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一直刮,雨一直下,仿佛地裏的老鼠也急著回家。記得那天雨下得很大,究竟有多大,真像是用盆潑,真像人們講的天漏了。下午兩三點,天就同黑夜一般。我沒有見過這種情況,甚至對我而言,真像白天遇到了鬼神。這時屋內更是一團漆黑,並且雨已經將半個屋子的地都打得像戶外。我被大姨放在了炕上,這時我才確實懂得了什麽叫害怕。在雨下得最大的時候,我看到大姨將房門、窗門都關了,屋內隻有煤油燈的光亮。大姨沒有上炕,她隻是那麽在屋裏轉,那麽嘴裏咕嘟著什麽。這時我能聽到的便是天塌一般的雷聲,是地陷一般的流水聲,以及從門縫、窗縫、屋頂椽子間隙透過的閃電的強光。這場大雨持續了一個時辰左右,後來,雨小了,但風不止。大姨這時已經將關著的房門打開。我也將窗戶的木門打開,並透過窗子上那塊不大的玻璃往外看,看到的場景著實恐怖,或者講是讓我想都想不到的。原來鬱鬱蔥蔥、掛滿各種果實的樹木現在都一片狼藉,各種樹枝、果實此刻也都掉滿一地,原來整潔的院子似乎也成了汪洋,成了沼澤。更要命的是,這時我看到東南角的兩麵牆也倒了,仿佛就像開了個天窗。我坐不住了,走下炕。然而這時我又看到了一幕讓我更感奇怪的事,這就是大姨這時拉了個麥草墊子在門口,並直直跪在那裏,低著頭,閉著眼,雙手合在胸前,嘴裏不停念叨,願老天爺保佑我娃,願老天爺保佑我娃,讓我娃過了茨村河。我當時真有點發蒙,也有點不解,你娃不是在你身邊,幹嗎還這麽說?因為我聽說過茨村,但沒有聽過茨村有河。我拉了一把大姨,你幹什麽?大姨似乎開始還沒有理會,依然保持著她剛剛的姿勢。過了一會兒,她才起來。這時我看到雨已經小了,這時我看到大姨夫也從飼養室那邊回來了。
真是小孩P股,六月天。大約半小時之後,太陽竟出來了,而且西麵真是彩霞一片,真像那裏的天正在燃燒著熊熊大火。而地上、路上剛剛還積成一片的水,此時已經變成了一窪一窪的,並那麽映照著高懸的天。大姨夫回來後,第一眼也是看到了那兩堵倒塌的牆。因為那裏明顯透出一種亮光,透出一種誰忘了穿衣服的情形。大姨夫走到近前看了看,我也過去看。我看到劉芬她爸和她媽這時也在他們院子。姨夫打了個招呼,牆倒了。她爸回了一句,噢。看來是被泡塌的。我也看到兩麵牆是坐下來的。隻要沒傷著人。劉芬她爸說,沒有。
這時候大姨夫朝屋裏的方向走去。大姨這時開始撿拾被風雨折斷的樹枝。我看到最大的那棵蘋果樹的一大枝也被風折斷了,就那麽掉在那兒,也像倒了的那兩堵牆似的,讓人看到了一種不熟悉,仿佛有人從理發館出來理了一個侃頭。
大姨夫拿了一把鐵鍁,也開始清理那些樹枝。大姨這才說了句,你還知道回來。大姨夫說,你也不看看剛才那雨下得。這時大姨又問了句,存娃不會有事?大姨夫說,他又不是小孩,還自己照顧不了自己?大姨說,我擔心下雨前他沒過茨村河。大姨夫瞪了大姨一眼說,操心!這時我似乎明白了,剛才大姨那麽念叨,是她在為望存祈禱。我知道望存當時正在那個村子上中學。
這時天色比剛才似乎暗了一些。這時我聽到羊圈裏“咩咩”地叫。我知道它餓了,我便過去給它添草。可就在我去羊圈的路上,我看到了一隻燕子,它貼在地上,仿佛就像畫中的景象,因為它的翅膀是展開的。我將大姨夫喊了過來,大姨夫看後說,是被雨拍下來的。不知是大姨夫給我壯了膽還是怎麽,這時我彎腰便將燕子撿起來。我原本覺得燕子還活著,但當我拿起來時才發現,燕子已經死了。我莫名地有些傷心、難過。因為我一直覺得燕子實在是鳥裏麵最美的,不僅飛起來輕盈、飄忽,線路充滿變化地流暢,並且落下來更讓我們感到可愛,感到它和我們人類在很多地方的相似。後來,大姨夫讓我把它放下,我也沒說什麽便將它放到我剛撿起它的地方,就給羊添草去了。當我回來時,我發現燕子沒了。我心裏一直覺得它是在我轉身給羊添草的瞬間又飛走了。
這場雨讓打掃院子一直持續到天黑。就在大姨累得幾次都不得不站起身直腰的時候,我聽到大門響了,隨後我看到望存推著自行車進來了。大姨這時趕忙迎上去,說我娃終於回來了。我這時也跑過去拉著望存哥的車子。這時大姨說,我真替你過茨村河操心。望存哥說,就你一天操心多。
也不知是我們大家都勞動很多,還是因為別的,我發現今天的飯比平時任何時候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