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不回答我,在牆上摸索著,一會兒工夫便回到這邊,隨手遞給我一個黑色的東西。
“這是什麽?”我問道。
“蓬萊果。你有口福,傳說中吃一個就可以延壽50年。在海上打拚一生的人也見不到幾次,隻有很少人在打漁的時候混雜著魚蝦撈上來過。這就是蓬萊產的仙果。”老單給我介紹著。
“果子長到牆壁上?”我望著手中這個黑色的散發著異香的圓果。
老單並沒有繼續回答我,自顧自地吃了起來,咯吱咯吱吃得很香。
我一看也不猶豫了,別管有毒沒毒了,吃吧,張開大嘴咯吱咬了一口。
嗯,味道不錯。異香中帶著一絲酸甜,質地清脆,用牙齒咬著甚是過癮。
很快,吃完了一個,似乎還未盡興,正想再去摘一個的時候,忽然聽見石頭後麵的水池中似乎有動靜。我心中一驚,是什麽?
我抄槍趴到黑石邊,朝水池中望去,水中蕩漾起幾個小旋渦。難道我們被發現了?
水中竟然浮出一隻人魚,她似乎並沒有發現我們兩個人。隻見她在水中來回地遊著,似乎有點焦急。我從沒有向人魚開過槍,不知道這個家夥是不是可以抵禦子彈的襲擊。不過,單從外表上判斷,這種東西似乎可以用槍幹掉。
我抄著槍繼續瞄準,隻要有必要,我會立刻把這隻人魚擊斃。
老單發話了:“不要動。我不叫你,你千萬別出來。如果我喊你,你就出來!”
他似乎很激動,說話時甚至有點哆嗦。我不禁好奇了起來,這個是誰?難道是救過老單的人嗎?
卻見老單蹣跚著走到了水邊,他竟然對著池水跪了下來。這是怎麽了?
還沒等我看明白,卻見那人魚浮出了水麵,露出半截身子。她托著老單的臉,似乎在嗅著什麽。兩個人的手勢在瞬間變得豐富了起來,似乎在交談。遠了點,我實在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麽。不過可以確定,這隻人魚的確就是曾經救過老單的人。說到最後,兩個人似乎擁抱在了一起。
我在後麵趴著,我非常想弄明白他倆是什麽關係。我像個傻子一樣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我不知道是該跑,還是該繼續留下來,也不知道這兩個“人”會給我安排什麽樣的命運。
兩個人似乎在抱頭而泣。過了好一會兒,隻見老單朝我這邊招了招手:“劉同誌,過來吧!”
我並不想和這個人魚牽扯,一切對我來說都太不可思議了。但是沒有辦法,我還是戰戰兢兢地端著槍走了出去,保持著高度戒備。一直走到他們兩人所在的水邊才停下腳步,不過我的槍卻依然沒有放下來。
我望了那人魚一眼,說不上美麗,卻還算嫵媚,清秀的麵容下透著一絲憂傷。看樣子也就三十多歲,上身赤裸著,白白的乳房挺在胸前,看得我有些害羞。隻不過她腰身以下卻拖著長長的魚尾巴。這個打過多次交道的對手,如今已經盡在眼前了。
“放下你手裏的東西,孩子。也不用害羞,我的年紀可以做你奶奶了。不用擔心,在這裏你們暫時是安全的。”
人魚說話了,聲音冰冷清澈,我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老單也衝我點點頭,示意我可以放心了。
我很不情願地放下了槍,半蹲在水邊,對他們說道:“兩位,事到如今了,還請給我說個明白。即便是死,我也不希望做個糊塗鬼。”
“所謂蓬萊傳說,自古就有,不外乎三仙島、成仙之類的老生常談。而我如今這副身軀,卻是那傳說中的神仙之體。”那人魚似乎不像老單,見我有疑問,便張嘴給我道出了她的身世。
很久以前,我乃威海城內一女子,嫁了一個教書先生。我自己也讀了幾年私塾。兩人感情甚好,育有一子。生活算不上富裕,卻也平安快樂。事情總有意外,某年夏天的一天,我隨夫乘船由威海出航,要去遼東看望個親戚。你也知道,山東與東北之間聯係甚密,東北好多人祖上都是山東逃荒過去的。就在航行途中,我們被這蓬萊所劫,船上所有人均被我這樣的人魚綁進了蓬萊。我這個人身體從小就好,從不生病,意誌也特別堅定。也許是這樣的原因,我並沒有被人魚的聲音完全迷倒。在半昏迷狀態中,我被什麽東西送進了一段曲折的管道,然後再也堅持不住,失去了意識。當我醒來的時候,處在一個球形水晶中,而身體也變成了這副模樣。也許是幸運,也許是不幸,我所在的水晶球在我睡在裏麵時,被什麽東西砸破了。你也了解,這個蓬萊存在於世上不知多少歲月了,很多地方已經破敗得如同古墓一樣,很可能是天頂上的房瓦之類的掉下來砸破的。於是我掙紮著進入水中。而和我同船的那些女人卻沒有我那麽幸運,她們一直到我出來很長時間以後,才陸續被放了出來。她們的身體已經和我一樣,但是卻如同行屍走肉般沒有意識,隻是在這水中不停遊蕩。我看不到太陽,也沒有鍾表,實在不好估算時間。
我無法和她們交流,也出不去,像個野鬼一樣遊蕩在這龐大的蓬萊之中。沒有日,沒有夜,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其他人魚都會長時間在蓬萊深處休眠,而我卻因為有意識,本身也化為這蓬萊的一分子,所以長時間地在這神秘之地尋找答案。餓了就吃蓬萊果,很多牆壁上都會不停地生出這樣的東西。時間久了,我也逐漸發現了一些秘密。
首先,你的身體隻要化為這樣的怪物,那麽你就和蓬萊一體。即使你出得了這裏,你也能感受到它巨大的能量。我想這個巨大的東西同樣也可以感受到你。雖然我曾經想過逃跑,但是我這副身軀能跑到哪裏去?回到了人間,還不是被其他人當做怪物一樣對待。在我小的時候,也見過小雜耍班子帶著人魚的幹屍四處展覽收錢,本以為是騙人的把戲,沒想到自己卻變成了這樣的東西。
其次,這個所謂的蓬萊在我看來,根本就不是一個石頭所化的島嶼,它更像一個巨大的生物。最簡單的例子就是某些地方破損後,過不了多長時間,便如同人體的指甲一樣會自動修複。但又不是完全這樣,有的房間裏的東西似乎已經腐朽千年,至今仍未得到修複,到底是為什麽,我仍想不明白。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蓬萊側邊的底部。而這個島嶼的另一側邊,我卻沒有任何機會進去。但是我卻可以感覺到,另一邊蓬萊死氣沉沉,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至於送進來的人怎麽處理,我還沒完全搞明白。不過似乎女人大部分都被化成了人魚,而男人則會被分類,轉化成不同的怪物。具體我也不是很明白,不過上麵就有一間轉化間,我可以帶你們去。”
我晃著腦袋,不知道該相信還是不相信。相信,這麽荒謬的東西怎麽能相信?蓬萊竟是有生命的活物?不相信,我卻恰恰處在這個神秘詭異的地方,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
那人魚見我不太相信她說的話,伸手就把老單的衣服掀了起來,一個拳頭大小的紅色胎記赫然呈現在他的背後。接著她又背過身去,把自己的長發卷起,竟然也有個同樣的胎記。
“我家的孩子在背後均有這樣的胎記。你眼前這個老頭,就是我的親生兒子。這位官爺,你相信了嗎?”
