那年他們去上海旅遊結婚,他就發現她的性格中有令他無法容忍的毛病,一氣之下,把她一人扔在旅館裏就走了,後來一想,人生地不熟的,自己這樣做也太不男人了。沒想到這一回去,一過就是十幾年,有時兩人出去吃飯,被她一句話氣得扔下飯碗掉頭就走,可走了後又覺得把她一個人扔在那可憐,又得回去找她。他說,她的父母在她還小的時候就離了婚,這在她的心裏留下了終生難以愈合的傷痕,她的姐姐妹妹又相繼離婚,他不能再傷害她……
高晉越是這樣說,林夕就越是愛他,越覺得他善良,厚道。她在心裏羨慕著、嫉妒著那個女人,她想,要是自己是她多好啊!
每次,不管高晉回去多晚,家裏的燈都亮著,家裏的那個人都在等著。這亮著的燈和這等著的人都令他感到格外壓抑和沉重。在他邊上樓邊往出掏鑰匙的時候,門已經打開了,妻子默不作聲假裝輕鬆、甚至有些討好地接過他手裏的包和他脫下來的外套,掛在客廳的衣架上。她從來不問他為什麽回來得這麽晚,從來不打電話過問他的行蹤,即使有時候打個電話,也是叮嚀他路上開車小心點,她自覺地省略了早點回來這句話。因為她知道,說這是沒有意義的。他要是想早點回來,還用得著你說!自從她那次見高晉去書房壓低聲音接電話時,憑著女人的直覺,她確信這是在接一個女人的電話,看樣子,關係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眼睜睜地看著男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和另一個女人在電話中T情,而她無可奈何。她很想直接過去揭穿他,很想上去一把奪下手機把那個女人大罵一頓,她想哭想摔東西想撒潑想罵人。但她知道,她不能這麽做決不能這麽做,如果這樣隻能把高晉推得更遠,一旦麵子撕破,高晉就會向她提出離婚,結婚十幾年了,她比誰都清楚高晉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因此,她隻能裝作不知道裝作不知道。
有好幾次,高晉等著她像很多家庭主婦一樣,對自己的行蹤刨根問底一番。畢竟,一個廣播電台的播音員要給出一大堆不回家的理由很簡單,可妻子常常浪費了他的理由,這種浪費甚至讓高晉產生過一些衝動和渴望,設計用某種辦法迫使她來關心他的行蹤。因為這些時候他的確在加班或者陪著上級做著體麵的事情。有時候他甚至都忍不住要向她坦白了,但是看到妻子那隱忍的神情,他沒有那個勇氣,隻好盡量減少和林夕見麵。
作為妻子,她是有這樣那樣的缺點,高晉一次次回顧他們這些年一路相攜走來的艱辛,不得不再次確認他的心還是屬於妻子的,他們感情的基礎還在,隻不過是在漫長而瑣碎的婚姻生活中,兩人已沒有激情可言。這種現象在他們這個年齡也是很普遍的,有次和幾個哥們一起閑諞,他們說,夥計,這是鳥大個事!你也太老土了,都什麽時代了,你以為隻有麥當勞、肯德基那樣的快餐店?這滿街上明的暗的雅的俗的貴的賤的性快餐多了去了。誰現在還會為這個問題而煩惱?你不知道鄰縣公安局震驚全國的網上換妻事件?據說行情好得很,此人半年時間暴富。聊天中得知,有的哥們夫妻生活不和諧,哪怕是晚上十二點,都會跑去洗頭房或者類似場所解決問題。
高晉自認是一個很自律的人,那種非人類行為令他十分鄙夷。他想,自己再怎麽也不會墮落到那種程度!隻有深深相愛,才可以幹那種事。否則,和動物有什麽區別?這個行走在時尚與傳統邊緣的人,他既渴望浪漫激情,又在內心對自己的行為自責不已。為了和林夕有更多的時間幽會,在家裏,他主動承擔了大部分家務,在一些家庭瑣事上,再也不像以前那樣和妻子較真,他需要在平靜寬鬆的狀態下,享受自己的情愛生活。妻子對他越是信任,越是體貼,他越感到自責和內疚,這地下戀情使他深深地陷進痛苦的靈與肉的矛盾和掙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