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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傷寒六經次序考

  張仲景的《傷寒論》是中醫學的經典,也是我國曆史文化名著。如今,凡是上過中學曆史課的人,都知道張仲景的名字和《傷寒論》這本書。匡亞明先生主編的《中國思想家評傳叢書》,其中就有《張仲景評傳》,這可見張仲景和《傷寒論》在思想文化史上的重要地位。生活在現代的讀書人,不僅從事中醫工作的必須深入研討《傷寒論》,一般愛好和研究中國曆史的也應當不同程度地了解《傷寒論》。

  張仲景是東漢末年人,但《後漢書》和《三國誌》中,沒有張仲景的傳記,連他的名字和《傷寒論》的書名都沒有。可能是因為東漢末年以後長期的戰亂和國家分裂的局麵,使張仲景的事跡和著作沒有彰顯於上流社會,所以史家未能采錄而寫進正史之中。俗話說,是金子總會閃光的。張仲景的醫學著作,因其“用之多驗”(皇甫謐《甲乙經》序),在民間則得以保存和流傳。

  據某些文獻資料推測,張仲景的醫學著作原名《傷寒雜病論》。西晉太醫令王叔和,將散亂的仲景遺文,搜集起來加以整理成書。《隋書·經籍誌》著錄“張仲景方十五卷”、“張仲景療婦人方二卷”,並在“張仲景方十五卷”下注“仲景,後漢人”。又在“醫方論七卷”下注“梁有張仲景辨傷寒十卷”、“張仲景評病要方一卷”,《舊唐書·經籍誌》著錄“張仲景藥方十五卷,王叔和撰”。《新唐書·藝文誌》著錄“王叔和張仲景藥方十五卷,又傷寒卒病論十卷”(“卒”字當為“雜”字)。在史籍中,《新唐書·藝文誌》首次出現“傷寒卒病論”字樣。《宋史·藝文誌》著錄:“張仲景脈經一卷,又五髒榮衛論一卷”、“張仲景傷寒論十卷”、“金匱要略方三卷,張仲景撰王叔和集”、“張仲景療黃經一卷,又口齒論一卷,金匱玉函八卷王叔和集”。從史籍的著錄,可以約略窺見張仲景醫書的流傳與演變。到宋代,仲景醫書整理、編定的有《傷寒論》和《金匱要略》兩種。《傷寒論》是治外感病的書,《金匱要略》是治雜病的書。我們今天讀的《傷寒論》和《金匱要略》,即源出於宋人所編訂。今傳《傷寒論》卷一的“辨脈法”、“平脈法”,應該就是《宋史·藝文誌》所著錄的“張仲景脈經”,《金匱要略》之末的《婦人妊娠病脈證治》、《婦人產後病脈證治》、《婦人雜病脈證並治》三篇應該就是《隋書·經籍誌》著錄的“張仲景療婦人方”,《金匱要略》第一篇《髒腑經絡先後病脈證》,可能就是《宋史·藝文誌》著錄的“五髒榮衛論”。

  北宋的時候,國家設立“校正醫書局”,命高保衡、林億、孫奇等人搜集、校訂古醫書,並予刊印。其先後校訂、刊印的醫書有《素問》、《傷寒論》、《金匱要略》、《金匱玉函經》、《針灸甲乙經》、《脈經》、《諸病源候論》、《備急千金要方》、《千金翼方》等。據考,林億、孫奇等人校訂的《傷寒論》,初刊於北宋治平二年(公元1065年)。今存《傷寒論》最早的刻本是明朝萬曆年問趙開美的翻刻本。

  《傷寒論》刊行以後,注釋者、解說者以及重新編次者,層出不窮。以現存文獻來推測,由宋入金的成無己當是最早注解《傷寒論》的。由於《傷寒論》行文簡樸,又經過漫長曆史時期的傳抄、演變,所以後世的注釋者和研究者對它的文字、結構及其理法方藥的解釋有著種種分歧。明代方有執作《傷寒論條辨》,指斥王叔和所編與成無己所注“多所改易竄亂”,又認為《傷寒論》刊行本中《傷寒例》一篇是王叔和之偽作。由明入清的喻嘉言,著《尚論篇》,進一步批駁王叔和“編次之舛”、《傷寒例》之謬,以及“無己所注、林億等所校之失”。方、喻兩人對《傷寒論》“重為考定,更其錯簡”,自謂恢複了張仲景的舊本。同時,明清時期也有不少學者,如張誌聰等人,認為由王叔和搜集仲景遺文,複經林億、孫奇等人校勘、編次以至流傳的《傷寒論》,“雖卷數略有出入,內容仍是仲景之舊”,“前後條貫,無有隙漏”。兩派雖然針鋒相對,但也有著共識,那就是都承認《傷寒論》中自“辨太陽病脈證並治法”,至“辨厥陰病脈證並治法”,即六經證治的內容,是出自張仲景。當然,對六經證治的認識和解說,過去研究《傷寒論》的學者,見仁見智,也人各有異。筆者以為,《傷寒論》的核心內容是六經證治,我們要研討前人有關《傷寒論》的歧見,最重要的是要探討前人在六經證治問題上的不同解讀,如果今天能在六經證治的問題上,得到合理的統一的認識,對於推進中醫學術的發展和提高中醫醫術的療效,都有著重要意義。本文論述的“傷寒六經”,就是《傷寒論》的“六經”。

