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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老頭子戀愛,就像老房子著火

  熱,悶熱悶熱的,這種桑拿天氣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燕兒撐著一把紫色的遮陽傘,向汪然租住的小區走去,她身上穿的這條米色的雲裳真絲短裙,腋窩處不一會就被汗水洇濕了,本來不想穿這件,再好的衣服連續穿兩天她就煩。可是,汪然說這條裙子好看,很襯她的膚色,那就穿吧,隻要他覺得好看就行。她奇怪自己對汪然的這份順從,要是老公羅明也這麽說,她才不會聽。不知道為什麽,即便是老公有時候說得對,她也會跟他擰著幹。

  錢鍾書先生在《圍城》中說,老頭子戀愛,就像老房子著火。還真是這樣,自從那次之後,每次分手時,汪然都會抱著她依依不舍,親了又親,她剛回到辦公室,他就打電話說想她了,剛放下電話,他寫給她的詩就通過短信發過來了。這些天,差不多每隔兩三天她就去汪然租住的房子一趟,那個小區離她上班的地方不遠,坐公交車也就是三四站路程,有時午飯時,汪然就會打電話約她一起吃飯。有時公司忙,他實在走不開,就打電話問她想吃什麽?一會說,你去吃那什麽,一會又說,你還是去吃那啥啥啥吧,那一家味道特別正宗,讓我來給你想,你吃啥?簡直把她當個孩子一樣寵著。

  這不,還沒到下班時間,汪然就發短信給她,說他今天買回來的午飯是她最愛吃的外婆土家菜,讓她快點過去。她很享受汪然參觀她吃飯時的眼神,甚至把這當成是一種詩意的閱讀。這家夥竟然經常在她吃飯時對她說,小心點,別把嘴燙著!燕兒嘴上說,我又不是弱智,怎麽吃飯都會燙嘴巴?但心裏卻無比甜蜜。一想到他看她時的眼神,她就忍不住偷偷笑了……

  汪然隨著樓梯上有節奏的腳步聲從廚房來到門邊,隨著門的關閉,他的手從背後抱住她,燕兒索性就甩掉鞋子,靠在他懷裏,雙腳踩在他腳上,一邊數數字一邊往裏屋緩慢移動。進臥室還是廚房,那得取決於兩人饑餓的程度。汪然一語雙關地問她,是不是很餓?餓,餓得很!燕兒奇怪自己怎麽會那麽餓,皮膚餓,心理餓……總好像沒個夠,自己和老公羅明在一起時,怎麽就從來沒有這種感覺?

  這是一套六十多平米的兩室一廳,房主是個女的,據說是離婚後又重找了一位,就把以前住的這套租了出去。房子布置得很舒服,溫馨,常用家電一應俱全,廚房裏的用具也很齊全,最適合汪然這種人居住了。

  他在廚房忙,燕兒在書房打字,輸入他來涇水前完成的一部長篇。說起來就是奇怪,這部自傳體小說中的女主人公,仿佛她的素描似的,氣質,性格,甚至心靈世界,都那麽接近。汪然說那其實是一個他心中理想化的女性象征,是上帝想驗證自己的預言似的,把燕兒牽引到了他的身邊。她完全接受了這個解釋,因為除了這個解釋,燕兒再也想不出其他解釋了。

  老婆,開飯嘍!汪然的這聲老婆喊得頗為豪邁。

  燕兒正沉浸在小說的故事中時,回頭一看,餐桌上擺得滿滿當當。

  哇!好豐盛耶!

  快點吃,吃飽了,好“幹活”。汪然壞笑。

  幹活,幹啥活?燕兒不解。

  傻瓜!你不是老喊“餓”麽!

  你……

  親愛的,跟我在一起,你是在忍受,還是在享受?

  享受,當然是享受!燕兒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和老公在一起時感覺就是在忍受?

  人和人的差別,咋就這麽大呢?

