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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項羽本紀》的烏江

  《史記·項羽本紀》寫項羽從垓下突圍,逃至東城,最後“欲東渡烏江”:

  於是項王乃欲東渡烏江。烏江亭長船待,謂項王日:“江東雖小,地方千裏,眾數十萬人,亦足王也。願大王急渡。今獨臣有船,漢軍至,無以渡。”項王笑日:“天之亡我,我何渡為!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麵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於心乎?”“烏江”在哪裏?這是所有讀《項羽本紀》的人都想知道的問題。唐代李吉甫編撰的《元和郡縣圖誌》“和州烏江縣”下記雲:“烏江浦,在縣東四裏,即亭長船之處。”《元和郡縣圖誌》說烏江浦是當年烏江亭長船之處,並沒有說項羽“欲東渡”之“烏江”是烏江浦。《資治通鑒》卷十一“項王欲東渡烏江”句下胡三省注:“餘據烏江浦在今和州烏江縣東五十裏,即亭長船待羽處。”日本學者瀧川資言的《史記會注考證》,在“項王乃欲東渡烏江”句下“考證”:“安徽和州有烏江浦,在烏江故縣東。”胡三省和瀧川資言隱約地說“烏江”是指烏江浦。王伯祥先生的《史記選》對“烏江”的注是:“烏江即今安徽省和縣東北四十裏江岸的烏江浦。”這就明確地說“烏江”是指烏江浦。王伯祥先生的解釋已成為近幾十年通行的解釋。如北京大學中國文學史教研室選注的《兩漢文學史參考資料》,完全采用王伯祥的注,隻是把“即”改成冒號。長期作為高等學校教材的《中國曆代文學作品選》上編第二冊,對“項王乃欲東渡烏江”的注是:“烏江,今安徽省和縣東北四十裏長江岸的烏江浦。”僅在王伯祥注的“江岸”前加個“長”字,把“即”改成逗號。

  我年輕時讀《項羽本紀》,覺得“烏江”是條大江,看到學界把“烏江”解釋為“烏江浦”,感到不可理解。“浦”的含義有多種,曆史上以“浦”為名的,或為水邊,或為河口(河流注入江海的入口處),或為小河漢、小水泊。《元和郡縣圖誌》說烏江浦是“亭長船之處”,那它就是個渡口,或江邊某處。“烏江”如果隻是個渡口或江邊某處,同動詞“渡”相搭配就有些別扭;明明說是“烏江”,怎麽是“浦”呢,有烏江才會有烏江浦啊?幾十年過去了,我心中一直存在著這個疑惑。2010年我完成了《紅學史》的工作,稍得閑暇,於是帶著這個疑惑,查閱了史書上與此有關的人物傳記,查閱了《漢書》、《晉書》、《隋書》、新舊《唐書》的《地理誌》,《後漢書》的《郡國誌》,以及唐宋以後的多種地理書籍。2010年4月中旬,深圳創維公司總裁楊東文先生,支持我的研究,陪我一起察看了自蕪湖以下的長江兩岸;又驅車北上,經全椒、滁州,到定遠,過淮河,到固鎮、靈璧,察看當年項羽自垓下南逃所經之地的地形地勢,並看了垓下、東城的遺址。前後行程數千裏。

  我經過實地考察和查閱各種史料,認為找到了《項羽本紀》中“烏江”的確切解釋。長江自蕪湖以下,到南京的燕子磯,是斜北行。古人大致上把長江的這一段,稱為烏江。

  從《史記》本文看,烏江必為大江

  《史記·項羽本紀》寫項羽率領八百餘騎,趁夜衝出垓下重圍,往南逃跑。天亮時漢軍發覺項羽逃走了,即派灌嬰帶領五千騎兵追趕他。項羽渡過淮河,跟隨的騎兵隻有百多人了。項羽帶領的人馬到陰陵時,迷了路,問一個農夫,農夫騙他們,叫他們往左走。項羽一行人往左走,陷進低窪泥澤之中,因此,灌嬰帶領的漢兵趕上了他們。項羽帶著人馬向東邊衝,逃到東城的時候,跟隨項羽的隻剩下二十八名騎兵了,而追上來的漢軍騎兵有數千人。項羽估計自己逃不脫了。為了表明“此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項羽將其人馬分作四隊,衝入敵陣,他親自斬漢軍的一將;再次發起衝擊,又斬漢軍的一都尉,殺死漢兵數十百人。當項羽重新聚集自己的部下時,隻剩下二十六名騎兵了。這時候,項羽“乃欲東渡烏江”。