  傷寒六經的概念及六經次序上的不同見解《素問·熱論》最早用太陽、陽明、少陽、太陰、少陰、厥陰六經,分析外感病的演變過程。其中說:人之傷於寒也,則為病熱。傷寒一日,巨陽(即太陽)受之,故頭項痛,腰脊強。二日陽明受之,陽明主肉,其脈俠(挾)鼻絡於目,故身熱目疼而彝幹,不得臥也。三日,少陽受之,少陽主膽,其脈循脅絡於耳,故胸脅痛而耳聾。三陽經絡皆受其病而未入於藏(髒)者,故可汗而已。四日,太陰受之,太陰脈布胃中絡於嗌,故腹滿而嗌幹。五日,少陰受之,少陰脈貫腎絡於肺,係舌本,故口燥舌幹而渴。六日厥陰受之,厥陰脈循陰器而終於肝,故煩滿而囊縮。《素問·熱論》描述循經相傳的次序,象征著疾病由淺入深的層次。實際的疾病當然不會這樣按日順序相傳,古人用“一日”、“二日”、“三日”、“四日”……隻是表示疾病隨著時日逐漸加深的意思。

  張仲景“勤求古訓,博采眾方”,他在《素問·熱論》的基礎上,進一步總結民間防病、治病的經驗和他自己的臨證經驗,提出了更為符合辨證論治要求的六經分證學說。《傷寒論》的六經證治,與《素問·熱論》的六經分證,含義有所不同。《素問·熱論》未依六經具體地論述辨證施治,而且《素問·熱論》的六經,僅有熱證,未涉及寒證、虛證。《傷寒論》的六經理論,將外感疾病在發展過程中的各種症狀,作出了有係統的分析和歸納,並提出了治療原則和方藥,始終貫聯著證、法、方、藥。張仲景的醫書,曆史上雖然有“張仲景辨傷寒十卷”、“張仲景傷寒論十卷”的名稱,書中也多見“傷寒”一詞,但《傷寒論》的六經理論是適用一切外感病證的;不僅僅適用於傷於寒邪的疾病。事實上,中醫典籍中,“傷寒”的含義有廣義與狹義之分。《難經》第五十八難雲:“傷寒有五,有中風,有傷寒,有濕溫,有熱病,有溫病,其所苦各不同。”所稱“傷寒有五”,即指廣義的傷寒;五種之一的“傷寒”,是指狹義的傷寒。自先秦至元明,醫家論傷寒多指廣義的傷寒,即泛指一切外感病。清代溫病學派形成以後,力辨傷寒與溫病的區別,所言“傷寒”是指狹義的傷寒,即專指外感風寒之邪。

  由王叔和搜集仲景遺文,複經林億、孫奇等人校勘、編次以至流傳到現在的《傷寒論》,分部排列:“辨太陽病脈證並治法”、“辨陽明病脈證並治法”、“辨少陽病脈證並治法”、“辨太陰病脈證並治法”、“辨少陰病脈證並治法”、“辨厥陰病脈證並治法”。這是依據經絡髒腑在感受外邪時的病理反應,對外感病的演變劃分出的層次和類型。各經都有一定的證候特點,標誌著病變的部位和陰、陽、表、裏、寒、熱、虛、實的屬性。如太陽主一身之表,風寒諸邪侵襲人體,太陽首當其衝,出現惡寒、發熱、頭痛項強、脈浮等脈證,是太陽病。外邪入裏化熱,彌滿腸胃,或與腸中糟粕摶結而成燥屎,出現身熱汗自出,不惡寒反惡熱,脈大,乃至便秘,腹滿痛,是陽明病。少陽經脈循行胸脅,上及目側,內屬膽與三焦。外邪侵犯少陽,出現往來寒熱,胸脅苦滿,默默不欲飲食,心煩喜嘔,口苦咽幹,目眩,脈弦等,就是少陽病。若寒傷中焦,脾失健運,則腹滿而葉,食不下,自利,時腹自痛,脈象緩弱,是太陰病。少陰腎乃“先天之本”,真陰真陽藏焉。病勢危篤,真陽虛衰,則無熱惡寒,四肢逆冷蜷臥,吐利,脈細微,或陰盛格陽於外,反見身熱麵紅,躁擾不安;真陰虧耗,陰虛火旺,則心煩不得眠,咽痛,舌質紅絳,脈細數。這都是少陰病。厥陰內屬肝與心包,是陰經的最末一經。病至厥陰,正氣不支,水火不相濟,陰陽的聯係與調節發生嚴重障礙。見證寒熱錯雜,厥逆與發熱交替出現。若陰寒獨盛則寒厥,陽為陰遏於內則熱厥。陰陽漸趨調和則生,陰陽離決則死。這六經病證,雖然遠不包羅外感病的所有證候,但為外感病的辨證論治立了一個綱。綱舉目張,有了它,分析病情,確立治法和處方用藥,便有了準繩。

  金元以來,有些研究《傷寒論》的醫家,視少陽病為介於太陽與陽明之間的“半表半裏證”。新中國的中醫學教材,依據曆史上這部分醫學家的意見,統一將《傷寒論》的少陽病解釋為“半表半裏證”,置於太陽病與陽明病之間。如20世紀50年代衛生部委托南京中醫學院編著的《中醫學概論》寫道:少陽病屬於半表半裏的熱證。半表半裏是指病邪已經離開太陽之表,尚未傳入陽明之裏,正處於表裏之間的階段……少陽病既屬於半表豐裏證,介於太陽、陽明之間,所以常兼見太陽表證和陽陰裏證。60年代在衛生部統一領導下編寫的中醫學院教材《傷寒論講義》寫道:

  少陽病是病邪既不在表,又未入裏,而在半表半裏的證候。因它與太陽表證和陽明裏證都不相同,而介於表裏之間,故為豐表豐裏證。2004年出版的“新世紀全國高等中醫藥院校七年製規劃教材”《傷寒論》寫道:

  少陽痛是病邪侵襲少陽半表半裏,影響少火之敷布與樞機之運轉,而出現的少火被鬱與樞機不利的病變。其病既非太陽表證,亦非陽明裏證,而屬於豐表豐裏證。與這種半表半裏的說法相適應的是,中醫學著作將針對少陽病的治法,稱為和解表裏,簡稱和法;治療少陽病的代表方劑小柴胡湯,則稱為和劑。

  總之,當代中醫學界似已有了定論,就是以太陽為表,陽明為裏,少陽病為半表半裏。這個解釋以及相應的關於治法、方藥的闡述,深入到中醫工作者的頭腦中,成為一種習以為常的理論模式。今天要想提出另外一種看法,可能要被視為“另類”,很難為人們所接受。盡管如此,筆者還是想指出來,將少陽病視為太陽、陽明之間的“半表半裏證”,從理論上看,不能自圓其說,驗之於臨證也感到不合實際,理、法、方、藥不能貫通。這個問題不僅關係到對少陽病的認識與治療,而且牽涉到對六經傳變和中醫理論上一係列問題的理解,有重新加以研討的必要。

  20世紀80年代初,本文初稿投給《華中師範學院學報》(自然科學版),學報編輯部曾請湖北中醫學院專家審稿,並獲得通過,使本文初稿得以在《華中師範學院學報》(自然科學版)1982年第2期發表。這表明當代中醫學者也有讚成重新討論少陽病性質的,對筆者是個很大的鼓舞。

  三陰三陽的次序與少陽的位置

  我國古代用“陰陽”代表事物的對立而統一的兩個方麵。明代醫學家張景嶽說:“陰陽者,一分為二也。”“陰陽”就是宇宙間一分為二的法則,為“萬物之綱紀”。古人認為,“陰陽之氣,各有多少”,所以又將陰與陽細化為三陰三陽,即太陽、陽明、少陽、太陰、少陰、厥陰。《素問·天元紀大論》雲:“明陽之氣,各有多少,故日三陰三陽也。”《素問·陰陽類論》將太陽稱為三陽,陽明稱為二陽,少陽稱為一陽,太陰稱為三陰,少陰稱為二陰,厥陰稱為一陰。王冰注:“陽氣盛大,故日太陽。”“兩陽合明,故日二陽。”“陽氣未大,故日少陽。”“兩陽合明”之說,本出自《索問》。《素問·至真要大論》專門解釋過陽明和厥陰:“帝日:陽明何謂也?岐伯日:兩陽合明也。帝日:厥陰何也?岐伯日:兩陰交盡也。”

  以上見之於《素問》的論述,說明了“三陰三陽”之說的由來及含義。在《內經》中,三陰三陽的模式,用於闡述髒腑經絡、脈象、四時節令、五運六氣以及疾病的部位與傳變,它已經形成了一定的次序,不是隨便可以變更的。

  《素問·天元紀大論》中說:“寒暑燥濕風火,天之陰陽也,三陰三陽上奉之。”《素問·至真要大論》解釋說:“厥陰司天,其化以風;少陰司天,其化以熱;太陰司天,其化以濕;少陽司天,其化以火;陽明司天,其化以燥;太陽司天,其化以寒。”《素問·六元正紀大論》又解釋說:“夫氣之所至也,厥陰所至為和平,少陰所至為暄,太陰所至為埃溽,少陽所至為炎暑,陽明所至為清勁,太陽所至為寒霧,時化之常也。”張景嶽在《類經》中對這一段注日:“此四時正化主氣之常也。案三陰三陽之次,厥陰一陰也,少陰二陰也,太陰三陰也,少陽一陽也,陽明二陽也,太陽三陽也。皆因次為序。”三陰三陽的次序:從陰順序排,一陰、二陰、三陰、一陽、二陽、三陽;即厥陰、少陰、太陰、少陽、陽明、太陽。從陽順序排,三陽、二陽、一陽、三陰、二陰、一陰;即太陽、陽明、少陽、太陰、少陰、厥陰。

  《素問·熱論》總結古代人民與疾病長期鬥爭的經驗,按太陽、陽明、少陽、太陰、少陰、厥陰六經的次序分析外感熱病的演變過程。這是已經定型的三陰三陽理論的具體應用,其次序不是隨意安排的。

  張仲景以《內經》理論為指導,在《素問·熱論》的基礎上提出的六經分證學說,其三陽三陰的次序必然同《紊問·熱論》的六經次序一致。從王叔和到林億、孫奇等人整理《傷寒論》,也必然要遵從《內經》特別是《素問·熱論》的六經次序。現存《傷寒論》依次排列的“辨太陽病脈證並治法”、“辨陽明病脈證並治法”、“辨少陽病脈證並治法”、“辨太陰病脈證並治法”……這樣一個次序肯定符合張仲景的原意。

  所以從中醫理論上看,少陽病必在太陽病、陽明病之後,三陰之前。從《內經》到《傷寒卒病論》,逐步充實、發展起來的六經分證,有它內在的邏輯性。如果我們將少陽病置於太陽病與陽明病之間,那就打亂了六經的邏輯性,也破壞了中醫的基礎理論。

