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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二叔

  我不知道世界有多長,也不知道世界有多短,很多時候我就那麽活著,我覺得這樣就很舒服,有時回想自己我就是這麽一路走過來的。我既沒有我哥那麽剛毅,也沒有我弟那麽嬌嫩,我似乎就是吃飽了就沒影了,就想怎麽玩怎麽玩,但我無論什麽時候一看勢頭不對,比誰都溜得快,因此,無論我在家還是在外麵似乎很少挨打和吃虧,有人說我這家夥屬貓,嗅覺很敏銳,因而他們常常想打都找不到理由。很多事我不往前,也不拖後,從這點講,我常常都感覺自己像活在一種氣氛裏,而不是活在某種性格裏。在有些人眼裏可能覺得我這個人沒有性格,但事實上我倒覺得這就是我的性格。後來我知道那段日子家裏發生了許多事,尤其是我父親的問題,似乎使整個家都彌漫在一種少了什麽的感覺中,我知道這種東西讓人很空蕩,讓人就像沒有和少了骨頭,有時就像看到少了胳膊或腿的人,那麽就一個空袖筒和空褲管的樣子。我對父親的記憶是模糊的,或更幹脆點就是沒有記憶。試想那時我隻有三歲,三歲可能對馬、對牛、對羊已經不算小,但對人可以說還吃屎。這樣父親對我就像禿子頭上的東西它沒有我也不想,沒屎誰還老往廁所跑。我雖然常常聽到人們談論父親,但我覺得談論那些東西還不如上菜園子拔根蔥就饃吃,那樣還讓我有點感覺,能讓我拿著它四處浪和玩。

一次我聽母親說,我怎麽生了個你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整天怎麽什麽心都不操,就知道四處野玩。我心想不是我不操心,我操那心有用嗎?你們那麽多人都沒辦法,難道我操心就有了辦法?這不是光P股穿棉褲,難道就圖脫得快?要是這樣我還不如開始就不穿,也別讓你們最後反複審我。我後來發現我這種性情幾乎沒有人喜歡,甚至人們無論談什麽、做什麽也都不找我,說跟他說就跟給驢彈琴。也有人說我說得更狠,說我怎麽就像個騾子的家夥,看著有處安其實卻沒處用。我心說不就是罵我是個太監,太監又怎麽了?很多時候太監實際上比不是太監的人玩得還美。後來有人說我怎麽有點像虛娃,其實他們隻看到了其中的一部分。虛娃是什麽人?虛娃其實就是那張嘴,恍惚說什麽都雲裏來、雨裏去,就是有時他可能說的確實是真的,最後別人也當驢放屁。而我很多時候其實是不說話的,就像啞巴吃餃子,多少都在心裏。我知道這個家不同一般家,話多板子就挨得多,不說話往往才什麽事都沒有。我從不參與家裏的事,因而他們後來幾乎都把我忘了,甚至將我當做院子裏飛的麻雀,似乎我在不在對家人都一樣。但我有一點好,就是從不忘吃飯和睡覺,這樣他們似乎對我更放心,似乎還感到養這樣的娃省心。後來也許他們反應過來了,讓他們省心就是為他們操心,如此我反倒更自由,也反倒越發招家裏人喜歡。

有人總覺得家裏的老二是受氣的,似乎前不受人寵,後不惹人疼,可我似乎覺得我更像卷心菜的心,上有經受風吹雨打的外皮,下有沾屎帶尿的根,我在中間就是自己玩自己的,既不往上出風頭,也不往下爭那麽點疼和愛,我就隻在自己的空間,讓自己充分地性情和性格一把。這樣一來,誰能撐天撐天,誰能立地立地。而虛娃和我的不同也在沒有人給他撐天,也沒有人給他立地,他隻好那麽屎殼郎般就地爬。

我對父親的印象可以說沒有印象,但對我爺的印象,他似乎就像一個黑衣教父,有時他在家裏就同神像,沒有誰能碰撞他的尊嚴,似乎誰碰就是自找不安生,就是放著安寧不安寧。當然,在我爺麵前我也一樣,記得我長大一些的時候,他每天都要叫我寫字,有時我頂不願意寫,但我爺的話我是不敢違抗的。有幾次我在寫字,我爺過來說,想什麽呢?我說沒想什麽。我爺說寫字就是寫字,想沒想什麽不用你說,你的字都告訴我了。那次我才明白這位“教父”的厲害。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麽看出來的,我當時確實想著等會兒寫完字,上果園拔桃子。我喜歡過那種似乎和任何事物都無關的生活,似乎我就喜歡那種縫隙的存在,似乎讓我隻要能玩,那麽一切和我都沒什麽關係。我不多事,更不管事,仿佛我就那麽走在自己的存在裏。我知道我哥不能這樣,似乎他想像我這麽跑都跑不了,他必須承擔他要承擔的。而我更多時候隻是觀察,隻是一個旁觀者。