  她不愛羅明,但他卻是她法定意義上的丈夫,法律這東西可真是,常常用一張紙把許許多多與愛無關的人鎖在一個房間裏,還時不時得應付房事,這一點就是不好。

  再見到林夕時,路子帆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再也瀟灑不起來了。在公司,他的目光始終不由自主地追逐著林夕的身影;他的表情始終因林夕的喜怒哀樂而變化;他的腳步始終因對林夕的牽念而猶豫不決。

  這不,上午還不到八點,路子帆早早就來到公司,見林夕還沒來,就先打掃辦公室,他是一個特別愛幹淨的人,每天都要把辦公室打掃得幹幹淨淨心裏才舒服。正拖地時,林夕來了,急忙拿出包子遞給她。

  茄子的,你愛吃,還熱著呢!

  不錯不錯,哪兒買的?林夕也不客氣,拿起來就吃。

  來時,見巷子口有賣茄子包子的,想著你愛吃,就順便捎了兩個。

  謝了啊!林夕吃完一個,拿起抹布一陣風似地去水房了。那一頭秀發在晨風的鼓舞下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洗發香波的味道。路子帆使勁嗅了嗅,好像是青蘋果味的,特好聞。看著她的背影,他搖搖頭笑了,這丫頭!風風火火的。

  八點半,大家都準時到了,汪然從社長辦公室出來後,通知大家十分鍾後開會。

  你知道今天又開啥會?路子帆問。

  肯定又是“上螺絲”麽,上一期雜誌連作者名字都搞錯了,人家都找來了,林夕說。

  再不敢“上”了,再往緊地“上”就滑絲了,路子帆笑。

  嗬!真形象啊!也是,再給大家加壓,估計真的都要崩潰了。

  昨晚看《金婚》了嗎?蔣雯麗演的,挺好看的。

  看了,據說二十五年是銀婚,五十年才是金婚。

  誰知道呢,熬到金婚就圓滿了。林夕說,這真是沒把握的事,保不準中途就會離婚。

  離啥呢?離婚是解決了這一個問題,再婚又要麵臨新的問題。等於是從頭版調到了二版麽,你說,得是?正低頭翻雜誌的路子帆說。

  我結婚十年,覺得好漫長,三十年後不知道都老成啥樣了?林夕說。

  肯定比現在老麽,栽棵樹都老呢!你還能不老?路子帆看著她,眼前幻化出林夕白發蒼蒼、老態龍鍾的模樣,撲哧一聲,倒把自己給逗笑了。

  小路,你有才得很麽!

  路子帆回頭見是汪總,做了個鬼臉,趕緊示意大家安靜。

  會上,出乎意料的,沒有再提差錯的事,汪總隻說馮總下月初要去北京開高層論壇會,去時要帶上雜誌,吩咐林夕督促大家加快第二期的雜誌編排進度。並說公司擬開發蝴蝶工藝品,讓路子帆抽空帶大家考察蝴蝶工藝禮品的市場前景,並拿出策劃方案。

  會後,大家各自打開電腦開始工作,林夕像往常一樣瀏覽郵箱、下載稿件、歸類存放、製作目錄、然後回複……緊張、集中、全力以赴,總怕出錯。路子帆在做以上這些具體工作的同時,還要抽空思考汪總安排給他的新任務。蝴蝶工藝禮品形式的定位、風格策劃、初步設計方案與文字的擬定。這些雖然都很瑣碎和複雜,可偏又是他很喜歡做的事,他總想把自己多年儲存的信息變為有用的實物。把自己的點滴資源與些微才智釋放出來,做一些有益的事情。如今,有了這麽一個大好平台,讓他施展。有汪然掌舵,林夕做助手,路子帆感到渾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勁。他這人比較貪活,一旦拿起來就放不下,非要一口氣做完不可,從前有領導也曾善意地批評過他,說他太戀事,說不會休息的人就不會工作。他也明白,可天性使然。每天忙忙碌碌的,看著自己的工作效率和勞動成果,感覺特欣慰特充實。