  《傷寒論》的六經證治,是按照由表到裏,由實到虛,由陽到陰,依次組織起來的。如太陽病為表證,排在第一位;陽明病為裏熱實證,居太陽之後;少陽病屬於陽氣不足的病證,居於太陽、陽明之後;太陰病是中焦虛寒證,在陽證之後,陰證之首;少陰病為人之真陰真陽虧衰,又深一層,所以在太陰病之後;厥陰病為陰陽錯亂,存亡關頭,放在末尾。這樣的次序,體現了疾病演變的層次,也全麵概括了疾病陰、陽、表、裏、寒、熱、虛、實的性質。從中醫學的角度說,這有嚴密的科學性。

  順便說一下,60年代中醫學院教材《傷寒論講義》,在“概論”中又將“少陰病”置於“厥陰病”之後,認為流傳本《傷寒論》將厥陰病放在六經最後,“可能是古代編纂過程中,由於簡籍的錯亂所致”。為避免枝蔓,本文不討論這個問題。但要指出,將厥陰置於少陰之前,將少陰置於六經的最後,這顯然違背了《內經》的三陰三陽的一定次序,張仲景是不可能這樣安排的。

  少陽病的證候

  傷寒六經中的少陽病,處在太陽,陽明與三陰之間。這樣一個位置告訴我們,少陽病屬於陽證的範疇,但與陰證接近。

  許多人把《傷寒論》中的少陽病定為介於太陽與陽明之間的“半表半裏證”,一個主要理由是它具有“往來寒熱”的證狀。如成無己說:“邪在表則寒,邪在裏則熱。今邪在半表半裏之間,未有定處,是以寒熱往來也。”60年代中醫學院教材《中醫診斷學講義》寫道:“邪正交爭於表裏之間,所以形成往來寒熱。”現在我們來分析一下,看“往來寒熱”這個證狀到底說明了什麽問題。

  中醫理論認為,外邪侵入人體,或化寒或化熱,或傷陰或傷陽,固然與病邪的性質有關,而關鍵還在於病人自身陰陽盛衰狀態。若人的陽氣比較充足,感邪後陽氣與邪相爭便轉化為熱,出現太陽病、陽明病。若正虛陽衰,感受風寒諸邪,陽氣未能與之相爭,則但寒不熱,出現陰證、寒證。若陰虛火旺,不僅感邪之初容易化熱,即由實轉虛之後也會變成虛熱,虛火旺。這就是《素問》所說的“陽勝則熱,陰勝則寒”,“陽虛則外寒,陰虛則內熱,陽盛則外熱,陰盛則內寒”。這種寒熱、陰陽的證候在一定的條件下可以相互轉化。本為熱證、陽證,由於正氣耗傷,或治療失當,可以轉化為寒證、陰證;本為寒證、陰證,由於合理療養,正氣來複,亦可由陰轉陽,由寒化熱。

  六經病證中各種寒熱的變化都可以從陰陽盛衰得到解釋。風寒諸邪初犯人體,衛陽被柬使人惡寒,陽氣與邪相爭令人發熱,這是太陽病惡寒發熱的機理。在陽氣與外邪持續相爭的情況下,外邪全化為熱,充斥內外,衛分無所束,則證見高熱,汗自出,這是陽明病不惡寒但惡熱的機理。

  至於少陽病,則是由於陽氣不足(尚未到正虛陽衰)而產生的一種陰陽夾雜的證候。因有陽氣與外邪相爭,故見發熱;又因陽氣不足,至不能相爭時則見惡寒。少陽病的特點就在於它是在拉鋸戰的階段,陽氣足以與外邪相爭則發熱,正虛陽伏則惡寒,來去交替。這正如《傷寒論》所論述的:“血弱氣盡,腠理開,邪氣因入,與正氣相搏,結於脅下。正邪分爭,往來寒熱,休作有時……小柴胡湯主之。”這一段文字一方麵說明病在少陽經循行的部位,另一方麵也說明了少陽病是在“血弱氣盡”(氣血虛弱的意思)的情況下發生的,“往來寒熱”是“正邪分爭”的表現。

  因此,少陽病“往來寒熱”的證狀,雖也有“惡寒”,卻與太陽病的“惡寒發熱”根本不同。少陽病之“寒”是陰盛陽弱之寒,是陽證之中的陰證。其見證為寒熱來去交替,惡寒後發熱,發熱後惡寒,熱至則寒無,寒來則熱去,寒與熱不能並見;非若太陽病先惡寒,繼之以發熱,雖發熱而仍惡寒,寒與熱可以並存。在《傷寒論》中還有一種日二、三發的寒熱“如瘧狀”的證候,這個“如瘧狀”是表邪未盡的表現,它和少陽病的“往來寒熱”也不相同。這個”如瘧狀”,即反複見發熱惡寒也,熱至而寒不去。《醫宗金鑒·傷寒心法要訣》中講得很清楚:“寒而熱,熱而寒,寒熱相因不已,故名日往來寒熱,為少陽主證,宜小柴胡湯。寒熱而有作止之常,一日一次,或隔日一次,謂之瘧,屬雜病也。寒熱而無作止之常,日三,五發,謂之‘如瘧’,屬太陽經未盡之表邪也。”