五百年前,我們相信地球是圓的嗎?
三百年前,我們相信有美洲新大陸嗎?
二百年前,我們相信人類有一天能在天空翱翔嗎?
一百年前,我們相信人類能踏上宇宙嗎?
如今我也遇到了同樣的疑問,我該相信什麽?
“還有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
正當我還在研究這位大姐,不,應該是這位大娘所言真假的時候,她又語出驚人,道出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什麽?”我非常好奇,還有比這蓬萊更麻煩的事情?
“我所知道的蓬萊,幾乎從我進來以後就一直處於半死狀態,幾乎長年都在海中某地停泊。但是最近一段時間,蓬萊及其內部的各種海怪頻繁出動。就在不久前,蓬萊內的各部幾乎傾巢出動,從岸上搶回來一個不得了的東西!”
“雷總!”我第一反應就是他,“仔細說說,到底是什麽?”
“是什麽我不清楚。不過自從那以後很短的時間內,蓬萊內部各個房間組織的複蘇速度明顯加快。拿這黑池來講,本來這裏並不生產蓬萊果,如今也密密麻麻地結出了果實。其他老房之中的天燈也逐漸轉亮,而且另一側的蓬萊之內也有了微弱的生命氣息!這個怪物好像正在全麵蘇醒,這是最麻煩的。”
“你又怎麽知道的?這裏的事情,你知道得過於清楚了吧?”
“我本身就已經化為人魚,心智似乎與這蓬萊絲絲相連,我能感覺到蓬萊的脈絡。”
我忽地站起身來,冷漠地舉起槍,衝著她道:“你說的我全部相信,不過你說錯了一點。”
“什麽?”他們兩個非常吃驚我有這樣的動作。
“那就是這個地方一點也不安全!”
在人魚身後的水中,已經冒出數個張牙舞爪的青色夜叉。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已經被這群怪物包圍。最要命的是,還有一隻巨大的龍蝦人混雜在其中。
不由分說,我一槍打翻了一隻剛剛冒出水的青夜叉,它咕嚕著又沉入水中。
我拉起老單就要走,不料手卻觸到冰冷的甲殼上。他的身體不知什麽時候又被甲殼類組織覆蓋了。
而老單母親的樣子也變得猙獰起來。
“官爺,這裏是蓬萊,你以為是你家的後花園,說來便來,想走即走?”
我大駭,舉槍就想朝她麵門掃射,豈料槍被老單一把拿下。
“你!”我憤怒地看著老單。痛苦,迷茫,以及千算萬算卻終被他人暗算後的失落,我已無法表達。
老單並沒有說話,在他還沒有被甲殼覆蓋的臉上,透出了一絲無奈與無辜的表情。
兩隻青夜叉已經把我的胳膊死死掐住,就要朝水裏拽。
我絕望到極點,我想大概以後海上又會多了一隻青夜叉吧。不過希望他們把我變成龍蝦人,那還強點……
正當我悲觀地安排著我的後事的時候,淒厲的槍聲突然在我身後響起。我兩邊的青夜叉轉瞬間被人打爆了腦袋,青色的液體噴了我一身。
“劉幹事,需要幫忙嗎?哈哈!”身後傳來一陣熟悉而又帶著痞氣的喊聲。
大張!這個該死的混蛋終於出現了,還算及時,還算及時!
“哥們兒,趕緊救我!我他媽不想做海鮮!”我一個翻身,朝身後連滾帶爬地拚命跑去,樣子甚是狼狽。
而那黑池中,卻像被捅了的蜂窩般混亂。池水仿佛沸騰了一樣,青色夜叉不斷地躍出水麵,瘋狂地向我撲來。大張的子彈不斷落在它們身上,怪物們亦不停地倒下。不過很顯然,怪物們似乎比我們更了解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真諦。它們發揮得很出色。
我拚命地爬到大張所在的黑石後麵,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哥們兒,你真夠及時啊。後麵還有你龍蝦大爺呢,你準備怎麽解決啊?”
“解決?我解決得了嗎?別害怕,咱後麵還有人呢!”大張一邊換彈夾,一邊朝身後的牆壁上指了指,不知何時,那邊開了一道六邊形的暗門,“今天莫說是龍蝦大爺,就是龍王爺爺來了,後麵這大哥也給您搞了。一會兒咱整個海鮮湯吃!”
龍蝦人那厚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大張卻一點也不緊張,衝著暗門裏麵大喊:“隋掌櫃的,您老等啥呢?趕緊出來吧!”
“廢物!兩分鍾都頂不了嗎?”暗門中傳來一個冰冷厚重的聲音。
我心裏一驚,那個曾經救過我的神秘男人!
