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的封神活動一直進行到了中午。白光光的豔陽,暖烘烘地掛在中天上,春風和煦。楊樹一律筆直向上的梢頭,顫動著萬千褚紅色的如同萬國旗幟一樣的“毛蟲蟲”花絮。飄拂在垂柳梢的鴨黃新綠,優雅地舞動著腰肢。燕子“吱吱”地叫著,在其中閃電一樣穿梭,又好像溶進去了一樣,像一些小小的黑點兒,在高遠的如同用水洗過的藍天上閃動著飛翔。山野上,亮黃的滿天星似的迎春花還沒開敗,山桃花的一層層一片片粉韻,已經染得到處都是,再加上桃花的豔紅、杏花的羞紅和梨花的雪白,就更是美得如同神話境界。在這樣美好的氛圍中,在一陣陣熱情高漲的歡呼聲中,活動繼續進行著。“歌舞娛神——”中原的炎居方雷氏部落第一個獻舞。他們表演的還是琴瑟簧塤鍾磬伴奏下的《伏犁八闋》。曲目還是“迎日之舞”“神鳥送穗”“大地廣袤”“耒耜之舞”“雨神之舞”“蚌鐮之舞”和“豐收之舞”,隻是表演的人員增加了數倍,場麵更加宏大,由數隊男子和女子來共同再現男耕女織的勞動生活場景。琴樂悠揚,歌聲甜脆,一派和諧美滿的氣象。接著,天下四大神主,十二大部落及二十八宿等大小部落,都拿出了自己的特色節目。大家你方唱罷我登場,表演者盡力,觀看者盡興。大家拿出隨身帶來的食物,邊吃邊看。黃帝和炎帝坐在一起,其樂融融。人們的熱情,一直把太陽送到了西天上,春風開始變涼、冬寒好像要卷土重來的時候,才餘興未盡地收了場。晚上,又在黃帝中宮前的廣場上架起一堆烈熖衝天的大篝火,朝暉一樣亮的火舌,熱情地舔著寶石藍的像鉚上了晶亮的鉚釘一樣的星空,讓寧靜的星星笑得直顫抖。人們手拉著手,圍著熱浪撲人的篝火,盡情地歡歌舞蹈。黃帝和炎帝也加入到了舞蹈的人群中。天老、吳權、鬼容區、寧封、馬師皇、中黃子、大填、封钜、知命等帝師,西王母等四方神主,文臣武將,蜀夫等十二大部落的酋長,都加入歌舞的人流中。紅彤彤的火光,在人們的臉上跳動個不停,給熱情的人們染上了火紅的色調……
黃帝登基大典結束後,各部落的酋長都要回到自己的領地去。軒轅黃帝一直把大家送到黃城的南門外。這裏臨時搭起了送別的亭台。黃帝與大家拱手相別,大家不勝感慨,帶著複雜的心情一一離去。炎帝、被黃帝封為火正繼續輔佐炎帝的祝融等在炎居的陪同下,也要去中原的方山即嵩山一帶。聽訞、少澍及芹姬、炎柱等隨行。對黃帝心存不滿、準備回到河西故裏常羊山另謀發展的刑天,內心不願受黃帝封賞的炎帝水正共工,準備回到冀地和震方的赤冀、諸稽及受封於黃帝的風伯大風、雨師赤鬆子、醫師雷公、農正稷、水正白阜等都前來送行。臨別,炎居真誠地向黃帝發出邀請:“方山,天下名山,山勢若臥,方數百裏,名勝頗多;中原,地大物博,部族眾多,東接於海,南通江淮,西連昆侖,北過涿鹿,帝居天下之中,而分治四方矣。願帝治國之餘,早日兌現諾言,前往中原,實現聯姻。”黃帝鄭重地點著頭。他雙手握著炎帝冰涼的手,向西一直送出近十裏,看炎帝實在累得有些喘氣了,才不得不讓他坐上牛車。為了便於車行,炎居選擇了這條向西繞過中條山的車道。炎帝榆罔也想借此向西看看黃河西邊的故土。女節一直在遠處偷偷地瞄著黃帝。等扶炎帝上車時,她趕緊搶前一步,扶炎帝爺爺上車,卻把一雙晶亮的眼睛,直盯著黃帝。盯得黃帝心裏直發癢癢。牛車在黃土道上搖晃顛簸著,背著暖融融的太陽“吱扭吱扭”地前行。春天反複無常,昨天又下了場不小的春雪,雖說雪沒落住,雖說今天的陽光明媚溫暖,但還是能感覺到一絲冬日的寒氣。怕炎帝受涼,炎居讓人給炎帝裹了一件火紅的狐皮。車緩緩而行,人在車上搖著搖著就有了些睡意,炎帝不由得就耷拉下了眼皮。又因為他坐得很正,左右對稱,前後平衡,所以,盡管車子晃來晃去,他還是像個不倒翁似的晃而不倒。在這種晃晃悠悠中就進入了夢鄉——唉,人老了,就跟小孩似的,思維也變得簡單了。雖說晚上沒瞌睡,可是打起盹兒來,卻是拿手好戲……炎帝打著盹兒,自我解脫地想:連吳權在黃帝封神的時候都打起了瞌睡,歪著個頭,巴咂著嘴,口角流著涎水,呼嚕響得跟打雷一樣……炎帝正在昏昏沉沉地眯瞪著的時候,炎居忽然驚訝地高聲喊:“大,快看!