  《傷寒論》中說:“病有發熱惡寒者,發於陽也;無熱惡寒者,於陰也。”[191少陽病惡寒時無熱,其“寒”乃發於陰之寒。

  我們明白了少陽病的“往來寒熱”是陽氣不足、陰陽交爭的表現,按照傷寒六經的組織法則,自然就要把少陽病置於太陽,陽明與三陰之間,而不會把它看成是太陽與陽明之間“半表半裏證”了。

  成無己以“邪在表則寒,邪在裏則熱”,來解釋“寒熱往來”的證狀是“邪在半表半裏之間”,明顯是站不住腳的。事實上,表證有寒也有熱,裏證有熱也有寒。《內經》和《傷寒論》裏麵不知講過多少次“外熱”和“裏寒”。成無己說的“在表則寒”,“在裏則熱”,完全是他憑空杜撰的論據。

  至於少陽病其他見證,如胸脅苦滿,默默不欲飲食,心煩喜嘔,口苦,咽幹,目眩等,都是氣機不暢,膽火上逆,木犯胃土的表現。這全是裏證,無“半表”可言。脹滿之類,在《金匱要略·髒腑經絡先後病脈證》裏麵即列為陰證。默默不欲飲食,心煩苦嘔,是由於木犯胃土,而木能乘土也跟中氣虛弱有關。

  少陽病的方藥

  下麵我們分析一下《傷寒論》中少陽病使用的方藥,從中可以進一步看清少陽病的性質。

  《傷寒論》中,太陽表證用麻黃湯、桂枝湯辛溫解表,陽明裏熱用辛寒清熱(白虎湯)或苦寒攻下(三承氣湯),治療原則都是以驅邪為主。其中苦寒攻下是為了逐邪外出,辛溫解表、辛寒清熱則要力求透邪外達。三陰寒證,治法是溫補扶正為主,代表方劑為理中湯、四逆湯。而少陽病所用主方小柴胡湯,有柴胡、黃苓清透邪熱,又有參、棗、甘草甘溫扶正氣,半夏、生薑溫中降逆。寒溫並用,清透與扶正兼施。柯韻伯在《傷寒論翼·製方大法》中也承認小柴胡湯是“寒溫互用,攻補兼施”。的方劑。從作用上看,小柴胡湯既不同於麻黃湯、桂枝湯、白虎湯,又不同於理中湯、四逆湯,而是介於這兩類方劑之間的。那麽,它所主治的病(少陽病)當然也是介太陽、陽明與三陰之間的病。

  很多中醫書上說小柴胡湯“解半表半裏之邪”,意思就是解太陽與陽明之間的邪。如果真是這樣,那此方就應當著力透邪外出,不得用溫補。試想,當邪熱已離太陽,正向陽明發展,漸趨熾盛,能用半夏嗎?並沒有大汗傷津傷氣,能用人參嗎?這是很明顯的問題。傳為葉天士著的《醫效秘傳》中的《傷寒治例》,特別強調,“凡傷寒之症,不可驟用補益”,“凡傷寒不思飲食,不可就用溫補脾胃藥”。這就是因為邪熱在太陽、陽明,必須透邪外出,如用溫補,就會以熱助熱,並使熱滯留於內;隻有見陽氣虛弱而導致的陰寒之象,才能溫補。當今的中醫學者都會理解這個問題。

  又,小柴胡湯不僅清透與扶正兼施,而且它的清透也與麻黃湯、桂枝湯、白虎湯大異其趣。陽明裏熱的清泄,重用石膏。太陽表證未解,裏已鬱熱、可用石膏配合麻黃,桂枝解表清裏(如大青龍湯,桂枝二越婢一湯)。小柴胡湯偏不用石膏,而用柴胡,黃苓。這是因為柴胡除有透泄作用之外,還可以升發陽氣,疏通氣機,黃芩可清邪熱,二藥合用恰好適宜於陽氣不足而內有邪熱的證候。柴胡,黃苓的清透與石膏的清泄,不同之點就在這裏。吳儀洛的《本草從新》關於石膏的使用寫道:“少壯火熱者,功效甚速;老弱虛寒者,禍不旋踵。”臨證時,遇到素體陽虛,胃納不健,大便溏泄而內有邪熱的病人,不能用石膏泄熱,往往可以用柴胡、黃苓。兩種治法,涇渭分明。

  顯然,小柴胡湯的效用在於疏通氣機,清透邪熱,扶正氣,適用於陽氣不足、陰陽夾雜的證候。正因如此,《傷寒論》、《金匱要略》中某些病證即使不在少陽部位,或不全在少陽部位,因為屬於陽氣不足、陰陽夾雜的性質,也可以用小柴胡湯。如:

  傷寒五六日,頭汗出,微惡寒,手足冷,心下滿,口不欲食,大便硬,脈細者,此為陽微結……可與小柴胡湯。大便硬謂之結。“陽微結”者,陽微而結,表證尚在,故用小柴胡湯。使“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氣因和,身濺然汗出而解”。又如:傷寒,陽脈澀,陰脈弦,法當腹中急痛者,先與小建中湯;不差者,小柴胡湯主之。證見脈弦澀,腹中急痛,虛寒兼氣滯。用小建中湯溫養中氣,陽氣漸複,陰證過渡到陽證,即以小柴胡湯主治。又如:產婦鬱冒,其脈微弱,嘔不能食,大便反堅,但頭汗出。所以然者,血虛而厥,厥而。必冒。冒家欲解,必大汗出。以血虛下厥,孤陽上出,故頭汗出。所以產婦喜汗出者,亡陰血虛,陽氣獨盛,故當汗出,陰陽乃複。大便堅,嘔不能食。小柴胡湯主之。(尤在涇注:“小柴胡主之者,以邪氣不可不散,而正虛不可不顧,惟此法為能解散客邪而和利陰陽耳。”)尤在涇在這裏對小柴胡湯的效用作了相當準確的說明。小柴胡湯廣泛應用於臨證,大體上都能從“理氣、透邪、扶正”的角度解釋它的效用。

