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槍

第十六章 我哥

　　現實的現實有時便是不現實。我一輩子可以說沒有受過多少罪，仿佛不論什麽時候都很順，這讓我感覺自己似乎一直都是往上的，因而對於家庭發生的很多事我也知之甚少，很多時候還真沒有大妹知道的多，知道得清楚。我不知道是操那心沒有什麽意思，還是我覺得多餘，沒有用。很多時候我不清楚我這一直是被人捧著還是寵著，我總有一種幾乎都在空中的感覺。我想這可能是作為老大的好，作為老大家裏人要的便是讓你不要瑣碎，讓你這麽一路往上。因而我的感覺是，自己的一生仿佛就同一棵樹，雖然在整個生長過程中，我也經曆了很多彎曲，很多看似如意的不如意，但我恍惚一直都沒有特別沮喪的時候。可能很多人覺得我這人命好、有福，實際上我現在覺得隻是自己的想法少，很多時候就那麽一步步走在路上，除此我就讓自己保持一種安分。人們似乎覺得重才是承擔著什麽，我的感覺恰恰相反，我覺得很多時候自己幹什麽都不累，都似乎永遠是那種沒有感覺的狀態，那樣他可能才是最有感覺和感受的，生命也是最鬆弛又充滿節奏的。

我記得我最沮喪的一段日子是我大學剛畢業，我們全班幾十號人，最後就我被分配到了山溝溝。這不是我原來的願望，甚至這樣的情景我想都沒有想到。我當時想，這哪是人待的地方。後來我索性回老家種地。我印象中這是我第一次自己給自己做決定，當時我事先沒有告訴家裏任何人，就一個人帶著手續回到了西安。父親看到這種情況唯一說的一句便是，你自己既然將事情都做到了這步，那你就繼續走下去，沒有人能管，也可以說管不了。這樣我就真的回了老家，並用給我發的錢在老家買了房，買了生活用具，還買了眼前吃的糧食。一開始我覺得還不錯，還覺得這才是自己能夠獨立生活的一種顯示。就這麽在老家待了一年多。我記得到了第二年我回西安過春節，當時我家住在西安雙仁府的一個院子。春節過後，我又該回老家的那刻，我便有點失落，特別是當我坐上火車之後，我的心思重了起來。因為在老家不論怎麽也幹了一年，到頭來除了分了點口糧，再就是分了是3塊多還是5塊多錢，這便是我一年多在鄉下勞動的報酬。這讓我回想起在甘肅，那兒雖然遠，但我在那兒每月工資就85塊5，這讓我最後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覺得失魂落魄，而且春節的時候家裏人尤其父親對我也沒有多問，就是我將我一年多的成果告訴父親，父親也沒有一句話。我不知是自己的命好還是別的，就在那次回老家的火車上，我對麵坐的一個人和我說起話，當他了解了我的情況和經曆後，似乎隻說了這樣一句：現在國家正處在建設時期，哪能好不容易培養出一個大學生讓去種地。後來他讓我寫一封信函寄給國家信訪局。一到老家我就按那人說的方法給辦了，最後將信寄了出去。信寄出去我便開始等，那段等回音的日子可以稱得上是苦熬，是我心神最不安的時間。可以說我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苦等，但這次讓我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滋味了。大約一個月後，我接到了回複，回複讓我還是回甘肅那邊報到。接到信函當天，我就將有些事和我購置的家當交給了四姨，讓她幫我處置。我記得當時給四姨交代完這些，我就回西安了。回到西安我似乎感到家人也高興，父親說那你就盡快去。我第二天便坐火車西去。最後一切似乎還順利，就是最後說，你一年多沒有在，作為手續這年扣你一個月工資。我說行。後來也就重新回到了蘇北。有時我也想，這不是做夢吧。這可能是我記憶最深刻的一次經曆，也是這次經曆讓我懂得很多時候不能頭腦發熱。頭腦一旦發熱，就很可能遇到魔鬼，也可能最後讓你的一切都亂掉了。直到最後我調回西安我在那裏可以說幹了十幾年。我在糧食係統，在那裏幾乎從來沒有斷過肉，有時候斷糧都沒有斷過肉。這可能在沒有到過那兒的人眼裏，它似乎挺神奇，實際上不缺肉才是那裏的特色，那時候不講保護野生動物，因而豹子肉、麋鹿、野驢和野牛肉可以說經常吃。

也許因為我在外麵時間長，也許因為我一直都在上學，因而家裏發生了什麽事，我真的都一點不知，而且也很少有人對我講。實際上，就我看很多曆史的東西最好就讓它過去，讓它那麽保存或封存到原來的歲月裏。這是我的態度，否則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就可能真的沒完沒了，可能再翻幾千年還是那麽點事。我就是這麽想的。我不知道別人怎麽想。當然，我有時也會回憶自己的經曆，回憶過去自己經曆的一些事，但這樣的回憶是一種畫麵，而不是糾纏。

我想說生活是往前的，曆史是往後的。這樣才能形成水流，這樣很多事情才能呈現自然。倘若說傳奇，可能沒有誰的經曆不像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