門中走出一個高大魁梧的男子,和上次一樣,身上披著寬大的黑色雨衣,依然看不清他的麵目,手裏還拖著一隻死去的鰻魚怪。
不過,這位大張口中的隋掌櫃卻沒有散發出那種壓迫人的氣息,而是非常平淡地走到我們身邊,他扭頭看了我一眼:“不錯,還真混進來了。”
我勉強衝他笑了笑,我可不想得罪這位比雷總還要壓迫人的大爺。
他非常輕鬆地對窩在黑石後麵的我們說道:“你倆站起來吧,沒人了。”
我和大張同時一愣,起身回望,果然,池邊上除了幾具青夜叉的屍體,再無他物。池中之水也平靜得驚人,似乎什麽也沒發生過。
那人失望地搖了搖頭:“馬上就抓住了,還是讓它跑了。唉,以後的路就不好走了。”
“這位是……”我想搞清楚。
沒等大張張嘴,那人先回話了:“我叫隋天佐,是你們雷總的故人。我既不是你們軍方的,也不是政府的。別的你們別多問,找到了雷天鳴,他自然會給你們交代。”他把雨衣上的帽子摘了下來,看年紀似乎和雷總差不多,不過頭發卻斑白了。
“哦,這樣啊,”我跟他握手,“謝謝你多次搭救。”
他擺了擺手:“這是分內的事情,我也有我要解決的麻煩。這裏不宜久留,你們隨我來。”
我在池邊拿回我的槍,檢查了一下,沒什麽問題。不知道是老單慌亂中失手丟下的,還是故意留給我的。我總感覺他似乎不情願跟那群怪物走。
我們一行三人閃進那漆黑的暗道,裏麵似乎是個盤旋上升的坡道,沒有一級台階。
路上光線昏暗,中途有不少被捏死的怪物。看來這位隋掌櫃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力比雷總強了不少。
路上我們互通了情報。大張在我抓老單的當夜,老隋救完我之後,控製了兩隻活的青夜叉,隨即兩人用近乎暴力的手段進入了蓬萊。
而老單母親的話,老隋也證實了,大部分是事實。
“那她為什麽又會通報人來抓我?”我很不理解。
“哼,”老隋說,“她就是我的目的之一。她就是這個蓬萊的主體,也就是說蓬萊由她控製。蓬萊是個生命,同時又是一艘巨大的水中戰艦。這樣的東西必須有人指揮,而她就是蓬萊之腦!她絕對不是什麽可憐的受害者。”
我們找了個僻靜的地方,開始討論。老隋對蓬萊的了解無疑比我們深刻得多。
“我對這類生命的接觸,比你們早得多。我查閱了相當多的古書,通過我所了解的情況,我給你們做個詳細的解釋。不要問我怎麽知道的,見了雷天鳴,他會給你們解釋。”隋天佐給我們講了更驚人的事情。
蓬萊,方丈,瀛洲,根本就不是什麽傳說中的神仙島嶼,它們根本就是三艘遊蕩於無邊大洋中的生物戰艦。是什麽人造的,他不清楚。從理論上講,這樣的東西可以永遠生存於海洋中,自我補給,生存,新陳代謝。設計理念近乎完美,生活設施非常完善。同時,該設備還擁有把人類轉化為生物兵的能力,完成從誘捕到生產的各個環節。傳說中蓬萊應該還擁有規模巨大的殺傷性武器,青夜叉以及其他怪獸隻是小角色。但是,蓬萊似乎曾經受到過什麽巨大的打擊,已經處於瀕臨死亡的休眠狀態。通過對古代各種傳說中蓬萊的蛛絲馬跡的綜合分析,蓬萊現身的間隔越來越長,到了近代幾乎不見蹤影了。但是,近幾十年來,蓬萊活動的次數明顯增加,有複蘇的跡象。而且很多襲擊事件不同於傳說中的盲目,有非常強的目的性與組織性,甚至發展到公然襲擊當地駐軍。經過多年的追查,在蛛絲馬跡中,隋天佐發現了老單母親的疑點。眼前的事實已經印證了他的猜測,蓬萊受控於那個女人。但她如何得到這樣的權力,以及最終目的是什麽,還不清楚。
“哦,竟然真是這樣。那為什麽不帶我一起來?還要我和老單混進來?”我仍有不明白的地方。
“我的能力太過招搖,那老女人不會在我麵前跟我死磕的。我要想抓到她,就必須引誘她出來。這裏有近萬怪物歸她指揮,我也是殺不過來的。”隋天佐搖頭,“本想在你和那老頭誘她出來的時候一舉拿下,沒想到背後又殺出這些海怪。耽誤了片刻,她就跑了。不過也足以顯示這個老怪是多麽機敏。”
“那他們抓雷總做什麽?”我問道。
“不清楚。不過我年輕的時候,在這威海衛附近晃悠,也被大批海怪襲擊過,不過我僥幸逃脫了。”隋天佐想了想說,“沒想到雷天鳴到了這邊後,他們竟然發動如此巨大規模的襲擊,看來誌在必得。至於這些怪物為什麽要費盡心思地抓高等異能者,我也想不明白。”
“不過,我進蓬萊最大的目的,並不是要擒拿蓬萊之母。我的目的是……”隋掌櫃欲言又止。
我疑惑地看著他:“還請隋先生明示。”
“我要去的,是蓬萊三山在海底停泊的地方!”隋掌櫃冷冷地對我說道。
我非常吃驚地問:“這樣的東西還需要停泊?”
“當然,這隻是戰艦,設施雖然完善,但是怎麽可能在海裏麵永遠待著?在最古老的傳說中是這樣描述的:三山歸隱於長安!”
“長安?怎麽可能?那是內陸城市。我不相信這個東西能夠跑到陸地上去。”
“哼哼,我和你的懷疑一樣。再說曆史傳說中也沒聽說過長安出過什麽巨大的怪物。其實,我們走了彎路。所謂長安,乃當時華夏第一大都,古人寫書就愛弄些酸腐之文,晦澀難懂。我思考多年,終於得出一個很驚人的結論。”
“什麽?”
“此長安非彼長安。這裏所說的長安乃是水中長安,也就是說猶如古代長安一般的巨大水下都市!”
還沒等我說話,大張接上話了:“我說隋掌櫃的,您老德高望重,功夫世界第一,可也別老拿這樣的事情嚇唬我們後生啊。您瞅我們容易嗎,這個東西還沒解決,又整出個水中長安來。是不是明天各國海鮮來個大反撲,美、蘇、英、法全清理,這個世界就清淨了?”
隋掌櫃白了大張一眼:“我像說相聲的嗎?哼,不知長進的後生!”