  可剛安裝不久的電腦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網速慢得像蝸牛,打開一個文件需要好長一段時間,他去50米外的水房接了一壺水回來才好。看來,又得找網管來看看。

  快下班時,林夕見汪然還在電腦上下圍棋,那一個個紐扣大小的黑子白子她怎麽看也搞不清楚,不明白他怎麽就下得那麽投入。汪然辦公桌上放著林夕的那本《月魂》,看樣子從來就沒有被翻閱過,一副自甘冷落的樣子。

  汪總,下班了還這麽投入?林夕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實際上她想找機會聽聽汪然對她作品的評價。同事中,那些外行的含有水分的讚美算得了什麽?汪然的看法才是她真正在意的。這些天,她一有空就去翻閱雜誌的創刊號,那卷首語及那篇策劃家手記使她真正領教了汪然的筆鋒。尤其是每個板塊寥寥數語的主持人語,更使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哦,汪然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拿起手機一看說,還沒到點呢,急什麽?見林夕目光落在《月魂》上,就笑著說,林小姐的大作,我已經拜讀過了。

  哦!是嗎?林夕靜等下文。卻見汪然關掉電腦,準備下班。直到離開,關於《月魂》汪然隻字未提,也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林夕有些掃興,落落寡歡地回到辦公室。

  路子帆正在等她,見林夕進來,就塞給她一張紙條。

  什麽呀?神神秘秘的!打開一看,隻見上麵寫著:

  知道我啥時最高興最幸福?告訴你:

  在公眾場合我說錯話、做錯事那一刻,被你喝止或被你瞪一眼時。

  我讚美別的女人,看見你露出醋意時。

  在我身心陷入困境時你的一個電話問候和探望。

  兩天不見麵就打電話時。

  願意和我一起逛街拜訪時。

  想哪兒去了你?林夕揉了紙條,順手扔進了垃圾簍,看你上午那認真樣兒,還以為你工作那麽投入呢!

  就不讓人歇會兒?

  下班後,兩人騎著自行車沿河堤路回家,這條路線行人比較稀少,也沒有紅綠燈,此時,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灑滿了街道,盡管都下午六點多了,太陽光還是強得有些刺眼,林夕一手扶著車把,一手遮著太陽,路邊的垂柳有好幾次拂上了她的臉頰。這時,一輛灑水車叮叮當當迎麵開過來,兩人急忙往邊上躲避,但還是被淋濕了,林夕快樂地尖叫著下車擦臉上的水,幹燥的街道在水的浸潤下立刻顯得濕潤又涼快。他倆並排騎著車子,一路說說笑笑往家的方向趕去。路子帆就是喜歡這種並駕齊驅的感覺,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顯得無比快活,自行車不用蹬也腳下生風。

  林夕不傻,她心裏當然明白路子帆紙條上所要表達的意思,自從認識路子帆之後,跟他在一起吃飯喝茶,看演出,逛商場,聊天散步都行,可就是曖昧不起來,沒有那方麵的感覺。兩人興趣投緣,相知友善,是解悶做伴的最佳人選,可以無話不談。她想,要是能一直保持現在的關係多好。

  誰跟錢有仇!

  車子一騎到村口,路子帆就不得不下來推著往前走,本來寬敞的巷子,此時已堆滿了磚塊、沙子、水泥、瓷片等建築材料。送貨車把巷子堵得人都沒辦法過。早晨走時,巷子兩排的房子還好好的,這些臨街的房子都是門麵房,小賣部、打印部、理發館、小飯館、小診所等一樣不缺,怎麽一天工夫,家家戶戶就齊刷刷地都將房子在原來的基礎上往寬往高地加蓋,而且速度如此驚人,牆麵全都清一色地正往上貼著白瓷片……

  嘿,你咋搬到這兒來了?見釘鞋的王師把攤位擺到了路口,路子帆大聲笑著問。

  哥,你聲小點兒。

  咋了?