  小柴胡湯的效用,反過來證明了少陽病應是陽氣不足、陰陽夾雜的病證。

  張仲景在論述小柴胡湯的使用時,有這樣一條:

  陽明病,脅下硬滿,不大便而嘔,舌上白胎者,可與小柴胡湯。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氣因和,身濺然而汗出解也(一本作“汗出而解”)。這裏“胃氣因和”有一個“和”字。成無己注日:“陽明病,腹滿,不大便,舌上胎黃者,為邪熱入府,可下;脅下硬滿,雖不大便而嘔,舌上白胎者,為邪未入府,在表裏之問,可與小柴胡湯以和解之。”把小柴胡湯說成是“和解”之法。

  清代程鍾齡在《醫學心悟》裏講治病的汗、和、下、消、吐、清、溫、補八法,其論和法說:“傷寒在表者可汗,在裏者可下,其在半表半裏者,惟有和之一法焉,仲景用小柴胡湯加減是已。”此後,“八法”之說很流行,大抵都把“和”法說成是“解半表半裏之邪”,以小柴胡湯為代表。我國當代中醫學教材也都是這樣講“八法”及“和法”的。其實,這樣講“和”,沒有根據。《傷寒論》原文明明講的足小柴胡湯使胃氣和,並不是什麽半表半裏和。“和”在古代漢語中足調和的意思,《傷寒論》中許多次用到它。下麵舉一些例子:

  病人藏無他病,時發熱,自汗出,而不愈者,此衛氣不和也,先其時發汗則愈,宜桂枝湯主之。凡病若發汗,若吐,若下,若亡津液,陰陽自和者,必自愈。發汗後,惡寒者,虛故也;不惡寒,但熱者,實也。當和胃氣,與調胃承氣湯。

  結胸者,項亦強、如柔痙狀,下之則和,宜大陷胸九方。若不大便六七日……其後發熱者,必大便複硬而少也,以小承湯和之。

  吐利止而身痛不休者,當消息和解其外,宜桂枝湯小和之。這些論述中“和”與“和解”的含義很好理解。生病就是陰陽氣血不和,治病就是使之和,解除病邪即謂之解。因此,汗法,下法,都能稱為“和”,也能稱為“和解”。張景嶽《景嶽全書》裏有“新方八陣”和“古方八陣”,所謂“八陣”,即補、和、攻、散、寒、熱、固、因。張景嶽對“和”的解釋是:“和方之劑,和其不和者也。凡病兼虛者補而和之,兼寒者溫而和之,兼熱者涼而和之。和之為義廣矣,亦猶土兼四氣,其於補瀉溫涼之用無所不及,務在調平元氣,不失中和之為貴也。”小柴胡湯在《景嶽全書》中並不列入和陣,而是列入散陣。張景嶽對和法的解釋與運用,不一定很確當,但至少說明前人並不把“和”理解為專治“半表半裏證”的方法。

  從清中葉以來,醫學界把“和”與“和解”說成是專治“半表半裏證”的方法,與汗、下等法區別開來,這便把“和”與“和解”講得很含混,也很玄了。小柴胡湯本是“理氣、透邪、扶正”的方劑,被講成為“和劑”,也叫人很難把握它的確切含義。這種理論上的缺陷,就是因為誤解了少陽病的性質所引起的。《內經》、《難經》、《傷寒論》沒有“半表半裏”一說表裏,就是外部內部,是一組相對的概念。表是對裏而言,裏是對表而言。人的身體有表裏之分,病也有“在表”、“在裏”或“表裏皆病”三種不同的情況。拿傷寒六經來說,以太陽病為表證,其他陽明病、少陽病、太陰病等便是裏證。裏證之中又分陰陽、虛實、寒熱,《傷寒論》就一再講到有裏虛、裏實、裏寒、裏熱。

  筆者仔細查閱了《素問》、《靈樞》、《難經》和《傷寒論》、《金匱要略》,這些經典中常從表裏的角度分析病變部位的深淺,從沒有講到在表裏之間還有一個“半表半裏”證。《素問·至真要大論》這樣論述疾病的表裏及治法:

  帝日:善。病之中外何如?岐伯日:從內之外者,調其內;從外之內者,治其外;從內之外而盛於外者,先調其內而後治其外;從外之內而盛於內者,先治其外而後調其內;中外不相及(王冰注:中外不相及,自各一病也)。則治主病。《難經》第十六難雲:脈有三部九候,有陰陽,有輕重,有六十首,一脈變為四時,離聖久遠,各自是其法,何以別之?然:是其病,有內外證。《金匱要略·髒腑經絡先後病脈證》裏說:病人脈浮者在前,其病在表;浮者在後,其病在裏。大邪中表,小邪中裏。在《內經》、《難經》和《金匱要略》中,根本沒有“半表半裏”的概念。《傷寒論》也是這樣。《傷寒論》中常用到表裏。如:脈浮者,病在表,可發汗,宜麻黃湯。傷寒不大便六七日,頭痛身熱者,與承氣湯。其小便清者,知不在裏,仍在表也,當須發汗。若頭痛者必衄,宜桂子湯。傷寒四五日,脈沉而喘滿。沉為在裏,而反發其汗,津液越出,大便為難,表虛裏實,久者譫語。少陰病,脈細沉數,病為在裏,不可發汗。《傷寒論》中有幾條可能引起誤解,下麵提出來:傷寒六七日,目中不了了,晴不和,無表裏證,大便難,身微熱者,此為實也。急下之,宜大承氣湯。