他甩了下袖子,獨自走到前麵去了。大張對我做了個鬼臉,指指老隋,那意思是這家夥愛吹牛。
我卻一點也樂不起來,無論如何,隋掌櫃也不像信口雌黃的人。隻是如果海中真有如此規模的都市,我們人類的曆史似乎要改寫了。這實在太複雜了。
“當務之急是把雷天鳴救出來。你們腳下快著點兒,我感覺他應該在蓬萊最前端發綠光的位置。”前麵的隋掌櫃發話了。
一聽要去救雷總,我來了精神,趕緊跟上他的腳步,繼續前行。
黑暗的甬道不知什麽時候才是個盡頭。希望能把雷總盡快救出來,到時候一切也該都有個終結了。
隋掌櫃輕輕敲了敲甬道邊的牆壁,招呼我:“試試,看看這是什麽材料。”
我順手敲了幾下,堅硬而冰冷,不是金屬,不是石料,不是磚瓦,那感覺如同龜殼一般,而且每隔幾塊就有一塊六邊形牆麵是發光的。那光線忽明忽滅,透過黯淡的光芒,甚至還可以看到半透明狀龜殼中有血絲狀的組織。
“龜殼牆壁,生物光芒,這個生命實在太完美了!”隋掌櫃邊走邊讚歎,“美、蘇等國最優良的戰艦我看也不及這蓬萊的萬分之一。這樣的東西實在太可怕了。”
“可怕的是咱現在就在這個家夥肚子裏。削尖了腦袋鑽進來,卻不知道怎麽出去。”大張沒頭沒腦地接話。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要是不滿意,我可以把你送出去,以免把你變成個龍蝦之類的海貨。不過我看你這人挺適合這裏。”
“得,隋大爺,我不說話了,您老可千萬別把我推給那老媽媽桑。我還年輕,沒娶媳婦呢……”
大張似乎在任何時候都不害怕,即便麵對著眼前這個能力驚人的隋老先生,他也是如此。
一行人就這麽有一句沒一句地扯著,氣氛似乎緩和了不少。至少有這麽一個人同行,暫時不必擔心什麽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挪到了甬道頂端。暗門外麵是一個平台樣的地方,隋掌櫃觀察了一會兒,似乎沒發現什麽威脅,便帶著我倆偷偷來到外麵。
這是一間類似我跟老單來時經過的那墓地一樣的房間,唯一有區別的是,這個房間是近乎完好的,裏麵燈火通明。
站在這個平台之上環視四周,我終於看清楚那巨大的葡萄以及水晶球墓地的真實麵目。
下麵的水晶球均是龍蝦人與鰻魚人還有海刺蝟的休養之處,或者可以說生產之處。每個球中均有一隻海怪浸泡其中,如同冬眠一般。在下麵被無數六邊形間隔開的水道中,數條人魚來回穿梭,不曉得在忙什麽。而掛在天頂上的巨大葡萄,則是青夜叉的休養基地,每一個珠子內均有一隻青夜叉如嬰兒般蜷縮在裏麵,密密麻麻,不知一串大“葡萄”裏麵到底藏了幾多這樣的東西。更令人恐懼的是,有幾個珠子裏麵蜷縮的根本不是青夜叉,而是人。
我們3個人都看呆了。
“真可怕,規模如此巨大。”我喃喃自語。
“更可怕的是,這個東西生產怪物如同生產罐頭一樣簡單,把人放進去就可以了。”大張接言道。
“最可怕的是,這樣的房間在蓬萊之內不知道有幾個。還有,蓬萊這樣的生物戰艦在大洋中不知道有幾艘。”隋掌櫃緊接著說,“還有那最讓人難以入眠的水中長安,我們的路有的走了。”
突然間,房間內部傳來巨大的聲音,“嘟”,沉悶而悠長,如同警報一般。
隋掌櫃臉色大變,叫道:“不好……”
巨大的聲音,神秘的地點,恐怖的襲擊,即使是隋掌櫃也麵色緊張。他身上的壓迫之氣驟然升起,氣勢如同萬鈞雷霆,壓得我和大張同時晃了幾下身子。
“躲在我的身後,我要你們幹什麽,你們就幹什麽!”
我和大張不敢怠慢,立刻抄槍站到隋掌櫃身後,緊張地注視著周圍。如今也隻好以不變應萬變,生死由天了!
整個巨大空間內的牆壁在轉眼間開了幾十道六邊形的暗門,每一個門裏麵都站著一隻龍蝦人或者海刺蝟。而我們身後的門內,則擠滿了龍蝦人,能力較差的青夜叉一隻也未出動。蓬萊精英盡出,看來是到了拚命的時候了。
我不清楚隋掌櫃的實力到底有多強,但是我很清楚,眼前這些怪物哪怕他少控製了一隻,那麽我們三個人連萬分之一的存活機會都沒有。龍蝦人一口酸液,立刻讓你化為枯骨,海刺蝟的一根毒針,瞬間送你下地獄。麵對如此景觀,我腦門上的汗已如小溪般流淌了。
大張的臉色更加難看,他已經無所適從了:“隋老,咱這個蓬萊之路是不是走到頭了?”
“鏡破不改光,蘭死不改香。怕什麽,我還沒死呢!還不知道誰的道路到頭了。”
又是這樣可怕的對峙。怪物們似乎也非常懼怕隋掌櫃的能力,遲遲沒有動手,而隋掌櫃也一直猶豫著沒出手。身後離我們比較近的怪物顯然受他的影響不輕,領頭的龍蝦人已經跪倒在地上,而後麵的也是戰戰兢兢不敢近前。
“老先生果然好本領,幾十年前你能從我蓬萊眾軍中逃脫,果然不是僥幸。”整個房間的四壁傳來了那人魚陰森的聲音,我根本無從分辨聲音的方向,似乎每一個角落都在傳出她那令人恐懼的話語。
“你倆集中精神,下一波會是……”還沒等隋掌櫃把話說完,房間中又傳來了那悠揚的歌聲。
還沒等我集中精神,那美妙的歌聲已經傳進我的耳朵,滲進我的大腦,甚至連我那緊張的心髒跳動都緩慢了起來。我的眼皮不知不覺中已經開始打架,手中的槍感覺如同千斤一般。啪啦一聲,我和大張的槍幾乎同時落地。
龍蝦以力殺人,人魚以聲誘人。我們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如今我甚至可以感覺到那在漁民網中的魚蝦的心情。不同的是,現在我們成了這網中的魚蝦,而那魚蝦則成了地道的漁民!
就在我要昏迷的一刹那,耳中突然傳來了女人刺耳的哀號。我發誓我這一生從沒聽過這麽難聽的聲音。
我像沉迷於美夢中的人突然被潑了頭冷水一樣,一下驚醒了過來。
我和大張踉蹌著拿起自己的槍。我們兩個大眼對小眼,誰也不知道剛才那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而隋掌櫃仍如鐵塔一樣立在我倆麵前,絲毫未動。
放眼望去,四周牆壁內的龍蝦人與海刺蝟正在朝房間下方瘋狂地攻擊。酸液,毒刺,如同密集的炮火向下傾瀉,而房間下麵人魚的哀號聲不絕於耳!
“想跟我玩?親自出來吧!我看你能把我怎麽樣!”房間四壁又傳來了近乎瘋狂的聲音,不過,不再是人魚那陰森的女聲,而是隋掌櫃的怒吼!
我知道雷總有控製怪物的能力,更知道隋掌櫃也有相同的能力,但是我萬萬沒想到,隋掌櫃的能力竟然強大到可以操縱這群怪物相互攻擊!