  你看,剛貼上去的哦瓷片大聲一咳嗽都會掉下來。

  哦。路子帆抬眼看去,一理發館門口的工人用電鑽給續出來的牆上打眼,鑽頭一挨上去,瓷片就嘩啦啦往下掉,險些砸著路過的人,他趕緊躲開。

  胡整哩麽!這質量人咋敢住?

  這算個啥!王師說,你看頭頂壘起來的這些,用的全都是單磚……誰還管這?反正時間不長就要拆了。路子帆抬頭一看,隻見所有往出加蓋的這麵牆窗戶僅僅隻有一層磚,一個工人正用水泥稀裏嘩啦地往上砌,就像小孩在搭積木一樣。看著都搖搖欲墜,更不要說地震了,就是來一陣狂風,恐怕都能被吹倒。

  唉!這也太危險了。小李咋沒擺攤?路子帆一看不見王師媳婦就問。

  還擺啥呢,再不行,我倆就隻能暫時回老家了,房東要給所有的房子貼瓷片和壁紙,我們沒處住麽。你沒看見瓷片、壁紙一車一車往回拉,聽說連殘次品都漲價了。

  王師和媳婦在這個巷子口擺攤已經十餘年了,一個釘鞋,一個縫紉,裁個褲邊、換個拉鏈什麽的,維持生計,還供著兩個上學的孩子。他們就租住在附近的院子裏,和路子帆很熟,承包著他一家三口的鞋和針線。

  最近,拆遷、賠償、蓋房,已經成為路子帆所在村子的頭等大事。如巨石扔進了湖麵,霎時間激起千層浪花,又如一顆定時炸彈埋在了村子中央,整個村子深陷在浮躁、煩亂、惶恐之中。自從王家堡、何家村相繼被搬遷後,那裏的村民獲得了相當可觀的賠償金。每家院落小的最少一百多萬,院落大的多達三百多萬,一夜間他們都成了百萬富翁,再也不受居住條件的限製與房屋出租所帶來的煩累。都說人挪活,樹挪死,何況家家都有存款,日子自然優哉遊哉了。這麽優越的條件和難得的機會豈能讓它飛了?於是,當有關部門決定下一步動遷徐家村這一帶的三個自然村時,村民在村幹部的允許下,紛紛動作了起來。一夜之間,數十個建築隊蜂擁而來,幾天時間,所有的村街巷道被建築材料堆得水泄不通。給人員、車輛的進出造成了很大的不便,房客的生活也受到影響。但是,村民們雖苦猶甜,他們知道當下給院子裏增蓋房屋就當是做生意進貨,之後隻需整盤批發,就會獲得一筆滿意的巨額收入,一百至三百多萬,兩輩子都不愁了,就是把院子蓋滿都不為過。

  誰跟錢有仇呢!

