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化的變化一直都充滿了各種無形,它某些時候就是水,就是氣,就是各種不同氣味的存在。時間在世界上永遠是陪襯,事物的事物永遠在這裏形成的是不同的映照。在我的印象裏,我始終覺得虛娃是個極有意思的人,這種有意思可能就在他從來就沒有將自己當做什麽,恍惚中你說他什麽他就是什麽,恍惚環境要他怎樣他就怎樣,他更多時候似乎沒有自己的執意,而可能這裏唯一的執意就是讓自己活。因而對於他來說,這似乎構不成執意,而能夠構成的便是我們所說的本能。本能的力量有多大?其實我從虛娃的身上便看到了,抑或沒有什麽的什麽便構成了他的任意,構成了他在任何地方的同大地、事物和環境的沒有縫隙。可能在有的人心裏覺得虛娃簡直就同蠅子,我想我父親可能當初就是這麽看他的,我母親也覺得他討厭,覺得他要是一來,似乎就同蠅子飛了進來。但在虛娃眼裏恍惚這麽說他,還是對他的高看,在他心裏他可能還沒有將自己看做蠅子,因為蠅子還有翅膀,還可以那麽在空中飛,還能夠那麽想往哪裏落都行,想看誰的隱私和隱秘處理論上都能看到,而他有的隻是兩個拐拐腿,哪能和人家帶翅膀的蠅子比,或者說他頂多也隻是蠅子屎。
現實的非現實很多時候可以說都是離地的,都是由此形成的更天空的景象,是近乎時間之外的時間,是我們對時間的一種存在超前。有光影的地方才有夢幻,而從另一地方看,有夢幻的地方都有光影,也都猶如寶石形成的寶石呈現。在這樣的情景下,我們似乎便能發現從沒有見到的夢幻和魔幻。人活到這樣的狀態,仿佛天地便一色了,仿佛一切都逃不出這樣的存在者的眼睛。虛娃一次對我講,人在世上沒有誰能夠擺脫掙紮的感覺,或者說隻有掙紮我們才可能有成長的感覺,有我們被壓在什麽地方的情景,我不是不想掙紮,我後來發現很多時候掙紮沒用,掙紮就是讓自己筋斷骨折,最後讓自己變灰、變土、變糞,讓自己像電燈泡一樣破了。虛娃說,這事我見多了,不管別人最後說我什麽,我都不在意,我都那麽裝聾作啞,讓他們任意欺辱和侮辱,讓他們在我身上找到威風,找到他們比我強、比我有尊嚴的內心需求。我其實最喜歡冒險,也最不喜歡冒險,似乎我什麽時候都是一個人,就我這麽個小命,除了它不丟,我其實什麽都敢丟,哪怕人們說像我這樣的人連畜生都不如。我有時想比畜生強又有什麽,有些時候受的那罪還不如畜生。很多人不知道這其中的奧妙,總覺得比畜生強就活得怎麽樣,事實上,這樣的人在我看來還不如畜生,不如畜生悠閑、滋潤,不如畜生陽光和自由。
你記住,掙紮的人都是欲望強烈的人,是充滿種種圖謀的人,有時候這樣的人是紮堆紮群的,也可以講都是些能力不夠的人,最後能怎麽?我告訴你最後怎麽都不能怎麽,最後可能連屍首都不會全乎。你見過玻璃被打碎後的樣子沒有?對,就那樣,就那麽支離破碎,就那麽被散落一地,喂狗的喂狗,喂蟲的喂蟲,最後可能連骨頭上爬的都是螞蟻、蒼蠅和蛆。我其實自己都想好了,我一輩子活得都不是人,就同一隻狗,一隻野狗,最後如果不行的時候我就先鑽到一個狗窩,或不論什麽現成的洞裏,最後的最後還留點氣力自己將洞口封上算了事。有人假如問我一生都做了什麽,我會告訴他,狗和畜生一生做了什麽,我就做了什麽。
虛娃最後死的時候是否如他所說,我沒有詳細問大姐,我隻是推算他死的時候可能有九十歲。狗能活九十歲也算到了成精的地步了。人其實就兩種活法,要活頭就要將下半身交出去,別想繁衍那檔子事,隻尋歡,隻作樂,隻當它有也沒有。要麽你就將頭紮進土裏,那麽隻露出生殖器官,並這麽不停地繁衍,不停地一窩又一窩下崽。有人常說某人顧頭不顧尾,實際上很多人不懂,顧頭肯定便顧不了尾,這沒有什麽不正常,隻在我們某些時候所要選擇的是先顧頭還是先顧尾,這才是最關鍵。
我們都在時間中,又在各種欲望裏,並那麽形成了演變,形成了事物的不同狀態,並那麽在一些不同的時間和時光中,讓自己變異、變化,讓自己恍惚一直在自己的現實裏。從某種角度看我們有了某種不知不覺,我們就走入了正常,就走到了夢與現實的同步,從而讓我們似乎怎麽都在夢裏,怎麽都在現實的清晰裏。我看到世界整個都是這樣的一種情景,都是這樣的一種展現和呈現,並那麽形成更現實的現實朦朧,又那麽更事物的事物蔓延。
人都有光鮮的時候,也有受傷的時候。慈禧一路那麽西逃,能看出她傷得不輕。慈禧可以說一輩子哪裏遭過這樣的炮轟和槍打?在她掌控的國土上,別說沒有人敢對她老佛爺這麽無理,就是哪位不識相的敢在她麵前咳嗽一下,看還想不想要他的舌頭?現在倒好,這些長著毛臉鬼眼的一群妖怪,不僅敢如此無理地對她,還讓她如此狼狽地逃離了祖宗留下的皇宮。這對她造成的不僅是驚嚇,而且可以說幹脆就是大清國的奇恥大辱。看來,我大清國似乎也真像人們說的完全養了一窩子的飯桶。但慈禧和光緒此刻哪還能顧得上這麽多,恍惚自己這時首先心力交瘁,先成了一攤稀雞屎。然而,多虧大清國不缺的是奴才,是這種會給老佛爺治療各種傷痛的人。老佛爺後來覺得一個叫吳永的知縣“接駕”有功,竟然一下從七品升至四品。人們聽過病急亂投醫的,但沒聽說過傷痛好轉這麽亂朝綱的。但由此也可以看到當時的慈禧經受了怎樣的大喜大悲,恍惚這時的老佛爺也已經不是在處理朝政,倒也像到了地獄裏的魔幻世界。
土從上麵掉下來,上麵一定有鳥或其他飛禽和動物。慈禧當時究竟嚇成了什麽樣子,是不是已經屁滾尿流,是不是後來每天都有無數的舌頭在老佛爺那兒舔,才讓老佛爺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最後竟然又回到了她年輕的時候?這也許是人們沒有想到的,甚至可能連慈禧自己都沒有想到。那麽,這究竟叫因禍得福,還是最後又因福惹禍,從而讓大清國在十年後轟然倒塌,並讓這個國家幹脆在幾十年的時間裏都猶如地球上最大的牧場和墳地,讓人們在整個過程中幾乎沒有人不是孤獨的,不論那些死者還是未亡者,似乎都成了掩埋和被掩埋的循環和持續,成了幾乎死和活已經沒有任何區別的木然。
天要下雨,但一直都沒有下下來,人們就這麽被投入了這個巨大的黑暗裏,這個似乎隻有流血才能有點氣味的情景裏,在這種情景下,人們恍惚唯一的活路和出路,也就隻剩下了相互屠殺,隻有命大的人才能從這裏活著出去。
烏鴉比人還饑餓,烏鴉也在等待屍體充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