  病人無表裏證,發熱七八日,雖脈浮者,可下之……這兩個“無表裏證”,是指沒有明顯的痛苦的證狀(如頭痛、腹痛、惡寒、高熱、譫語等),但仍有證狀,不能理解為病不在表,也不在裏。前條“目中不了了,睛不和”,為陽精衰弱的象征,而表麵上隻有身微熱,大便難,似不甚急,實際上裏有重病。後條有“發熱”,不甚重,但既雲“可下”,必有裏邪。《傷寒論》卷四又一條:

  傷寒五六日,頭汗出,微惡寒,手足冷,心下滿,口不欲食,大便硬,脈細者,此為陽微結,必有表複有裏也。脈沉,亦在裏也。汗出為陽微,假令純陰結,不得複有外證,悉入在裏。此為半在裏半在外也。脈雖沉緊,不得為少陰病,所以然者,陰不得有汗,今頭汗出,故知非少陰也。可與小柴胡湯。設不了了者,得屎而解。這裏有一個“半在裏半在外”!然而,這和所謂處於表裏之間的“半表半裏證”,完全是兩碼事。這裏說陽微結既有“頭汗出,微惡寒”,又有“手足冷,心下滿,口不欲食,大便硬”,表證裏證並見。“半在裏半在外”,即仲景自己說的“有表複有裏”,一部分在表,一部分在裏。這是表裏皆病。因為它屬於陽氣不足、陰陽夾雜的性質,所以用小柴胡湯主治。

  陽微結的病變涉及少陽經,但陽微結與少陽病不同。少陽病沒有“大便硬”,也沒有“半在外”的證候。

  少陽病為“半表半裏證”的說法,正是由對陽微結的誤解而產生的。據筆者讀書所見,“半表半裏”的說法,在金元以前是沒有的。宋代治平年間刊印《傷寒論》以後,元祜、大觀年間的朱肱著《活人書》(又名《傷寒百問》)。《活人書》卷三說:“傷寒有表證,有裏證,有半在表半在裏,有表裏兩證俱見,有無表裏證。在表宜汗,在裏宜下,半在裏半在表宜和解,表裏俱見隨證滲泄,無表裏證用大柴胡湯下之。”朱肱沒有很好地考慮《傷寒論》中這樣一些語句的真正含義,僅從字麵上的差別著眼,因而把《傷寒論》中論陽微結的“半在表半在裏”視為另一種證候,而與表證、裏證、表裏同病、無表裏證並列起來;同時,朱肱又首次提出“半在裏半在表宜和解”,將“和解”與汗、下等法區分開來。這些,對於後來的成無己及其他醫家可能有影響。但是,朱肱的《活人書》卷三具體“論表裏”的時候,隻論述了表證、裏證、表裏兩證俱見、無表裏證以及表熱裏寒、表寒裏熱。朱肱並沒有確定“半表半裏證”的概念。“半表半裏證”概念的確定,是由宋入金的成無己。

  成無己的《注解傷寒論》,進一步把陽微結與少陽病混為一談,統稱為“半表半裏之證”。成無已在《傷寒論》的注釋文字中,多次使用“邪在表裏之間”和“半表半裏證”的說法。成無己對少陽病的解釋是:

  病有在表者,有在裏者,有在表裏之間者。此邪氣在表裏之間,謂之半表半裏證。邪在表則寒,邪在裏則熱。今邪在半表半裏之間,未有是處,是以寒熱往來也。

  太陽少陽並病,為邪氣在半表半裏也。成無己在《注解傷寒論》中,凡是用到小柴胡湯的,他都講成是解(或“和解”)半表半裏之邪。諸如:“與小柴胡湯,以解半表半裏之邪”;“知邪在表裏之間也,與小柴胡湯以解表裏之邪”;“邪在半表半裏之間,為柴胡證……若柴胡證仍在者,雖下之不為逆,可複與柴胡湯以和解之”;等等。

  成無已有時候說“邪在表裏之間”,有時候說“在半表半裏”,有時候又說“在半表半裏之間”。

  廣為流行的“半表半裏”說,即來自成無己的《注解傷寒論》。

  成無己以後,某些醫學家為了維護“半表半裏”這樣一個論點,又提出了一些新的理由。如有人這樣說:太陽經行身之背,陽明經行身之前,少陽經行身之側,居太陽,陽明之間,所以少陽病介於太陽病、陽明病之間。這種解釋脫離傷寒六經的性質和六經病證的理、法、方、藥,僅僅著眼於經絡在體表分布的位置,可說是牛頭不對馬嘴。前麵我們說過,傷寒六經是依據經絡髒腑在感受外邪時的病理反應,對外感病的演變劃分出的層次和類型,各經的證候特點,標誌著病變的部位和陰、陽、表、裏、寒、熱、虛、實的屬性。六經不是按經絡在體表的分布情況來排列的。如果真是按經絡在體表的分布情況排列的,那三陰證中為什麽太陰在前,少陰居中,厥陰在後呢?