  冬梅幾次和他商量也要全麵裝修,聽說貼了壁紙、鋪了地麵就按裝修給賠付,這又是很大一筆收入。路子帆家前幾年就把院子蓋滿了,隻留下不寬的過道,一想起那陪伴了他多年的小花園他就心痛不已。那年,方圓幾十裏家家都把宅院用樓房塞得嚴嚴實實,唯他家的院大,並且有一個二十多平方米的小花園,這是他建宅時在家人都不同意的情況下據理力爭才得來的。在他的精心侍弄下,一到夏天,花紅草綠,蔥鬱的爬牆虎在覆蓋了牆體幹燥的同時又吸進了酷暑的燥熱,蓬勃的無花果使偌大的院子呈現出生命的鮮活與清爽,到了收獲的季節,柿子樹、棗樹果實累累,引得眾人羨慕不已,小孩饞涎欲滴。小花園既美化了環境又淨化了空氣,更成為路子帆休閑、待客、弄琴、怡情的絕佳之地。空閑時候,他常常會坐在這裏拉上幾曲二胡,那個悠閑愜意,令諸文友好生羨慕。可沒幾年光景,前街後巷凡有空地的人家都大興土木,冬梅整天謀劃著拆掉小花園蓋房,他也被影響得煩躁不安,可他實在是太鍾愛自己的小花園了。每當聽到村子裏蓋房上梁的鞭炮聲,冬梅就說,現在是經濟社會,多一間房子,就多一份收入,指望這小花園能吃還是能喝?拆掉花園重新規劃蓋房,多出十幾間房子,光月租就夠一家人生活了。冬梅的話不是沒有道理,路子帆心想自己也沒有掙大錢的本事。不得不忍痛割愛,拆掉花園破土重建,棗樹和柿子樹被人家都移走了。如今,在狹窄的院子裏,他常常會出神地回憶起當年那三五知己坐在花園聊天、弄琴、暢談的情景。可惜,這樣的日子已一去不返,令他無比傷感。

  事實證明,冬梅是對的,這些年,在改革開放的經濟大潮中,當他一次次在商海中沉浮、一次次麵臨失業的境遇時,他的心裏還有最後的安慰,那就是再怎麽樣,家裏這十幾間房租尚且可以維持一家人的生計。在嚴峻的生存壓力下,個人的小情小調又算得了什麽?

  路子帆心想,村民大肆建房裝修,目的無非是針對有關部門的賠償,村民隻求把院子蓋滿,工程順利就成,根本就不考慮工程質量。而施工隊也心知肚明,此次工程不為長期居住,隻為獲得拆遷賠償,因此,在施工過程中隻求速度不講質量,反正不出三月半年就拆了。可問題是,到底有關部門給通知了沒有?給時間了沒有?誰能確定拆遷的具體時間?萬一三五年不動了咋辦?抑或十年沒人理咋辦?這樣就給村民的生活與居住造成了很大的隱患:居住環境受到了嚴重的破壞,整個院子都成了地道,進門就開燈,電費自然會較以前增大數倍,冬日無光陰冷,夏季無風悶熱,就連院子裏房客晾曬衣物也成了實際困難。再就是因為擴建時的目的很明確,所以房屋質量根本無法保證,雨天進水,雪日滲漏,牆皮脫落,瓷磚鬆動,牆體裂紋,地基下沉,日積月累就成了危房一座!過三年五載抑或十年,有關部門的拆遷補償政策搖身一變,萬一到了那時,今日的忙活豈不是得不償失?

  當然,村民們的目的以及欲望都無可厚非,村子大多數村民沒有穩定的工作,所以一家人的衣食住行幾乎全靠房租來維持,家家過著以房養人的日子。一旦被拆遷,生活來源立馬斷檔,靠政府是不可能的,那隻有靠房屋賠償金來維持今後的生活了。為此,誰不想獲得越多越好,加之拆遷賠償標準再高也高不過房地產出售的房價。這些賠償金買上兩套房也就所剩無幾了,往後的日子就從房養人變成了人養房,一個月的物業管理費也不會少。有工作的還好說,沒工作的,就是坐吃山空。目前這社會現狀就是這樣,各種矛盾漸漸浮出水麵,就看有關部門如何應對了。

  這天,正上班時,馮總打電話說,小林,你的書早都發下去了,怎麽還不來報銷?你現在就把發票拿來。

  來“華泰”這麽久了,林夕這還是第一次去老總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在五樓,寬大氣派。一進門,對麵牆上那幅巨大的書法頓時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手裏捏著發票,站在那仔細辨認。這草書寫得龍飛鳳舞,頗有神韻,憑感覺,應該與蝴蝶有關。

  水流花謝兩無情送盡東風過楚城/蝴蝶夢中家萬裏杜鵑枝上月三更/故園書動……

  林夕默念著,被下麵的字給卡住了,她仔細辨認,好像是個經字,鬼知道是什麽。見馮總站在她身後,饒有興趣地看著那幅字,好不得意。他說,這是唐朝詩人崔塗的作品,崔塗夢蝶比不上莊子夢蝶,想一想像莊子這樣看透人生的智者,竟對蝴蝶這樣情有獨鍾。

  馮總可真是個儒雅之士啊!