我和大張此時像受驚的小貓一樣,躲在這位奇人身後,驚訝地看著這一切!
“隋老,我出去當您徒弟成嗎?您老太牛了,簡直就是我心目中第二個紅太陽啊。”大張搞明白了狀況,似乎有點興奮。
“哼!原本以為你倆能幫點什麽忙,沒想到卻是累贅。少說廢話,正主馬上登場了。今天我們就在這裏和這個蓬萊做個了斷!”
隋掌櫃一席話說得我們兩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我們在這蓬萊當中的確是太渺小了,渺小得甚至連粒灰塵都算不上。
“哈哈哈哈,”牆壁中又傳來那個讓人厭惡的女聲,“老先生何必動怒?你殺得幾個蝦兵蟹將,就以為了不起了?你真以為能殺光蓬萊上萬神軍嗎?剛才不過是個小小的玩笑。看來您有資格跟我對話,全部都退下吧!”
隨著話音落下,四周的海怪紛紛撤走。片刻工夫,就不見蹤影。
對麵的牆壁上,四塊六邊甲殼同時開啟,顯然那是一個比較大的通道。
一張剛剛見過不久的女人麵龐從裏麵探了出來,正是老單的母親。一隻巨大的章魚觸角托著她,朝我們緩緩逼近。
隋掌櫃依然如鐵塔一樣站在我們麵前,毫不畏懼。
“不要輕舉妄動,我倒看她能玩出什麽花樣來!”他小聲提醒我們。
我和大張同時點頭,至少目前看來,還不是太糟。
那老人魚似乎並不防備,直接由章魚觸角托到離我們十米左右的地方。她抱著胳膊,似乎對我們相當蔑視。
“值得慶祝,看來我們遠古的血脈並沒有斷絕。在這蓬萊深處,竟然還能碰到故人。”
“誰是你的故人?什麽又是遠古血脈?我一點也不明白!”隋掌櫃厲聲問道。
“哼,你我貓捉耗子般在這萬裏大洋中遊戲了幾十年,難道你一點都不明白我們這些所謂異能者的身世與使命,以及來龍去脈?”
“別用我們。你是怪物,我是人,你我根本就是不同的種類。你在我眼裏,不過是條普通的人魚罷了。”
“嗬嗬,老先生似乎還沉醉於俗世中呢。看來幾千年的傳承似乎仍沒讓你的心智恢複,你空有了這身本事。”
“傳承什麽?我有父有母,有祖宗家譜,還輪不到你來給我說什麽傳承!不過你似乎有點棘手,我竟然控製不了你。”
“哈哈哈哈,你以為你誰都能控製?小女子身為蓬萊之長,能跟普通人魚一樣嗎?你再仔細看看,說不定就能聽我的勸。”
不看不知道,仔細一看,我才慕然發現,這個女人根本不是什麽人魚。那女人身子下麵竟然拖著長長的蛇尾巴!青色的巨蛇,與那章魚觸須盤繞在一起,顯得無比惡心。
大張更是看傻了眼:“我操,這個是不是女媧?”
“是女媧。”我不知道哪來的心情刺了他一句。
“果然有蹊蹺。”隋掌櫃的口氣裏麵也聽得出吃驚不小。
“事情沒有絕對,我並不想跟你成為敵人。我費盡心思請各位高等異能者到此,自有我的理由。還希望老先生能配合我,我們共同完成祖先的遺願,到達光明的彼岸。”
“我一生當中幾乎沒有對手,我一直希望能找到幾個讓我熱血燃燒的敵人。今天是個好日子,你算一個。你披了這身蛇衣也不見得能把我怎麽樣。”隋掌櫃大義凜然。
“嗬嗬,”那老怪物並沒有動手的企圖,而是繼續說教,“單論能力,我比您可是差得遠了。您老站這裏如此鎮定,自然也能感覺到彼此力量的懸殊。但是,您似乎並不明白好漢難敵四手的道理。您這樣沒經過任何改良的人,力量已經如此驚人了,難道您真不想知道自己是什麽嗎?難道您真不想知道自己的使命嗎?你以為這樣的能力是憑空生出來的嗎?順從我,我讓您成為神,我讓您統治這個人間,我讓先祖的靈魂重現這個世界!這樣的交易如何?”
“你少放屁!你這老不死的就是一怪物!趕緊把我領導放了,萬事還有個商量。”大張把腦袋從隋掌櫃身後探出,壯著膽子大喊。有些人就是這樣,越在生死關頭越興奮,大張就是其中一個。
還沒等隋掌櫃接話,那老怪又接口說道:“後麵兩位小哥,你們能在這蓬萊之中安然立身,自然有你們的使命。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們先祖也為赤部眾神。今天我們先神的後裔同聚一堂,為什麽不能好好說話呢?”
“赤部眾神?那是什麽?”我大驚。而大張又探出腦袋喊:“老妖婆,什麽是赤部眾神?老子不信神鬼佛祖,你別來這一套。乖乖把我們雷總放出來,跟我回去寫個報告,興許能留你條賤命!”
“嗬嗬,放出來?我放萬千神軍如同虎口拔牙般把那位老先生請進蓬萊,是你說放就放的嗎?人間科技已經進步到足以跟蓬萊抗衡的程度,我等如不加快進度,日後就再也無力重新返回這個世界了!”
老妖怪說得我一頭霧水,到底什麽進度?雷總又和這個蓬萊有什麽關係?難道這個人身蛇尾的怪物身後還有更強大的存在?
“交易?神仙?哼!你當我三歲?今日你也不必廢話,我們決一生死。我和這後生一樣,不相信神鬼佛祖。我看你有什麽本事!”隋掌櫃再也沒有興趣繼續跟這怪物對話。
“您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您身上的威壓之感隻對普通的神軍有效,但是我與您同屬神族後裔,自然有辦法屏蔽你的能力。看來您得吃點苦頭了!”老妖說完,伸出雙手“啪啪”拍了兩下。
牆壁中瞬間又伸出兩隻章魚巨手,直朝我們的方向逼來。
隋掌櫃身上氣勢更盛,威力比剛剛又大了許多,隻聽他喊:“來了!小心!”
我們本以為那章魚觸須會直接攻擊我們,但是它並沒有砸向我們,而是在我們頭上交叉了一下,瞬間而過。
還沒看清楚發生什麽事情,卻聽四周啪嗒啪嗒響了數聲。定睛一瞧,我們竟然被七八個半跪著的怪人包圍。這幾個怪人皮膚青色油亮,麵孔上還隱約看得出人形,肌肉突起,卻不笨拙。隻是後腦部位竟然豎著鯊魚翅一樣的組織,手腕部位伸出了長長的刀片,同樣青色油亮。這根本就不是手持的武器,而是自身生長出來的!