  曆史上也有許多醫學家和《傷寒論》研究者不同意成無己對少陽病的解釋,主張把少陽病置於太陽、陽明與三陰之間。如張景嶽說:“少陽經病……此二陽三陰之問也,由此漸入三陰,故為半表半裏之經。”像這樣以三陽為表、三陰為裏的,不止張景嶽一人。他們說的“半表半裏”實質上是半陰半陽的意思。這種見解同我們前麵對少陽病的解釋是一致的。

  “半表半裏”說不符合臨證實際

  “半表半裏”說,違背張仲景的本意,違背《內經》、《難經》、《傷寒論》等經典所代表的中醫基礎理論,也不符合臨證實際。從臨證實際來看,少陽病不是介於太陽、陽明之問的過渡;無論傷寒或其他急性熱病,表證可直接轉化為各種裏證,也不必經過少陽的階段然後再進入陽明、太陰等。臨證常見的是由表證直接轉化為陽明病,或太陽、陽明合病並病。

  清代傑出名醫葉天士在《幼科要略》和《溫熱論》中,把肺胃熱邪內陷心包叫做“逆傳”,把太陽傳陽明,肺衛熱邪傳入陽明,叫“順傳”。他說:“蓋足經順傳,如太陽傳陽明,人皆知之;肺病失治,逆傳心包絡,幼科多不知者。”太陽傳陽明為順傳,這是從經驗中體會到的,正確反映了疾病的實際,比較合理。

  章虛穀在《溫熱論》的注解中,對“傷寒之邪留戀在表,然後化熱入裏”一段注解說:“傷寒邪在太陽,必惡寒甚,其身熱者,陽鬱不伸之故,而邪未化熱也。傳至陽明,其邪化熱則不惡寒,始可用涼解之法,若有一分惡寒,仍當溫散。蓋以寒邪陰凝,故須麻、桂猛劑。”又對“氣病有不傳血分而邪留三焦”一段注解說:“經言三焦膀胱者,腠理毫毛其應,而皮毛為肺之合。故肺經之邪不入營而傳心包,即傳於三焦。其與傷寒之由太陽傳陽明者不同。”章虛穀依據經驗論說傷寒之邪由太陽直接傳入陽明。

  近世《丁甘仁醫案》,其“傷寒”門收集十六人的病案。我作了一個統計,太陽陽明合病的七人,陽明傳少陰厥陰的一人,熱入血室的兩人,太陽少陰同病的四人,太陰少陰同病的一人,邪由太陽陷於太陰厥陰的一人。十六人的病案中,沒有犯少陽病的人或太陽傳入少陽的病人。

  餘論

  綜上所述,把少陽病看成是介於太陽與陽明之間的“半表半裏證”,沒有任何根據。對於少陽病的性質,可以這樣概括:少陽病屬於陽證的範疇,是陽氣不足、陰陽夾雜的證候,在傷寒六經中介於太陽、陽明與三陰之間。

  《傷寒論》的六經分證適用於一切外感病證。清代溫病學派,提出“衛、氣、營、血”的辨證綱領。目前的中醫學,傷寒六經與“衛、氣、營、血”兩套辨證綱領各自為政,難以結合起來應用。如果理清了傷寒六經的性質和次序,傷寒六經與溫病學的“衛、氣、營、血”如何統一的問題,就比較容易討論了。

  溫病學派按“衛、氣、營、血”辨別溫熱病的演變層次和證候類型:邪在衛分屬表證,以發熱惡寒為特點。邪在氣分為裏熱證,熾熱而未傷及營血,以但熱不惡寒為特點。邪在營分,為熱邪深入營陰,以舌質紅絳、心煩不寐為特點;嚴重的傳入心胞,見神昏譫語、舌蹇肢厥。邪入血分,則耗血動血,以舌質深絳及出血見證為特點。

  溫病的病邪性質屬熱,“衛、氣、營、血”的證候均為陽證、熱證。但若病人陽氣衰微,或醫治中汗下太過,也可以出現《傷寒論》中的陰證、寒證。葉天士《溫熱論》就說過:“舌黑而滑者,水來克火,為陰證,當溫之。”這是《傷寒論》的少陰證,必同時見肢冷脈微等。再從溫病學的“衛、氣、營、血”的角度說,感受風寒之邪,入裏化熱,也同樣可以出現由衛及氣、由營入血的演變。所以首先提出“衛、氣、營、血”辨證綱領的葉天士說:溫病“辨營衛氣血雖與傷寒同,若論治法則與傷寒大異也”。這說明傷寒照樣可以辨衛、氣、營、血的層次與類型,隻是治療方法與溫病有所不同罷了。如此看來,《傷寒論》的六經分證與溫病學家提出的“衛、氣、營、血”,理應結合起來形成一個統一的外感病辨證體係。筆者經過多年研究,綜合六經分證和“衛、氣、營、血”理論,將外感病分為表證(包括太陽表證、衛分病)、裏熱證(包括陽明病、氣分病、營分病、血分病和肝腎陰傷)、寒熱起伏證(包括少陽病、濕熱流連氣分)、裏寒證(包括太陰病、少陰病、厥陰病)四種基本類型。曾經製成《外感病中醫辨證綱領》,由表及裏,從陽至陰,分別列出各病證的主要證候與治法。讀者如有興趣,可查閱拙著《生兒育女的奧妙》(華中師範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

  1975年6月寫2010年5月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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