  哪裏,我可是個有“架子”的人!

  “架子”?您這麽隨和,哪裏有什麽架子啊?林夕認真地說。

  我心髒上搭的支架啊!怎麽,你不知道?

  哦,是這個呀,您可真逗!那手術後有什麽後遺症嗎?

  沒有,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一點問題都沒有。馮總笑著拍拍胸脯。

  是嗎,您還是要注意休息。林夕遞上發票,馮天毅邊簽字邊問:

  你來“華泰”兩個多月了,有沒有參觀過公司的標本陳列室?

  沒有。林夕老實回答,沒有人帶我去看。

  怎麽,你來了這麽長時間,對公司還不了解,我現在就帶你去看看。

  好啊!林夕收起發票說,謝謝馮總。

  走進蝴蝶標本陳列室,林夕突然覺得闖進了一個奇妙的世界,在燈光的照射下,滿牆壁的蝴蝶標本光彩奪目,一個個呼之欲出。馮總指著其中一隻對她說,這是太白虎鳳蝶,它是秦嶺山區獨有的一種蝴蝶品種,這種蝴蝶個頭中等,你看它的翅膀灰中透亮,晶瑩剔透。這是一隻來自巴布亞新幾內亞的勾尾鳥翼鳳蝶,是珍稀品種,價值三十六萬人民幣,曾經有人出四十萬我沒舍得賣。

  林夕禮貌地點著頭,認真地聽著馮總的講解。

  你再看這個,這是世界上最美的蝴蝶——光明女神,你看它就像披著一件發光的彩色大衣,你從不同角度看,這種蝴蝶“衣服”的顏色都不相同。這個就是美鳳蝶,分雄雌兩種,雲南地區多以此蝶比作梁山伯與祝英台。

  你看,這個就叫璞蛺蝶,為捕捉它們,我三下雲南,那是我在一本雜誌上看到了在雲南發現璞蛺蝶的有關報道,一下火車,就直奔雲南昆蟲研究所,但沒有想到,研究所的工作人員和我一樣,對璞蛺蝶的情況也隻是知道個大概。他們勸我去西雙版納看看,那裏是蝴蝶的王國。同年五月,我又一次南下昆明,來到著名的蝴蝶泉,在蝴蝶標本銷售點一家一家打聽璞蛺蝶的消息,有店主告訴我,璞蛺蝶是在版納傣族自治州發現的,我在西雙版納的山溝裏待了半個多月,才捕捉到了璞蛺蝶。

  哦!林夕心想,難怪別人都叫你蝶癡。

  馮總繼續說,知道嗎?“莊周夢蝶”典出《莊子·齊物論》。根據該書記載,莊子夢見自己化成蝴蝶,翩翩而飛,竟然忘記了自己是莊周,醒來之後,又覺得自己不是莊周。這在道家與道門中人看來,不論是莊周也好,蝴蝶也好,其實不必進行人為的區分,因為大道就在心中。

  林夕跟著馮總,把偌大的標本室轉了個遍,那些裝著蝴蝶標本的精美框子,漸漸變得有些模糊,林夕一次次揉著眼睛,她感覺到了馮總詢問的目光,他等待著她的驚呼和讚美。不知道為什麽,在馮總熱情講解中,她隻是出於禮貌敷衍地掃幾眼,隻盼著快點離開這裏,管他是莊周做夢化成蝴蝶,還是蝴蝶做夢化成莊周。

  手機鈴聲適時響起。

  趁馮總接電話的時候,林夕趕緊出去站在門外,忍不住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馮總,這應該算是下課的鈴聲吧,我的頭都暈啦!