  “渡烏江”,固然可以理解為“渡於烏江”,即從烏江渡過大江的意思;但這樣理解很不順暢。《史記·高祖本紀》記漢二年三月“漢王從臨晉渡”,臨晉在黃河西岸,司馬遷不寫成“渡臨晉”或“渡於臨晉”,而寫為“從臨晉渡”,多麽明白曉暢!如果“烏江”隻是指江邊某一處地名,或是渡口的名字,那就應當說“至烏江”,或是“從烏江渡”。“渡”是渡過,從此岸到彼岸。《項羽本紀》裏有“項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項梁渡淮”,“引兵渡河”,“項王渡淮”,“漢王則引兵渡河,複取成皋”,“秦始皇遊會稽,渡浙江”,等等。《項羽本紀》一篇這樣用“渡”十多次,“渡”後麵帶著“江”、“河”、“淮”等名詞,意思是渡過江,渡過河,渡過淮水,“渡烏江”應該也是這樣,意思就是渡過名為“烏江”的那條江。

  “烏江”作為河流的名字,那肯定不是一一條小河。烏江亭長對項羽說,“願大王急渡”,“漢軍至,無以渡”。亭長的船把項羽送走了,烏江便可以攔住數千漢兵。這當然不是一條小河。這一天早晨漢軍數千騎兵從垓下出發,渡過淮河,在陰陵附近追上了項羽。淮河已順利渡過了,能阻攔數千漢兵的烏江,必定是比淮河更大的江河。

  渡過淮河南行,是著名的江淮丘陵,稍大的河流隻有池河和滁河,河道窄而淺;其他的小河小溪,更不足道。而且,十分明顯的是,亭長勸項羽說,渡過了烏江,就是“地方千裏,眾數十萬人,亦足王也”的江東;項羽不肯渡江,也是無顏見江東父老。亭長和項羽兩人的對話,表明烏江是江東、江西的分界。渡過池河、滁河等小河流,不能算到了江東,池河、滁河等小河也不能作為江東、江西的分界。古代作江東、江西分界的,就是長江,具體地說,是長江自蕪湖以下斜北行的那一段。《資治通鑒》卷六十六胡三省注:

  大江東北流,故自曆陽至濡須口皆謂之江西,而建業謂之江東。顧炎武《日知錄》裏麵說:

  考之六朝以前,其稱江西者,並在秦郡、曆陽、廬江之境。蓋大江自曆陽斜北下京口,故有東西之名。《史記·項羽本紀》:“江西皆反。”……今之所謂江北,昔之所謂江西也。故晉《地理誌》以廬江九江,自合肥以北至壽春,皆謂之江西。令人以江、饒、洪、吉諸州為江西,是因唐貞觀十年分天下為十道,其八日江南道;開元二十一年,又分天下為十五道,而江南為東西二道,江南東道理蘇州,江南西道理洪州,後人省文,但稱江東、江西爾。曆陽,今安徽和縣。秦郡,今南京市六合區。《項羽本紀》中,亭長和項羽兩人把烏江視為江東、江西的分界,那烏江當然就是長江自蕪湖以下斜北行的那一段。

  曆史文獻的佐證之一

  從《史記·項羽本紀》的本文看,“烏江”是長江自蕪湖以下斜北行的那一段。這有沒有曆史文獻資料作為佐證呢?有的。

  《三國誌·魏書·諸夏侯曹傳》寫曹仁:

  仁與徐晃攻破邵,遂入襄陽,使將軍高遷等徙漢南附化民於漢北,文帝遣使即拜仁大將軍。又詔仁移屯臨潁,遷大司馬,複督諸軍據烏江,還屯合肥。黃初四年薨,諡日忠侯。據《三國誌·魏書·文帝紀》記載,黃初二年四月“以車騎將軍曹仁為大將軍”,同年十一月“以大將軍曹仁為大司馬”。黃初三年十月,“孫權複叛”,“帝自許昌南征,諸軍兵並進,權臨江據守”。黃初四年初因瘟疫流行,魏國撤回各路軍兵。三月八日曹丕返回洛陽。黃初四年三月十九日(丁未)曹仁死。

  從黃初三年十月開始的魏、吳之間的這次戰爭,是曹丕稱帝以後魏、吳之間的第一場戰爭,也是曹仁任大司馬到去世的一年多時間裏魏、吳間唯一的一次戰爭。關於這場戰爭,裴鬆之注引《魏書》所載曹丕丙午詔書雲:

  孫權殘害民物,朕以寇不可長,故分命猛將三道並征。今征東諸軍與權黨呂範等水戰,則斬首四萬,獲船萬艘。大司馬據守濡須,其所禽獲亦以萬數。中軍、征南,攻圍江陵,左將軍張鄰等舳艫直渡,擊其南渚,賊赴水溺死者數千人……詔書中說大司馬曹仁“據守濡須”。曆史上有濡須山,有濡須水。濡須水是巢湖通往長江的水道。《元和郡縣圖誌》“淮南道和州含山縣”下記雲:“濡須山,在縣(指含山縣——引者注)西南七十五裏。”“濡須水,源出巢縣西巢湖,亦謂之馬尾溝,東流經亞父山,又東南流注於江。建安十八年,曹公至濡須,與孫權相據月餘。權乘輕舟,從濡須口入偃月塢。塢在巢縣東南二百八裏濡須水口。”巢縣今為巢湖市的居巢區,廬江縣、無為縣、含山縣、和縣今皆屬巢湖市。曹仁統領的大軍“據守濡須”,也就是駐守在長江西岸,江對岸是蕪湖。

  蕪湖以下長江的兩岸,地質基礎和地貌形態迥然不同。右岸(江東)質地堅硬,石質山磯次第分布,幾千年來岸線基本穩定;左岸(江西)是寬廣的浸灘和衝積地,無天然磯頭控製。因此,古代這一帶長江的左岸,江水漫流,形成遼闊的江麵。宋代以後,沿江左岸大規模圈圩,築堤,江岸不斷鞏固,江麵逐漸收窄。今天流入長江的裕溪河是濡須水的延伸。三國時期,曹仁統領大軍駐守濡須,也就抵近長江西岸。而在《諸夏侯曹傳》裏寫曹仁“督諸軍據烏江”。這可見濡須、蕪湖這一帶的長江,古人稱為烏江。陳壽撰寫《三國誌》,有關魏國和吳國的史料,主要依據先已成書的《魏書》、《吳書》和《魏略》。一定是已有的史料中記曹仁“督諸軍據烏江”,陳壽才能記下這麽一筆。

  《三國誌·魏書·文帝紀》記黃初三年十月開始的這次戰爭,孫權“臨江據守”。《三國誌·吳書·吳主傳》關於這次戰爭的記敘,同樣說孫權“臨江據守”。孫權“臨江據守”之江,當然是長江。《三國誌》記同一個戰場的敵對兩軍,曹仁是“督諸軍據烏江”,孫權是“臨江據守”。那麽,“烏江”與“江”自然都是指那一段長江。濡須水是條小河,那一帶除長江外,再沒有另外可以“據”的大江了。

  曆史文獻的佐證之二

  《元和郡縣圖誌》卷二十八“江南道宣州當塗縣”下記載:

  采石戍,在縣西北三十五裏。西接烏江,北連建業,城在牛渚山上,與和州橫江渡相對。隋師伐陳,賀若弼從此渡。隋平陳置鎮,貞觀初改鎮為戍。牛渚山在今天的馬鞍山市的長江邊,山腳突入長江的部分叫采石磯。習慣上,牛渚山亦稱采石山。戌是防衛用的營壘、城堡。李吉甫裒輯漢、魏、六朝以來各種誌書地記成《元和郡縣圖誌》,書中所記采石戍當來自曆史文獻。此采石戍,在長江右岸(江東)。因西端在長江邊而稱“西接烏江”。這可見曆史上把牛渚這一帶的長江也稱烏江。曹仁屯兵長江左岸的濡須,史稱“督諸軍據烏江”;采石戍西端在長江邊,稱“西接烏江”。從長江東西兩邊看,都把長江稱為烏江。如果照近人的注解,“烏江”隻是長江西岸的一個“浦”,那采石戍如何“西接烏江”呢?

