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一種形狀,與形狀構成的形狀在某些地方重疊、重合,並形成色彩、移動和變化。這樣類似我們在旋轉著什麽,又同我們在這裏被旋轉。這段日子我已經不想別的了,仿佛就是坐在什麽地方看世界,看有些時候雨那麽在下,陽光那麽照射和照耀,抑或就那麽看街上的行人和車流。我想對城市的理解越深,我們似乎會活得越簡單,越不想動這裏的什麽,似乎一動什麽地方就會塌陷,就會形成對某些東西的破壞。當然,除了垃圾,垃圾有時就是城市玻璃上的灰塵,因而擦它似乎是每天的事。城市就是不斷擦玻璃,不斷清除和清理垃圾,這樣人們在垃圾中才能找到城市丟下的各種欲望。有欲望的地方就有殘渣,就有遺存,就有痕跡,就有各種氣味的不同和混雜。城市就是滋生各種欲望的地方,欲望讓城市有了各方麵的存在朝氣、生氣,也同時讓這些朝氣和生氣最後變成種種垃圾,種種腐朽和腐敗的氣息。在城市生活的人都是垃圾的製造者、生產者,同時又是它的清理者。記得有人說垃圾越多的地方文明程度越高,景象看起來也越壯觀,仿佛我們都在垃圾山上,而由此形成了一種上下流動,並在這種流動中讓整個城市更有生機,這樣便形成了穿行的縱橫,形成了高空落下的任何東西都會有人在什麽地方接,而接的再接便可能形成各種循環的氣息和氣流,仿佛我們在空中看到的各種灰塵和灰塵之間的那種上下,那種相互。走在其中,我們恍惚就猶如走入了更音樂又魔幻的世界,仿佛城市和大地時刻都在舉行著各種節奏和主體的音樂會。我們是聆聽者,也是彈奏者,同時也可以是從低音到高音的整個轉成。我能想象戰時的音樂是什麽樣子,就猛然的高音,然後有人問怎麽了?但可能話音沒落,又無聲了,接著再來一個高音,人就一愣,無語,然後可能就是跑,接著又無音,人們納悶。忽然又出現密集的打擊樂,人們開始四處逃散。可能好長時間聽到的又是無音。有人可能開始嘀咕,媽的,世界怎麽了?可假如這時又出現一聲重錘,人的鞋便掉了,可能有的人連褲子都提不起來。這他媽的是什麽鬼社會?還讓人活不活了,光這聲音,光這冷不丁的什麽,別說其他,就是陰囊裏的精子都給嚇死了,能想象這時再有水的地方都幹了。洋人喜歡玩這種高音,甚至極高音,然後忽然再一個次高音,我們會發現中國人不習慣,甚至覺得這一定是來了什麽天神和天兵。這時候你知道會發生什麽,我告訴你,戴帽子的人,不是草帽、布帽子,或其他破帽子,而是官帽,這時都傻了,他們沒有聽過這麽高的音,皇帝的聲音、老佛爺的聲音當時就是天音,假如這時皇帝還算冷靜倒沒什麽,如果皇帝和老佛爺都傻眼了,那麽一般的官員就更是手捂帽子不知該往什麽地方逃了。你就可以看這樣的一種亂,這樣的一片抱頭鼠竄。想想老鼠這時能往哪裏去,我們說就是百姓家裏,就是人群裏,這不是大難來臨時豁攪的豁攪。識相的可能這時便會放下架子,不識相的這時就有可能被像殺豬一樣給殺了,給放血了。隱隱有人會說,都混成這樣了,還擺什麽大老爺和官架子,現在你就是老鼠,這裏的滅鼠家夥可多了。大清最後就成了這種景象,就成了官比民還沒有膽。當然,相反的情況是,戴草帽的人、頂布巾的人和什麽都不戴的人,往往聽到這種聲音並沒有什麽可怕,他們可能就當雷公放了個不同平日的屁。這叫什麽?這叫天怕天、地怕地,大象怕的是老鼠,老虎怕的是螞蟻。中國人幹什麽都不喜歡高音,而喜歡近乎白天和晚上都能在最纏綿的背景樂中,那樣更適合生活,適合繁衍,適合家族的生息和繁茂。因而中國人平日聽到的音樂多是低平的,是田園的,或更市井的小曲、小調,更多時候變奏的少,要麽就類似那麽喊一嗓子,要麽就是那麽閉上眼睛自己給自己哼。隻有遇到大的喜慶和節日,遇到有官員和皇帝才那麽來點激情、威風,但聲音又不能高過皇上的頭。而洋人的音樂有時就這樣,似乎專打頭頂,這時假如皇上的帽子掉了,場外再有一個懂中國音樂和文化的指揮,那皇帝的帽子可能就撿不起來,就有點近似越撿越狼狽,越撿皇帝的尊嚴便喪失得越多。中國的皇帝是不彎腰的,彎腰不是中國文化。因為中國文化講究的是,一彎腰山就不穩,尤其是山頭沒了,那就意味著那地方成了荒地。這就是說,在中國,一旦皇上的頭沒了,那將意味著千萬個人頭將落地,就成了由上而下形成的席卷,仿佛在這樣的一種情形下,我們便會看到這樣的一種狀態和狀況,那就是最後的天變為了地,最後的地變為了天,整個過程似乎能活著再出來的就是命大,否則要麽可能被活埋,要麽被擠壓得粉身碎骨,成為肉醬,從而血流成河。
