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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三嬸

  我不是在做夢吧。那天他二嬸和她的大女兒及老大跟前的我的小侄子到我這兒,我都不知道這是真的還是假的。我一邊給他們拿暖壺倒水,一邊嘴裏還在說,你們這都是從哪裏來。小侄子說,是二嬸這次從新疆回老家,路過西安,說一定要過來看看。我當時都不知道該說和不該說什麽,似乎吐了這麽一句,我都快死的人了,還煩勞你們來看。他二嬸說,不是那麽上次一別,這都、小二十年沒見了嗎?我看著他二嬸的大女兒說,這不是敏婕嗎?他二嬸說,是敏婕。我說,都這麽大了。可不,她離開西安時才兩歲多,現在她都四十好幾了。他二嬸說,現在你還好?我說就這樣子,你們也看到了,現在四處都拆遷,我這不是也搬到這民房裏來了。你們是怎麽找到這兒的?他們說,是問了你妹子。我心說,也隻能通過她才可能找到我。這時小侄子說,三嬸就別忙了。我看了一眼他說,沒有事。真想不到你們能來,而且還能找到這裏,你們看到了就這麽個地方。他二嬸說,那這麽說咱們以前住的院子都拆了?我說,何止我們住的院子,整條街都拆得光光的。他二嬸的女兒說,那你一個人住到這兒成嗎?我說,成不成有什麽辦法,誰能想到老了老了,還攤這麽一檔子事兒。

好長一段時間後我才感到自己這不是在夢裏。他二嬸問,你現在還這麽一個人過?我說到現在還能怎麽樣。我看你的腿腳都不便利了,這買東西買菜可怎麽辦?我說,有時是敏予過來給我捎點菜和別的吃的。他二嬸的大女兒說,那還可以,起碼你吃東西先不發愁了。我說,我這都是快死的人了。後來我問他們,他二叔還好?他二嬸回答說,還可以。我說,那就好。

他們走後,我心說很多事真是不敢讓人想,很多事都猶如在夢裏,很多東西和景象都在時光中飄。在這種情況下很多事構成了想象的不敢想象,很多事又形成了不敢想象的想象。我們這都是怎麽了,還是我們原本都沒有怎麽?從我現在的情況講,我幾乎什麽都不想了,尤其從我那死鬼男人走後,我更是將許多事看得越來越淡,甚至這種淡就像我原本什麽都沒有經曆和遇到過,或者說我原本就是這個樣子。有時候我從很多人的眼神中覺得自己可能很可憐,其實我可憐不可憐我自己知道。我不像我那死鬼那麽想不開,可能很多人不知,我這人什麽日子都能過。我知道我自到這個家,我可以說幾乎沒有過過特別苦的日子,這倒不是因為別的,就因為家裏老太太,她幾乎一路都在護著我們兩口子,這點不僅他們每個人看得到,我們其實也清楚。可是,這能怪我們嗎?老太太喜歡誰不喜歡誰,照顧和不照顧誰,也不是我們能說了算的。當然,自老太太得病離開西安回老家後,我們其實馬上就感到生活和日子不如從前了,不僅僅來自物質上的,更多可能還是來自心理和精神的。很明顯的一點是,老太太在,仿佛什麽都在,而老太太一離開,一切的一切就似乎四散了。人常說,石頭離開山就硬了,但人們似乎忘了也有石頭離開山便風化了,便立刻成了粉末。我男人可能就屬於後者,他沒有能夠在這種變化中支撐過去,就那麽癱軟、倒下,最後就那麽早早被埋了。試想,對於這樣的結果我能說什麽?我隻能什麽也不說,我隻能這麽默默活著。這裏我要說不是我無情,是因為有些東西我們沒有誰能夠改變。可能他們很多人都覺得我這個女人壞,我這個女人就是在背後戳攉著我男人,讓他那麽一路怎麽怎麽。這真是天大的委屈,其實,他們也不想想,那麽多人都覺得管不住的人,管不了的事,我一個弱女子就能管得了嗎?

後來,在老太太死後,在我男人死後,我一個孤老婆子所以還能撐著那麽往下活,有些時候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麽。或許我這人屬於前半輩子享福,後半輩子受罪的。如果真是這樣我也認了。我其實一直都不是一個多事和多言的人,更多時候也就是該做什麽做什麽,沒有什麽做的我便那麽靜靜地坐著。這樣他們可能就覺得我懶。我也承認我這人在有些地方確實懶,比如做針線,我就沒那耐性,因而他們看到我的時候我似乎總是那麽兩手吊著。

也不完全是我不做,還有一個原因,老太太幹這些活確實幹得好,我們也就沒有人敢在她麵前獻醜。何況從老家到城市以後,要做的針線活更少,這樣閑不僅是我一個人閑,可以說是大家都閑。再比如當時一大家子在一起,大家做飯,我前麵總有兩個嫂子,這樣有些時候並不是我不幹,或不會幹,而是我連插手的機會都沒有。但後來,大家之間有了矛盾,似乎當初根本就不是事的事最後也成了事,最後似乎屁大點事,都可能被搞得讓人覺得整個的家都烏煙瘴氣。

我從不否認老大和老大媳婦對這個家的付出和貢獻,但有些事到後來,我們真的也是長多少張嘴都說不清。有時委屈構成的委屈便沒有了委屈。我現在就是這樣的,我現在就是這麽什麽都不想地死撐。我發現有些時候大家什麽都沒有的時候日子似乎還好過,比如在家裏不斷遭遇災難的時候,我們都撐了過來,但到了日子好了,問題反而多了,一切問題反倒都出來了。我現在其實又遇到了這樣的情況,這樣的一種近乎前後左右都為難的事,這事不是別的,其實就是此次拆遷暴露和顯現出來的,一邊是我的妹子想要,一邊是我的女兒,這似乎又將我推到了一個難受的境地。

他二嬸他們來的時候,我其實正在為這事苦惱,為這事經曆著再次的內心磨難。我此刻隱約感到了這樣的一種感覺,很多事情仿佛從開始就預知到了它的結果。我現在雖然不敢說我來到這個家原本就是一個錯誤,但我已經發現有些事似乎從開始就是錯的,但隨著歲月的流逝,它似乎已經成了幾乎沒有誰能夠改變的一條線路。

死亡讓一切合理,又讓一切從另一個角度看似乎成為了不合理。記得那天我送他們的時候,我似乎又覺得自己處在了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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