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想是飄搖的夢,某些時候就像鬼火,像遠處和更遠處的什麽,那麽思可能就是連接它的路和網。有時我們看到一個睡去的人就像看到了另一番景,就像看到了我們所說的山川河流,看到了世界之中的各種水流。睡著的人就是這樣的一種感受,或者就是這樣的一種溫暖,有時我們走在大地上就像走在這睡著了的人的身上,這樣我們便感到了一種意思,一種存在的慢和小心,似乎任何動靜都源於我們自己。這構成了一種活,一種活中的活,一種不同生命體形成的夢中感受。我們不能驚醒夢中的人,我們隻能在這兒形成一種輕,一種近似時間之外的時間。我曾經就在這樣的存在裏,並這麽隨著感受在感受,並那麽像螞蟻爬在山梁、爬在大地、爬在草莖上。我們都是尋找一種氣味生活,並那麽存在,並那麽讓有些東西呈現。夢想就是海洋,就是不同的光形成的網,形成的事物閃爍。睡著的人和死了的人不同,他們會散發出不同的氣味,會有我們能感到的呼吸、動及有機體構成的彈性。而死去之後便沒有了這些,有的隻是被侵蝕和蠶食的過程。從這點看,生命永遠在非生命的地方,並那麽形成了猶如垃圾場的景象。我們最後都會到這裏,並這麽被侵蝕,被消化,被歸入泥土和大地,並那麽形成一種整體的沉重和個體的輕飄。生命體的嗅覺和感覺都是靈敏的,或者說正是這種靈敏讓我們有了對各種存在事物的判斷,我們仿佛怎麽都在一種景象中。
慈禧和光緒從皇宮裏出來,恍惚就像龍頭和龍體分離,因而這構成了一種危險。猶如讓龍露出了鼠相。雖然,他們的西安之行被安排得看上去依舊像在皇宮的甬道和回廊上,但這已是一種假象、虛幻,已經是一種首尾不接的存在。有時候龍脈沒了、亂了,那麽長期生活在龍體上的人似乎就感到了一種冰涼,感到了它的忽冷忽熱,就同打擺子,就同風起雲湧,就同波浪翻滾,人們此刻都在想著逃生,都近似抓什麽都抓得很緊。那麽緊會造成什麽?很多時候便會造成血管、筋脈,或琴弦的崩裂、崩斷,猶如大樹的根被拔掉。大地有時是一種景象,而人類社會同樣會有這樣的情況,並那麽讓人看到天塌地陷的情況。龍都變鼠了,還要這樣的皇帝和王朝做什麽?孫文在遠處舉起了火把,這讓人們恍惚一下看到了天在那裏,看到了某種光明。這樣一天一地便形成了近乎黑暗中的對應,便猶如頃刻間讓人們看到了一種黑與白織成的大網。有網就恍惚有了琴弦,有了琴弦人們便能聽到生命之聲重新奏響。這樣豎琴便逐漸變成了橫琴,這樣網絡也好,脈絡也罷,一切山川河流都顯出了白晝的情形。這樣嚇得閉上眼睛和睜開眼睛的人便形成了幻想和景象的瞬間對比。這樣猶如畫了一張如何埋葬那些鼠輩們的清晰圖景。或許正是這個瞬間之後,各方的行動便開始了,仿佛明與暗的那個清晰的瞬間,就這麽呈現在了每個人的眼裏。接下來,恍惚一切便交給了時間,交給了靜動似乎都無聲的默默演化。
當然,慈禧沒有看到這個景象和瞬間,她被太監們圍著,這樣被圍著的情形就越來越像洞穴裏的蟻後,就像一攤軟肉,那麽被同樣軟的肉抬著、扛著、架著,並那麽猶如在各個地方都有人侍候著,恍惚哪癢都有人撓,想要什麽就有什麽。這讓慈禧年輕了,讓慈禧這棵老樹恍惚又發芽了,猶如周身又長出了嫩肉,仿佛那段日子中慈禧哪裏都舒服,猶如體內的分泌物橫流。慈禧這麽舒服著,這麽被各式各樣的狗舌頭爭相圍著、舔著。想想這陣勢能不讓慈禧重現清純?慈禧看到那麽多伸過來的和爭著往過伸的舌頭說,你們一個個也都真行。那些人趕緊回話道,我們原本就是主子的奴才,我們就是主人身上的各種癢癢蟲。慈禧就這麽在西逃的路上被這些舌頭沐浴著、滋潤著、浸泡著,仿佛那感覺比在那些洋人沒打進來時還舒服。也許光緒看到了這裏潛在的危險,但他也隻是看到,那情形仿佛就像老鼠懷裏抱了條龍,又像蟻後的身子下壓了隻鼠,那是暖中的另一種涼,那是軟中的一種氣短。這樣慈禧最後哪裏聽得到槍炮聲,聽得到大廈將覆的聲響?她能聽到的是無數舌頭舔食自己身體的沙沙聲,這種猶如細雨不停在下的景象。偶爾慈禧也會問,是不是外麵下雨了?那幫人便會說,沒有的事,外麵一片晴朗,而且我們大清國的江山千秋萬代,不要說沒有下雨,就是下刀子,有我們這幫奴才,也不會傷及您老佛爺的一根毫毛。看來,奴才就是奴才,狗就是狗,一切似乎都憑的是那張狗嘴,就是那似乎無孔不入的各種舌頭。事實上,這次哪裏下的是刀子,而是炮彈,是子彈。但老佛爺講,我就愛聽你們這幫人說話,個個小嘴都像八哥。
老女人都愛摸小男孩那地方,那些圍繞在慈禧周圍的舌頭,在慈禧眼裏似乎就像男孩的小雞。小雞叼米,很像在叼吃慈禧身上的蟲子,讓這時候的慈禧高興到了極樂,高興得就像自己已經到了天空。這陣勢讓在西安的慈禧最後什麽都不想,仿佛就像一隻白蛆被螞蟻拉著、扛著,就這麽被拖入了各自都舒服的洞穴。龍頭變鼠相,龍身變蟻後,大清國的根基就這麽開始搖晃。我感到雨在下,感到一切似乎都變得更加蕭瑟,並那麽似乎一切都在孕育和醞釀,一切又那麽在變化、演化和腐化,仿佛大地此時已經變得一片寂靜,又恍惚空曠中四處都有金屬發出的碰撞聲。人們在此刻似乎都成了生命的本身,又似乎都失去了生命的感覺,此刻恍惚是什麽都成,都已經聽從了冥冥之中的擺布。這時對更多的人而言似乎想沒有了,似乎隻有思和思之再思,並那麽形成一種收縮的收縮,和收縮的再收縮。
這樣我們似乎可以看到,我們都處在了一種冰冷中,類似我們都回到了大地,回到了某種更原始的狀態,並那麽讓所有看上去都恍惚成了天地,成了類似世界要重新開始的情形。
這時我們太需要一點聲音了,但沒有,仿佛連老佛爺,連光緒都鑽入了地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