我看著兩隻公雞在鬥架,看著一隻公雞和一隻母雞在玩耍,在談情說愛。洋人不是這種情況,他們似乎兩個男人或兩個女人也可以含情脈脈,可以胡摸亂戳,可以構成一種同性液體的混合和混雜,而在中國那可能就是大逆不道,就是音樂中沒有的旋律。事實上,可能戰爭打到最激烈的時候才能聽到近似這樣的魔鬼之音,這樣有聲中的無聲,這樣的大靜和大動。這使得中國文化少了這樣兩個在關鍵時刻的關鍵音節,所以很多人到了這樣兩個音節裏,就無法找到自己,就仿佛不是到了地獄,就是到了煉獄,從而形成了在這兩個地方的各種掙紮,就像這時一塊石頭下來便一地雞毛,一滴水過來就大浪滔滔,或一道光過來,便有成灰的狀況。這就形成了在哪裏似乎都像被彈奏,被時間的任何景象所景象,並形成最終失重。魔鬼藝術實際上便是這樣的一種讓人失魂的東西。仿佛一會兒什麽都是,一會兒什麽都不是,一會兒和情人在一起,一會兒又似乎和仇敵在肉搏,一會兒仿佛在教小孩寫字,一會兒又幫老人擦背,一會兒又像被人扶著在什麽地方走,一會兒又像……簡直就是重度昏迷,就是彌留之際,又同嬰兒被母親攬在懷裏,可能你尿泡尿就會滿眼金星。
我仿佛在看一隻瘸腿螞蚱在蹦。思維是思維的水,思維是思維的夢。恍如一個女人想讓自己渾身都能長出自己的苗。西安城最後就似乎被打成了女人這樣的身體,因為原來的滿城有了新主人,而且最後換來換去,似乎什麽人到最後都可以在上麵踐踏,甚至一些女人也能從那裏找到快感。因為原來的那些天姿國色,這時可能連殘花敗柳都算不上,簡直就是什麽都可以作踐的肉泥,是被扒了衣服、皮肉的骨頭,而且還可能最後被野狗搬來搬去,再下來可能就是螞蟻的蠶食,就是各種蟲子引來的鳥,最後那裏可能留下的就是鳥糞、雞爪,還有各路人的尿液、唾沫和黃痰。最後被打入地下,那裏重新蓋起了房,重新有了人煙和人氣,重新有了生命和生活氣。或許正由於這樣城市不敢隨便挖,挖就挖出了寒氣,挖出了曾經,因而我們才看到城市在長高。看來,我們某些時候都是音符,也有可能都是天籟,是隻有動沒有聲音的那種情形。
流星落在水裏,會讓水更黑。這就是畫麵又不畫麵的情景。人吃什麽拉什麽,隻是循環之後,我們似乎不怎麽認識。曆史的花朵永遠都開在曆史的昨天,我看到一隻雞在那裏刨食,仿佛在曆史中找尋著曆史的遺留。我想說那是一種景象,那是背向時間的時間看到,猶如在夢裏找夢,又像在景象中滋生著新的景象。而聲音構成的這種簡單彈奏,仿佛就像有人在什麽地方砌牆,又有人在什麽地方蓋房。雨中的雨就是這樣的一種景象。因而聲音的聲音往往形成的是沒有聲音。西安的古老似乎就在它什麽東西都往下滲,滲構成了一種沉,構成了仿佛每個磚縫裏都有人,都有時間構成的另一時間之景象。這構成了遮掩中的遮掩,又似乎構成了遮掩的沒有遮掩。仿佛這裏的一切都在無聲中演化,並那麽形成了它的厚重,它對更多東西的不理睬,仿佛每一個地方都是一本書,又都是一個朝代。這樣動構成了不動,不動又構成了動。這裏應該用炮打,這裏隻要打開一個豁口,便會有東西流出來、滲出來和逃出來。清政府城當年就是這樣被打下的,這時候再加上各種火力的配合,各種各樣的花朵都開放了,不管是什麽顏色的,也不管是什麽形狀的,這時候都開始擁擠出了各種不同的氣味,氣味構成了欲望的表達,同時也構成了一種看似沒說的說,就像鳥落在建築物的上麵。我看到有人爬到了房上,不知在幹什麽,還是潛逃,抑或已經在那裏死掉了。
有時找構成的是一種不找。有人抬眼對我說。我看他像一個釘鞋的。他說,不,我是專門給馬釘掌的,說著他拿起了釘馬掌用的金屬構件,我看到了一種亮,又聽到了一種很遠的時間聲。他最後告訴我說,其實女人比男人好玩,也會玩,並讓這個世界有了一種氣味。這時候他問你住在哪裏?我回答他,我不告訴你。他說我知道有些人就像湖水,什麽東西都會往那兒滲。他告訴我,他在西安城已經多年了。我依然沒有說話,不過我似乎越看,他越像建築中的建築,是水中流淌的另一景象。我的手恍惚摸到了一塊石頭,我看著城市慢慢往上長,似乎那人抱怨說,現在的生意越來越難做了。我心想有誰同曆史做生意的?要同曆史做生意那可是大買賣,是要動槍、動炮的,是要將曆史鏟除變為現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