我的第一反應便是那昆侖山邊的綠稚怪蟲。
果然有類似的能力,為首一隻怪物起身一躍,如同閃電般縱到隋掌櫃身邊,起手便砍。
看來人蛇老怪並沒有誇大,隋掌櫃根本控製不了這樣的怪物,他的精神能力對這種東西完全失去了效果。
隻見隋掌櫃身形一移,還是稍慢了一點,胸前被那怪物的手刀蹭了一下,雨衣頓時被撕了道口子!
我一直以為雷總這樣高級的異能者隻是精神能力驚人,體質上跟普通人一樣,沒有什麽過人之處。而眼前的這位隋掌櫃卻讓我開了眼,這個人不但精神能力驚人,而且體力、敏捷度各個方麵均超過正常的理解範圍。
那一刻我似乎感覺到隋掌櫃身上的血都沸騰了。隻見他轉手一個翻腕,一把抓住那怪物的鯊魚翅,用力朝前一縱,便把那怪物硬生生地拋到我倆麵前,那怪物仰麵朝天,被摔得齜牙咧嘴!
“手裏拿著槍當燒火棍用嗎?”他對我倆大喊,“給我開槍!朝臉打!”
一切都太突然,一切都太倉促,一切都太難以理解,即使我和大張這樣身在091的人也慌了神。隨著隋掌櫃一聲大喊,我們如同驚醒的夢中人一樣,終於記起手裏還有槍。
我們兩個人同時拿起槍,把槍口對著那怪物的麵門——連二十公分也不到——一陣亂掃。伴隨著56式衝鋒槍那特有的沉悶槍聲,轉眼間那怪物的腦袋便被打碎了。
還未等我們起身,又一隻怪物被丟了過來。我感覺自己像屠宰場裏的屠夫,這怪物如同流水線上的生豬。我和大張也沒客氣,順手又完成了一次血腥的作業。
而隋掌櫃那邊的怪物似乎不屑與我們這樣的小角色動手,全部都朝隋掌櫃招呼了過去。短短幾分鍾時間,已經有兩隻被他活活捏死!同時他自己似乎也被刀鋒所傷,身上的雨衣成了爛布條。
屠殺在有條不紊地繼續著。隋掌櫃不知師出何門,身手如此了得,一會兒工夫就把眼前的鯊魚人統統幹掉了。我和大張則目瞪口呆地站在他的身後。
“嘿嘿嘿嘿,果然好身手,果然好本事。”遠處的老人蛇又出了聲,她像一位幽雅的觀眾,遠遠地觀看一出上演的精彩大戲。不過這出戲的主題卻是血腥與殺戮。
“今天我倒要看看,是您老的神力無限,還是我蓬萊神軍的數量無限!”
她依然沉著,啪啪的掌聲再次響起,數條章魚觸須劃過我們的頭頂,同時又落下不知多少鯊魚海怪!
隋掌櫃毫無懼色,順手一把便把身上的雨衣連同上衣一起扯下。“哈哈!老夫聊發少年狂,鬢微霜,又何妨。今日我便挽雕弓如滿月,潛東海,擒龍王。來得好!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我突然發現,隋掌櫃似乎隻是麵相老,這位銀發老者的身體竟然肌肉突起,這哪裏是個老頭,分明是一個精壯男子的身軀!他兩眼中的藍色光芒更加閃亮起來。
望著這位山崩於前而不驚的老者,我由衷地敬佩。生死對於他來說似乎已經並不重要,這樣的人存在於世界上的最大樂趣,大概就是找到對手吧。
隻見他拎起一隻鯊魚怪,哢嚓一聲捏碎了頭骨,回身一甩,那鯊魚怪硬生生地砸到了牆壁上,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命歸黃泉了。而屍體身後的牆壁被砸開了一道暗門。
“你們兩個別在這裏給我添亂了。從那邊出去,估計就能找到雷天鳴。把那老家夥帶來,咱們就能繼續玩。”隋掌櫃大喊著。
我和大張一聽雷總就在附近,立刻來了精神,拎著槍就朝那邊跑去。
“隋掌櫃,您老保重啊,堅持住!救了我們家老頭,我們就回來救你。革命的道路,咱還要一起走啊!”大張邊跑邊喊。
“我暫時還死不了。小兔崽子,趕緊去,老子還輪不到你搭救!”
我和大張閃進暗道,又是那樣的漆黑悠長,又是那樣的陰森淒冷,身後不斷傳來怪物的慘叫,不知道隋掌櫃能撐多久,不知道雷總是否真能救出,不知道我們是不是還有機會活著離開蓬萊,也不知道那水中長安何時能到達。我們這兩個在黑暗中掙紮的人,如今連一絲光明都未看到……
事情總不是那麽簡單,當我和大張離開隋掌櫃那一刹那,就注定了我們的失算。救出雷總的信念使我們失去了最基本的理智與常識,以我們兩人的本事在這蓬萊中遊蕩,唯一的結果就是成為敵人的盤中小菜。
我們在那黑暗甬道之中還沒走到第一個轉彎處,便被大批的怪物堵截。我們連一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兩隻鯊魚人把手刀架到了脖子上。當那冰冷的刀片緊緊貼著你的肌膚的時候,你就可以更好地理解恐懼兩個字了。
我們被怪物推搡著,不知道走了幾處拐彎,終於來到了關押雷總的地點。
那是一個巨大的房間,前方有兩處寬大的綠色玻璃。看大小這裏應該就是蓬萊頭部發光的位置,兩道巨大的綠光就是從那玻璃中透出的。
玻璃前麵是一張大床,不知道什麽質地,厚重堅硬。而蓬萊之母,那條老人蛇正盤踞在上麵等著我們的到來。
誰知道她葫蘆裏又準備賣什麽藥。
我們被帶到她的麵前。她冷冷地瞧著我們,嘴角帶著一絲得意,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隋掌櫃的氣息一點也感覺不到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了意外。眼前的一切已經到了最壞的地步。
“二位走了這麽遠,該休息一下了。這裏就是這個蓬萊的中樞!”老人蛇說道。
“什麽意思?這是什麽地方?你想怎樣?”我鼓起勇氣問她。
“你們不是想救最先來的老先生嗎?他就在這裏。我是個善良的人,讓你們看他一眼,也好送你們上路。”
“啪啪”,掌聲響起,房中間的地板分出一個大洞,隆隆升起了一樣讓我一生都難以忘記的東西。
一個巨大的青色水晶球,球中竟然浸泡著巨大的人腦類組織,足足有一輛卡車那麽大。
那個東西似乎還在蠕動,呼哧呼哧地發出令人窒息的聲響。
而這大腦前方,還有一個小的紅色水晶球,我們的雷總就浸泡在其中。各種類似觸須的東西從球體底座生長進他的身體裏。而他卻閉著眼睛,除了口中偶爾冒出的幾個氣泡,就再也沒有其他生命跡象了。
“你有本事衝我來,衝一個老頭上這樣的手段算什麽!”大張一看就急了。
“哼哼,衝你來?如果你真有這位老者的身份,我還真不介意衝你來。”老人蛇起了身,她緩緩地挪到浸泡雷總的水晶球前,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如同一位飽經滄桑的老者,“這就是我們祖先的遺產,這就是進入水中長安的鑰匙。如果沒有最高級的異能者帶領我們,我們無論如何也打不開進入先祖之地的大門。我執掌蓬萊這麽多年,這個蓬萊就如同我的兒子一樣,他在生命的邊緣掙紮。如今在這位先生身上終於獲得讓蓬萊重生的機會,整個蓬萊各部機能正在瘋狂地恢複。你們也好,我也好,我們本是同根生的血脈。如今告訴你們,這麽長時間以來,我棄夫丟子獨自一人所承受的悲哀與使命。”
“什麽悲哀?什麽使命?你所說的我們又是什麽?”我抑製不住心中的好奇。
“我的使命就是帶領蓬萊眾軍打開通往水中長安的道路。從我出生的那天起,她就在海底深處呼喚我。那裏有我們的祖先,有我們的未來。很可惜,我一介婦人,天命不是最高級的領導者。多少年來,我在這蓬萊之中隻是個管理者,並不是統治者,真正的統治者就是眼前這位老先生,以及剛剛那位。他們才是天命的眾神之長。也隻有他們身上才有讓蓬萊複活的鑰匙,也隻有他們能打開長安之門。我估算到達長安的時間也快了。你們感覺不到深海之中那如同母親般的殷切呼喚嗎?”