  好吧,這丫頭!有空了再給你講。馮天毅笑著搖搖頭。

  下午五點多,大家手頭的工作基本上都搞定了,就借這個機會閑聊。

  林夕問路子帆,你兒子在家愛看電視嗎?我家瑤瑤那麽小,怎麽都成天霸著電視不放。

  嘿!把電視都看爛了……路子帆說。

  你老公在家愛睡懶覺不?林夕轉過頭又問梁靜,唉!自己老公回到家後,經常就是三點一線,每天從床上到餐桌再到電腦。很想知道別人都是怎麽治理家庭的,她可真沒招了。

  愛死了!梁靜咬牙切齒地說。他一回到家除了吃飯,躺在床上就不起來。

  看來都一樣啊!林夕笑笑。我老公一回到家整天都在網上挖坑,氣得我真想把電腦從窗子給扔出去。

  我家王剛,嗬!你沒見人家一回到他媽家,勤快、孝順得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小趙的話表麵聽起來是埋怨,其實是掩飾不住的誇讚。

  正說話時,葛麗英的老公打電話問幾點來接她。她說,不用接了,你好不容易休假,好好歇著吧。

  嗬,好酸!真是現代版的舉案齊眉。

  這家夥這次回來表現好得很……葛麗英說。

  該不會是做了什麽虧心事吧?

  誰知道呢!

  我談戀愛那會兒,下班時,我老公天天來接。剛一結婚,他就給我買了輛電動車,說,以後自己回家吧。你說暈不暈?王歡笑。

  下班時間到了,辦公室電話聲此起彼伏,有的說馬上來接,有的叮嚀回家時路上小心點。

  隻有林夕的電話像壞了一樣沉默。為了打消大家的疑問,也為了在同事麵前保持自己家庭幸福的良好印象,她說,我老公說了,他把我回家的路考察了好幾遍,挺安全的,沒必要來接。

  到點後,大家陸陸續續都走了,路子帆和林夕是最後離開公司的,走出大門,路子帆建議走環城路回家,順便沿著河堤看看由灃河改造的涇水湖。林夕問,涇水湖建好了?路子帆說初步竣工了。這條路一半正在修,一半坑坑窪窪,很不好走。林夕今天沒有騎車子,她坐在路子帆的單車上又累又提心吊膽。路子帆則小心翼翼,總怕心愛的人兒被顛著了,他感到身後聚集著無限的溫柔在向他的體內滲透,他渴望她能緊緊地摟著他的腰,將臉舒舒服服地貼在他的背上,那是多麽幸福的感覺呀!

  涇水湖工程基本竣工了,遠遠就可看到湖西頭那道墨綠色的橡膠壩橫在灃河腰間,湖岸上彩旗獵獵,人頭攢動,氣氛有些特別。走下河堤,兩人向湖岸望去。這兒今天可能搞活動。

  橡膠壩在哪?路子帆沒戴眼鏡看不清問。那不是,長長的、綠綠的就是。於是兩人來到湖岸邊,湖岸被一排五色小旗子擋起了一道警戒線,湖邊小車、遊人一大片,從擺放整齊的桌椅就可斷定,今晚這兒肯定有大型活動。河床平坦、寬闊,橡膠壩以內,有幾台推土機正緊鑼密鼓地清理工程遺留下的殘渣剩土,黃濁濁的湖水被綠色的橡膠壩死死地攔向緊靠南岸的疏洪渠。

  你也來了。有人拍路子帆的肩,回頭見是電視台的朋友,就問,這裏有活動?今晚舉行儲水儀式。哦!路子帆趕上林夕,將這消息告訴了她。

  電視直播嗎?林夕問。

  應該直播的。

  那快回家看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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