當然,這種處境有時也很尷尬,似乎在家裏我沒有敢惹的人,惹我哥我知道我打不過,惹我弟我知道那會遭什麽後果,仿佛比惹我哥還可怕,還恐怖,仿佛那就是惹了家裏最寶貝的東西,尤其在母親那裏,她更會像狼護崽子一樣。記得一次我從他的手裏搶了張破紙,更確切說搶過自己寫有字的紙,便遭到了母親的打,而且打得讓我幾次都不敢從地上爬起來,似乎一起來就一耳光,一起來就一笤帚把。這樣我在這個家更多時候隻能躲得遠遠的,感覺就像空中的樹葉、灰塵和光線,就像某些時候落在和掉在地上的什麽。後來很多人說我乖,其實在那樣的一種環境你不乖由得了你,或者你不乖就會清楚自己會遭遇怎樣的後果。因此,童年的我似乎一直都像在躲避什麽中度過,而這種躲避後來讓我幾乎不怎麽使用眼睛,而更多使用的就是感覺,就是近乎對周圍環境的揣摩,長期以來我幾乎在什麽地方都如同驚弓之鳥,就像在很多時候和地方比別人反應快一步,而有時這一步很關鍵,某些時候子彈和危險,就是眨眼工夫。

有時我也聽人說,這小子比兔子還跑得快。當然,快也有不好的時候,甚至也有自己撞到樹上的情況,也有跑著跑著鞋跑掉的時候,那樣的快有時反而也是慢,甚至比慢還要慢,還要後果嚴重。一次我就為了躲避母親伸過來的巴掌,結果自己一頭撞到了門框上,而且當時腦袋就流血了,後來我發現那比挨一巴掌還劃不來。後來我也就更加注意觀察環境,甚至到哪裏都不忘記這點。那段時間我就發現這個世界似乎就是狼咬狼、狼吃羊,大欺小的世界。這樣惡劣環境有什麽好,我的感覺是沒有事最好別找事,有了事最好是能躲就躲,能跑就跑,實在不行就幹脆別動,就那麽在那兒裝傻。有時從小的變構成的不變,便形成了一種品性,形成了讓人能把握似乎又把握不了的東西。我們家那時的情況就是這樣,有時看著什麽都在變,又恍惚再變還是那麽幾張麵孔,那麽一個院落和我們吃飯睡覺的地方。當然,那時候有人也似乎知道和聽說了我父親失蹤或不在的消息,因而也有人問我,想不想你爹?我那時就裝傻,就表示聽不懂他們說什麽。有人似乎不滿意還再次說,問你話呢。我依舊不理,依舊覺得他們說的就像狗語。但他們往往說我,怎麽聽不懂人話?我心說,你們說的好像不是人話,更像癩蛤蟆的叫聲。我們後來去了西安,再後來,我去了新疆,去了烏魯木齊,那時候我恍惚真感到自己成了一隻老鳥。後來我哥隱隱透露了家裏的一些事,尤其是他所了解到的我父親的一些情況,讓我才感受到了我不曾體驗過的東西,也才更清楚了我母親在這裏所遭受的罪。因而有時我們知道的隻是我們能知道的和已知道的,而有時或許遠不是事情的原本,更談不上事情的所謂真相。我是不相信事情真相的,特別是真相越說越沒有了真相感,甚至越讓人感到破綻百出。母親相信真相,可她最後千辛萬苦到西安找到真相了嗎?我要說沒有,我要說所謂真相就是她內心的想,而當她不想的時候一切似乎也就鬆弛了,也就有了另一種生活的景象和跡象。後來我和我哥知道真相以後,那麽孝敬母親,事實上是不想讓她知道真相,而不是幫她去了解和挑明真相,這樣在我印象中那段日子母親過了一段放鬆和愉快的生活。我喜歡小心翼翼的生活,有時這並不是我真怕什麽,而是我害怕某些時候自己被不必要的事情網住,若那樣的話事情的結果往往就比較麻煩,甚至這種麻煩就是自己給自己找不快樂。我母親的一生幾乎就是在這種不愉快中度過的,而她的不愉快最後導致一家人都跟著她那麽顛簸,那麽似乎跋涉了再跋涉,直到我們最後都走不動了,似乎有些東西才平息下來。

顛簸最傷害什麽?在我看來最傷害的其實就是生育的機能,無論對男人和女人都如此,甚至用一句不該說的話,就是狗要幹那活,也得有個狗窩,可是那時我們多年都在那種顛沛流離中度過,不是我們的土地撂荒了,便是我們的東西給浪費了,或者講都從一些陰溝流走了。我雖然是一個很隨意的人,但隨意並不等於隨願,隻能讓我們在某些時候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裝作我們很多時候都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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