我看了大張一眼,我實在感覺不到什麽,而大張卻臉色鐵青,腦門上的汗已經順著兩鬢流淌了下來。
“怎麽了?”我急切地問。
“你確定那是我們的祖先嗎?”大張似乎從沒這麽著急過。
“當然,從沒有什麽給我如此溫暖的感覺。”
“不!馬上停止你的感覺。那根本不是我們的祖先,那是個邪惡的生命!我絲毫感覺不出那東西身上有任何溫暖的東西。”
老人蛇也一臉驚訝:“那怎麽可能?我們本屬同族,怎麽會感覺不同?”
“母親,他說的一點錯也沒有。那深海之中的不是我們的祖先,根本就是個蠢蠢欲動的魔鬼,請停手吧!”說話的是老單,不知道什麽時候他也來到了我們的房間。
他周身依然披著龍蝦狀的甲殼,隻有腦袋還是人類的樣子。
就在這個時候,整個蓬萊內部發出了巨大的聲音:“嘟——”
老人蛇再也不跟我們理論,迅速地挪到那巨大的綠色光芒旁邊。她聲音都有些顫抖:“到了,水中長安終於到了!”
我們也吃驚不小,這麽快就到達所謂的海底都市了?裏麵到底是什麽,讓這個老怪物魂牽夢縈?
她招了招手,身後的怪物把我們也押到綠色光芒旁邊。抵近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兩扇屏幕一樣的東西。四周的海水在這慘淡綠光照耀下顯得詭異無比,各種不知名的醜陋魚類正伴隨著這巨大的蓬萊緩慢前遊。
老人蛇回到雷總麵前,恭敬地彎下腰,非常虔誠地說道:“請上神亮明身份,讓我們的祖先開啟這長安之路。”
隻見她話音未落,雷總身處的水晶球中逐漸地散發出紅色的光芒,而雷總的眼睛似乎也逐漸張開,裏麵也透出了紅色的光芒。整個蓬萊似乎都沸騰了起來,各種奇怪的聲音不絕於耳,讓人聽了心煩意亂。
“雷總!”我和大張同時大喊,可惜的是他似乎仍然沒有意識。難道他已經成為蓬萊的傀儡了嗎?
這個時候,深海之中有了反應。
一點金色的光芒逐漸散了開來。那光逐漸加強,沒過多少時間,那光芒竟如同太陽一般耀眼,把周圍冰冷陰暗的海水照得通亮!
遠遠地,我終於看清了這所謂水中長安的真實外表。
那景象如同《末世錄》中描寫的世界末日一般,十幾個巨大的半球狀水晶殘骸埋於深深的海床中,它們環繞成一圈,已經不知道在這海底沉睡了幾千幾萬年。幾乎所有的水晶都破碎了,隱約還能看見水晶之中有建築物的廢墟。水晶外殼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深海植物。而發光的位置,就在那水晶建築群中間。而處於中間位置的水晶殼,足足比其他的大上十倍。那也是唯一沒遭到破壞的水晶建築。隨著這水中都市的不斷接近,我又發現這些建築周圍散落著不知道多少巨大的龜殼一樣的東西。它們同樣毫無生氣,有的龜殼還嵌在那半埋的水晶之中。很多不知名的怪魚穿梭其中,甚至還有無比巨大的海蛇。這些龜殼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方丈”“瀛洲”?天曉得曾經的深海中到底存在多少這樣的生物戰艦?誰又知道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麽樣的事情?
麵對著這巨大的遠古廢墟,我和大張都張大了嘴巴。我是不是穿越了時空?這是什麽地方?這裏有什麽?
“果然如此。”老人蛇顯得非常激動,“我追求一生的水下長安終於複活了,終於有反應了!”
雖然我還被鯊魚人緊緊按著,但是仍然非常好奇:“這裏麵有什麽,你知道嗎?”
“不知道,但是馬上就可以知道了!”
終於,我們靠近了這深海中巨大的水晶球體。巨大的蓬萊在它麵前,竟然顯得像隻小魚一樣。
長安之中閃耀著奇怪的光芒,一閃一閃,不停地照到我們所處的蓬萊之上。過了一會兒,我們麵前的水晶外殼緩緩地開出了一道門,裏麵金光四射,晃得我們眼睛都有些難受。
人蛇大聲招呼著:“先祖之地的大門已開!蓬萊各部準備,千年之後的今日今時,我們重返家園!”
除了震驚與疑問,我仍然沒有任何其他感覺,而大張則緊張得不行了,他的腿似乎一直在發抖。
綠色屏幕中,我看到數隊海夜叉在幾隻龍蝦人的帶領下,緩緩地進入到那巨大水晶之中。
人蛇一臉期待地看著它們。謎底就要揭開!