大河……”炎帝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睛,眼前的景象把他驚呆了:平展展廣袤的河西大地正在返青,被百花裝飾了,濕漉漉地透著褚紅,好像擰一把都能擰出水來。土地上,有星星點點的人和牛在忙碌著,春煙嫋嫋,像繩帶一樣彎彎曲曲地飄向天空,就融入藍天之中了。遠景,好像是浮在了水的波紋裏,在透明的空氣的波動中模糊、顫抖……這就是我的故土。忙碌春耕的人們,可還記得有個炎帝神農氏?是他教給了大家農耕的技術啊!渾黃一片的黃河,變成了一片透著綠色的鵝黃,平平靜靜地自北而來,像一個有力的臂膀,挽起了兩岸的山塬和平原。“停車!停車!”炎帝用突然間變得沙啞的聲音高聲喊道。牛車停了下來。牛鼻子裏向外冒著白色的熱氣,它閉起銅鈴一樣的大牛眼,左右捯動著下嘴唇,抓緊時間反芻著昨晚上的草料。炎帝榆罔在炎居的攙扶下下了牛車。一下車,他就很倔地甩開炎居自己走起來。
他明顯地感覺到內心在顫抖,兩條腿在顫抖……他咬著牙堅持,向前邁著兩條像木柱子一樣沉重的腿。這樣搖晃著走了幾步,就雙膝一軟,“撲通”一聲,麵向著中條山西麓斜坡下麵遠遠的一道黃河和河對岸的故土,跪了下來。炎居、祝融以及所有的隨從,都隨著炎帝跪了下來。炎帝頭抵著潮濕的浸透了雪水的黃土地,似乎地氣和人是相通的,他能感覺到那股隱隱約約蒸騰向上的氣流。在地氣上升的時候,炎帝榆罔的淚水卻奪眶而出,一滴滴地落在黃土地上,滲入故土。炎帝對著黃河拜了又拜,久久不願離去:母親河,永遠是這麽親切,終生讓人依偎……天上不會憑空掉下餡餅來的,任何好事的實現都是要費一番周折的。真正的春天的到來,也是在與寒流一次又一次的交鋒中逐步實現的。就像“一場秋雨一場涼”一樣,一場春寒過後,又是新一輪熱潮的到來。而真正的春天卻是極其短暫的。一過陽春三月,不到一個月時間,炎炎的夏日就匆匆而至了。就在暑熱來臨、天氣幹燥的時候,嫘祖又添一女,名曰女魃,這已經是她的第四個孩子了。可是這個孩子卻長了一副奇相。一日清晨,嫘祖堅持著自己用尖底瓶去打水的時候,在水池旁陰暗的角落裏,看到一隻土黃色的全身疥斑的癩蛤蟆趴在地上。隻見它躲在掛著陰涼露珠的墨綠色的水草邊,正把一雙鼓起的像雞眼一樣的小圓眼閉成一條直線,脖子下麵,忽然鼓起一個大大的白色氣包,就像得了“纓瓜瓜”(缺碘症)的人脖子底下長出的大肉瘤一樣,發出剌耳的像拉鋸一樣的“咯啦咯啦”的叫聲。嫘祖受此一驚,回來以後就一陣陣地腹痛,時緊時鬆,軒轅在旁幹著急沒辦法,趕緊就派人叫來了負責接生的巫婆。長得黑子兒明光就像鬼一樣的接生婆把嫘祖一看,卻麵露喜色,把所有的皺紋都堆到眼角,巴結地對黃帝說:“帝有喜矣!添貴子矣!”然後又很有經驗地對嫘祖說,“咬牙堅持,非第一次也。四生之子,若擠杏核!”果然,嫘祖咬緊牙關堅持過一陣就像內急似的腹痛之後,孩子就順利出生了。
是個女孩兒。接生婆用麻布擦掉孩子臉上的羊水,小女孩就腳蹬手抓地發出清脆激越令人興奮的來到陽世上的第一聲啼哭。接生婆用青銅刀切斷連接母嬰的臍帶,用麻布貼身把孩子包了起來,外麵再裹了一層熟過的柔軟的光麵獸皮,就用一雙布滿網狀皺紋、骨節突出的黑手托起孩子,交到額頭上還掛著汗珠兒、已經疲憊不堪、正如釋重負地緩著長氣的嫘祖手中。嫘祖正歪著腦袋、眯起眼睛休息,見接生婆麵帶驚異之色地喊著:“奇相也!奇相也!”就把孩子遞了過來。嫘祖隻好沉重地舉起兩隻綿軟的手,接過了沉沉的很有一些斤兩的孩子。再看這孩子,連她自己也感到驚異:新鮮的粉紅色的皮膚外麵因為罩了一層血色,就紅如棗色了。她緊攥著一雙小小的紅拳頭,眉宇間一條很深很長的豎線,頭上光禿無發,目光很凶,嘴咧得很大。嫘祖就知道這小家夥不是一個善主兒了。一心向善的嫘祖,不由對懷裏的這個小家夥心生一種陌生和厭惡之感。雖然這種感覺刺痛了她的神經,但是出於母愛的天然本能,她還是把孩子緊摟在懷裏,撩起衣襟,露出一隻白生生圓鼓鼓的乳房,又把周圍鑲著褚紅色韻和花邊的乳頭對空擠了擠,直擠得幾股奶線飛射之後,才將乳頭塞進了孩子嚅動的小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