  這裏還有個地理位置的問題。牛渚的江對岸是和縣(曆陽、和州),《元和郡縣圖誌》記的“烏江浦”在和縣東北四十裏以外(即今烏江鎮東北),采石戍“西接烏江”怎麽也“接”不到“烏江浦”去。

  又,裴駟的《史記集解》對“烏江”注:“瓚日:在牛渚。”裴駟是裴鬆之的兒子,南朝劉宋時期的人。這位稱為“瓚”的,據顏師古說,是晉初人。現存的關於“項王乃欲東渡烏江”的舊注,這算是最早的了。這個“在牛渚”的注,向《元和郡縣圖誌》記采石戌時所說的“烏江”,是一致的,也是說牛渚、和縣(曆陽)地段的長江叫烏江。長江自蕪湖以下斜北行的那一段,尾部在南京燕子磯一帶,牛諸、和縣大體上處在這一段的中間。

  事實上馬鞍山一帶的老百姓,長期把牛渚、和縣地段的長江稱為烏江。民間傳說,項羽不肯渡烏江,烏江亭長將項羽的烏騅馬渡至對岸,烏騅上岸後思念主人,翻滾自戕,馬鞍落地化為一山,即馬鞍山。這樣的傳說,自然不能當真,但能說明那個地方的老百姓把牛渚、和縣一帶的長江視為烏江。

  牛渚是古代著名的津渡處。左岸(江西)為橫江渡口;右岸(江東)是牛渚山。所以《元和郡縣圖誌》說,采石戍“與和州橫江渡相對”,“隋師伐陳”,“從此渡”。《元和郡縣圖誌》用字準確,不說“渡橫江”,而說“從此渡”。

  曆史文獻的佐證之三

  唐代張守節《史記正義》在“項王乃欲東渡烏江”句下注:

  《注水經》雲:“江水又北,左得黃律口,《漢書》所謂烏江亭長槭船以待項羽,即此也。”《水經注)的這一條,不見於流傳至今的《水經注》。清代殿本《史記》的《史記卷七考證)於此引文下注雲:“此條今本《水經注》無之。”這一部分早已散佚了,幸好有張守節的《史記正義》把這一條保存下來,讓我們今天有一個佐證。至於《水經注》記下的黃律口,如今不知道具體在什麽地方;但《水經注》的這一段話,很清楚地說烏江亭長棱船之處是在長江邊上,而且是在長江向北行的那一段的江邊。這段話無疑也就是說,烏江亭長“願大王急渡”的江,是長江;所謂“烏江”,指那裏的長江。《水經注》的作者酈道元是南北朝時的北魏人,在現存的曆史文獻中,他這段話是最早解釋烏江亭長橫船之處的。從《水經注》的記敘與解釋,可以看出,到酈道元的時代,人們還是很自然地把項羽“欲東渡”之烏江視為那裏的長江。

  其實,今天我們讀《史記》,如果撇開現代人的注解,直接領會《史記》原文,也會很自然地看出項羽“欲東渡”之江是長江。

  烏江亭和烏江縣的得名

  晉朝在曆陽縣以下沿江劃出一狹長地帶,設置烏江縣。後來,朝代屢經更迭,州郡變動頻繁,而烏江一縣的建置長期不變。明朝初年廢烏江縣,以烏江縣治為烏江鎮,隸屬和州,相沿下來,即今安徽省和縣的烏江鎮。我國古代的郡縣主要依山水命名,各地多有以江河為郡縣名的,如九江郡、贛州、泗水縣、沅江縣、蘄水縣、溧水縣、邗江縣、涇縣,等等。晉代設置的烏江縣,當然是因為瀕臨烏江而得名。烏江縣瀕臨的大江是長江,而縣名烏江,這表明,晉朝的時候,人們把今烏江鎮一帶的長江叫做烏江。

  張守節《史記正義》引《括地誌》雲:“烏江亭即和州烏江縣是也。晉初為縣。”《括地誌》是唐貞觀年間李泰等人所撰,已散佚。爾後,杜佑的《通典》也說烏江縣“本烏江亭”。這讓人覺得烏江縣的名稱似乎來自於烏江亭。晉朝為烏江縣命名,是否考慮過《史記》上的“烏江亭”,烏江縣是不是烏江亭所在地,從唐以前的文獻中找不到證明的材料,我們暫且不討論。筆者想指出的是,烏江亭也是因為瀕臨烏江而得名,正像劉邦任亭長的泗水亭(亦作泗上亭)。就是因為處在從沛縣流過的泗水附近,才叫泗水亭(或叫泗上亭)。烏江亭,其所在地的烏江,本文前麵已分析過,肯定是指長江。如果烏江縣的名稱真來自於烏江亭,那也是因為當地的長江早就稱為烏江了。所以烏江縣的建置,無論同《史記》上的“烏江亭”有沒有淵源,都表示古人把烏江縣一帶的長江稱為烏江。