五分鍾過去了,水晶內部沒有回音。十分鍾過去了,裏麵仍然沒有回音。
大張哆嗦著對那老人蛇說道:“滿意了吧?進去的哪裏有命出來?趕緊放了我們領導,看看還有什麽辦法!”
人蛇看了我們一眼,沒有說話,她似乎也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了。
“啪啪”,掌聲又起,又一隊海怪進入到那水晶球內。
老單走到我們身邊哀求道:“停下來吧,母親。再去多少也不可能回得來。”
“停?我一生所追求的就在眼前了,怎麽能停?單兒,你退到一邊。我們母子團聚,今日解開這長安的秘密,就再也不用分離了。”
我看了老單一眼,他避開了我的眼光,滄桑的眼神中不知道透出了多少悲哀。
我不知道他是什麽立場,至少他的意見跟這人蛇不完全一致。
這個時候,我發現一個人影也遊進了長安。是隋掌櫃!
這怎麽可能?這樣的深海當中,普通人會立刻被那巨大的水壓碾死。他再神奇也不能這樣吧?為什麽他不來營救我們,而直接進入到那水晶之中?
人蛇也看到了隋掌櫃,但是她並沒吃驚:“老東西,果然不是善類。你進去也好,我看看你倒是如何出來!”
又過了很久,裏麵依然沒有回應。反倒是衝出無數的海怪屍骸,破碎不堪。
老人蛇再也沉不住氣了,大喊:“全體出動!裏麵是什麽東西?你既然一直召喚我,為什麽不出來見我?”
然而,再也沒有海怪遊出蓬萊,在場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停止吧,這樣做毫無意義!”雷總的聲音從我們身後傳來。
我回身一看,雷總終於醒來了。水晶球中的液體已經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退去,而老單則站在雷總旁邊,似乎是他放出了雷總。
水晶球哢嚓哢嚓地碎裂了,雷總並沒用動手。
他緩步走出水晶球的基座,眼中的紅光如同能殺人一般閃耀著。
而老單則跪在他身後,帶著哭腔說:“母親,對不起。快停吧!在事情變得還能收拾以前。”
“單兒,你……”人蛇顯然不能接受兒子的背叛。
“他終於活明白了,他一點錯也沒有。山有高低,水有深淺。這裏的水也不是你能試得了的。”雷總一步一步逼近老人蛇,那氣勢讓人不敢抬頭。
鯊魚人架在我身上的刀已經開始顫抖,我明顯感覺到他心中的恐懼。
雷總走到我們身邊,看了我和大張一眼,露出了一絲欣慰的微笑,突然他大喝一聲:“還不跪下!”
我心裏猛地一抖!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我和大張身後的鯊魚人劈裏啪啦地跪到了地上,他們整個身子都在微微地顫抖。
我側眼一瞧,大張也跟著跪地上了。我重重地拍了他腦袋一下:“幹嗎呢?誰讓你跪了,失心瘋嗎?”
大張緩過神來,望著我:“操,我以為讓我跪呢。看見領導複活太激動,腦子不大好用了。”
雷總並沒有再理會我們,而是舉著手走近人蛇身邊,冷冷說道:“這個蓬萊危害人間太久了。你執掌蓬萊以來抓了多少人,讓世間多少人妻離子散,又製造了多少人間慘劇!你本就是受害者,卻執迷不悟,甚至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放過。難道所謂的使命與命運就這麽重要?”
老人蛇早就被雷總壓得不敢抬頭,整個身子蜷在地上,瑟瑟發抖。
“今天我送你一程,你在這個世界活得太久了,該休息了。”
我和大張已經不知道該幹什麽了。這還是我們認識的那個雷總嗎?怎麽身上的煞氣如此旺盛?他的力量已經絕對不是曾經的那個人可以相比的了!
“老總,請留情啊!那是我的母親。請看在這位小兄弟的麵上,放過我的母親吧!”老單跪到了我們身後,一個勁兒地磕頭,腦門上已經溢出殷紅的鮮血。
接著老單又朝我磕頭:“小劉,您幫我求求這位老總吧,看在我帶你進蓬萊的分上,看在我把槍偷偷給你扔下的分上!”
在生母的生死關頭,這個年過六十的老者跪在一個年輕人麵前,死命地磕頭。老單磕得我內心一陣酸楚,畢竟是個老人在你麵前哀求,雖然已經不能再稱他為“人”了。
“這……雷總,很多事情還沒搞明白,這樣殺了她合適嗎?”我很小心地對雷總說道。
“合適!有什麽不合適?記得海邊基地中死去的戰友嗎?殺!”大張似乎一點惻隱之心也沒有。
雷總對我們擺了擺手,示意我們不要說話。
繼而他對老人蛇說道:“近百年的追求與夢想就在你的眼前。我殺了你,天道似乎不公;我不殺你,人怨卻不能平。看看你兒子腦門上的鮮血,你可了解人間親情的真摯?你可知道所謂夢想的真諦?這所謂的蓬萊眾軍,哪一個沒有父母妻子?你把他們誘入蓬萊的時候,可曾考慮過他們的親人?無論如何,在一個兒子麵前殺死他的母親是件殘忍的事情。今天既然到了這裏,我們就進去走一程。之後的事情你自己了斷,如何?”
人蛇再也沒有以前那種老謀深算的氣度了,渾身抖得如同篩糠一般,連連衝著雷總叩拜:“謝謝上神成全,謝謝上神成全!”她身上表現出來的似乎是一種本能的懼怕。
緊接著,雷總對老單招招手:“過來,扶著你的母親,我們一起進入這水中都市。我今天了她這個心願。”
老單連聲應允著,過去扶起那老人蛇。
“帶路吧。我這兩個部下適應不了這環境的水壓,我知道你有辦法。”雷總吩咐他倆道。
人蛇唯唯諾諾地道:“有,請幾位隨我來。”
走到房間的邊緣,人蛇從牆壁的暗格中取出兩個章魚似的惡心東西。
她遞給我和大張,說:“請兩位拿著它張開嘴巴。”
“我操,這是什麽?能吃嗎?”大張邊嘟囔邊看著雷總。
“照做。”似乎一切都在雷總掌握之中。
沒有辦法,我和大張一人舉著一隻章魚張開了嘴巴,樣子有點滑稽。
瞬間,那章魚如同活了一樣,一隻觸角一下伸進我的嘴巴裏,而其他觸角則緊緊地盤到了我身上……
我感覺如同被無數毒蛇盤在了身上一般,嗚嗚地發不出聲來。
過了好一會兒,才安靜下來,這個東西就像長進了我身體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