  也許有讀者會想,烏江縣一帶是不是另外有一條小河名叫“烏江”,因而把“亭”、“縣”命名為“烏江”?筆者以為這是沒有的事。就筆者所見古代和近代的地理書籍中,烏江鎮一帶沒有另外一條小河叫烏江的,民間也沒有另外叫烏江的小河。今和縣烏江鎮與南京烏江鎮中間流淌的駟馬河,沒有任何曆史根據可以稱之為“烏江”。前麵筆者已經分析過,《史記·項羽本紀》的“烏江”必定是條大江,不會是駟馬河這樣可以躍馬而過的小河。

  現代研究《史記》的學者,也沒有從古代和近代地理書中找到烏江鎮一帶另有一條叫“烏江”的小河。如果他們找到了有這麽一條名叫“烏江”的小河,早就注解到《史記》裏麵去了。正因為他們在古代和近代地理書中始終找不到另有一條名叫“烏江”的小河,所以看到《元和郡縣圖誌》裏麵有“烏江浦”三個字,如獲至寶,以為發現了兩千多年前的“烏江”。實際上是看走了眼!

  “烏江浦”不是《項羽本紀》的烏江

  “烏江浦”一名,始見於《元和郡縣圖誌》。《元和郡縣圖誌》成書於唐元和八年(公元813年)。此前的曆史文獻未見“烏江浦”這個名字。我們沒有理由認為楚漢相爭的時候就有了“烏江浦”,是項羽“乃欲東渡”的江;也沒有理由認為晉朝設置的烏江縣,是因“烏江浦”而得名。晉朝設置烏江縣的時候,難道會用一個不見經傳的小“浦”作縣名?

  《元和郡縣圖誌》撰著者記“烏江浦”時,沒有說烏江浦是條河流。《元和郡縣圖誌》裏“烏江浦”下隻有兩句話:“在縣東四裏,即亭長鸌船之處。”按古人行文習慣,“在縣東四裏”是指在縣城(縣治所在)東邊四裏。古代烏江縣一帶的長江比現在要寬闊的多,又是斜北行,“縣東四裏”恰在長江岸邊。而“縣東四裏”,“麟船之處”,從空間上說,都是一個“點”,不是“線”。它指向某一處。所以將“縣東四裏”和“麟船之處”結合起來看,《元和郡縣圖誌》裏的“烏江浦”,不過是長江岸邊一處泊船的地方。推想起來,不外是渡口,溪水口,或是江邊漫灘。它“在縣東四裏”,就是在烏江縣城旁邊。在烏江縣城旁邊的“浦”,當地百姓或過往行人很容易把它叫做“烏江浦”。

  所謂“即亭長麟船之處”,大概也是個傳說。曆史上所謂“亭長麟船之處”,至少有三個不同的說法。按它們見諸載籍的時間先後來講,一是《水經注》說的黃律口,二是《元和郡縣圖誌》說的烏江浦,此外,宋代樂史的《太平寰宇記》又說在今烏江鎮的霸王祠。《太平寰宇記》“淮南道和州烏江縣”下記日:

  項亭,《漢書》雲漢軍追羽至東城,烏江亭長般船待之即此。今有廟,在縣南三裏,《史記》雲“身死東城”是也。項亭,即霸王祠,也就是霸王廟,“在縣南三裏”;與“在縣東四裏”的烏江浦,不是一處地方。“亭長麟船之處”的三個說法,起碼有兩個不是真的,或者三個都不是真的,或者後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亭長騷船之處”在哪裏。《元和郡縣圖誌》記烏江浦“即亭長鸌船之處”,是個不能證實的問題。大家知道,考證就像打官司,凡是尚未證實的材料,不能拿來做證據。

  從各個方麵來分析,《元和郡縣圖誌》裏的“烏江浦”,不可能是《項羽本紀》裏麵的“烏江”。現代學者僅僅憑“烏江浦”之名和《元和郡縣圖誌》說它“即亭長麟船之處”,就推斷“烏江即烏江浦”,理由是不充足的,甚至是沒有理由的。

  結語

  長江自蕪湖以下斜北行的一段,蕪湖、濡須處於這一段之首,烏江縣處於這一段的尾部,牛渚、曆陽處於這一段的中間。我們看到,長江斜北行的這一段,首、尾和中間,古人都稱之為烏江。這就有充足的理由說,長江自蕪湖以下斜北行的這一段,古人大致上稱為烏江。

  由於活動範圍和信息資源的限製,古人很難掌握長江的全貌,因而自古以來長江的某些部分就有另外的名稱,如金沙江、荊江、潯陽江,等等。烏江,也是長江一段的名稱。

  2010年6月15日寫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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