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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開吧開吧愛情的水仙花

  我從來不知道女孩子穿軍裝會這麽美麗我十八歲的時候煩死了學習,看著老師講的立體幾何就發暈,英語老師說的什麽我更是聽不懂。那時還有幾個月高考,我知道我沒戲了,但我畫畫好,還整天拿著一個破照相機照相,有自己的暗房。除了學習,我幾乎是個天才,但是這些有什麽用?常常,我支著下巴,看著外麵的天空發了呆。那麽深那麽遠的天空裏藏著什麽?雲彩來回變換著顏色,深紫的暈黃的淡藍的月白的,到最後看得我眼裏蓄滿了淚水,因為再好的雲也是轉瞬即逝,就像青春,就像我手裏的時間,透過我的青春一滴滴流著。

父親是在生日那天找我談話的,這個一向嚴肅的男人總是冷眼看著我,他說我注定成不了什麽氣候的。也許吧,學習上我是個差生,平時吊兒郎當。我進屋時他說,過幾天你去成都吧,我和自己的戰友說了說,你到那裏去當兵,反正你高考是沒有希望的。

就這樣,我穿上了軍裝,當我每天早晨被軍號吹醒時,當我每天被一項項紀律要求時,我覺得人生怎麽這麽無聊啊。我的人生夢想是像哥倫布那樣去探險,或者拿著我的照相機去全國各地拍片子,隻要讓我自由,吃多少苦也無所謂。每天每天,當我在軍營裏和那些半大小子跑操訓練甩撲克時,我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裏。父親是為了讓我在部隊這個大熔爐裏鍛煉的,然後也許能複員找到一份工作,但是沒想到我感覺更無聊。我打發著日子,沒有事的時候,我會一個人在山後邊的山坡上,呆呆地看雲,一直看到太陽下山去。

一切的改變是從伊蕊的出現開始的,當她從山坡的那邊漸漸向我走來,我正舉著相機拍落日,而她闖入了我的鏡頭,梳著短發,穿著一身軍裝。

夕陽中的伊蕊英姿颯爽,我從來不知道女孩子穿軍裝會這麽美麗,比起那些穿吊帶裙子的女孩子要美麗一千倍,我傻了一樣,把相機的快門摁下去的刹那,伊蕊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誰讓你拍我的?

我呆呆地站在她對麵,展顏一笑,那是很平常的一天,但對於我,遠處漸次出現的彩霞絢麗到想讓人落淚。伊蕊,這個十七歲的文藝兵,像一棵水仙花在我心中搖曳著。我衝下山坡,幾乎是一路跑著回到連隊,然後拿起笤帚把宿舍裏全打掃幹淨了,連長說了幾次的被子也被我認真地疊成了豆腐塊。

每當我一個人看她的照片時,總會暈了過去文藝兵營房和我們連離得不遠,有事沒事我就去伊蕊那裏。她是不理我的,而我每次隻是路過,透過窗子看著裏麵的排練情況。伊蕊是拉二胡的,很多次我路過那裏她正在深情地拉著。我從來不知道二胡的聲音這樣好聽,以前我是不喜歡的,但現在,我買了十盒二胡帶子,從《二泉映月》、《江河水》到《病中吟》。我終於明白伊蕊身上為什麽總有一種淡淡的雅致和美麗了,明白她為什麽像一朵水仙花了,因為那些二胡曲子美輪美奐幽咽婉轉,當我戴上耳機一個人聽時,總是會泛起微微的酸來。而十七歲的文藝兵伊蕊,根本沒有注意到一個叫康明陽的男兵,那個男兵把他拍下的那張照片放大了擱在日記本裏。那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伊蕊,陽光燦爛,穿著肥大的綠軍裝,短發在風中揚著,每當我一個人看她的照片時,總會暈了過去。

幾個月之後,文藝兵的連長莫紅來找我,她大大咧咧地說,小康,聽說你會照相,我們文藝連想請你去給女孩子照照相,可以嗎?

我差點跳起來,因為伊蕊馬上會出現在我的鏡頭裏了,這樣的美差如何會不願意?

當那些文藝兵換了五彩繽紛的衣服出現在我的眼前時,我卻發現少了一個人,因為伊蕊沒有在那裏邊,我有些失望地問莫紅,你們就這些人啊?

莫紅說,哦,少一個,她去演出了,給人救場,如果她回來願意照就讓她再去找你。

那天我心情很亂,照來照去的女孩子們在我鏡頭裏像一隻隻蝴蝶,直到我把五卷膠卷全照完了她們才饒了我。其中一個叫米玉的女孩子在走之後忽然讓我打開手,我打開了手,然後她掏出筆來,在我的手心裏寫了一個呼機號碼,然後甜甜地一笑,轉身走了。

但我隻想到那個穿著軍裝的女孩子,她笑的時候,我的心中像千萬朵花在開,在開。

那些美麗的身影定格成一張張永遠的底片。

周日,一個人在床上看著伊蕊照片的時候,有人敲門,我去開門,門外,站著照片上的人。

我慌了手腳,因為以為是戰友,所以,穿得幾乎衣不遮體,而且剛理了極難看的頭發,像個逃犯一樣。她笑著看我,康明陽,連長說照相可以找你,因為隻有我沒有照過,可以再給我照嗎?

我幾乎顫抖著,當然當然,然後倒水給伊蕊,不小心燙了手,再拿出老媽寄來的話梅餅,發現被我放得快發了黴。我解釋著,成都太潮了太潮了。而同樣緊張的小女兵伊蕊拿著我倒給她的水說,不會喝不會喝。

當我拿出照相機時我腦袋轟地就大了,一下就傻眼了,上次給那幫女生照相所有膠卷全用完了,而要再買新的膠卷要去成都市裏,往返幾乎要半天,怎麽辦?錯失良機嗎?這個周末,我可以整天和伊蕊在一起的,但照相機裏卻沒有膠卷!

有事嗎?女兵伊蕊問我。

沒有沒有。我立刻鎮定下來,我們走吧。

所有的女兵,隻有伊蕊沒有換衣服,她穿著那身肥大的軍裝,英姿颯爽,我終於明白為什麽偏偏喜歡她,而沒有去呼一次那個叫米玉的女兵。

我和伊蕊,兩個少年去了後山。後山上,大片大片的野花開得正燦爛,伊蕊站在那些花中間,風吹起她的短發。鏡頭裏的伊蕊一臉拘謹和羞澀,我不敢看她,隻是忘情地注視著鏡頭中那個女子,那個像水仙花一樣的女孩子,輕輕地搖曳著,在我的眼睛裏,在我的心中。

那天我一直在拍,好像永遠也拍不完一樣,伊蕊從來沒有問過我,她隻是按照我的要求擺著姿勢。一張又一張我摁著快門,隻有我知道,那裏什麽也沒裝,但是,伊蕊的身影已經不用照相機了,因為她的每一笑每一顰都刻在了我的心裏,那些美麗的身影如一張張永遠的底片,隻要我想,她就會瞬間影印出來。

終於累的時候,我們坐在後山的山坡上。伊蕊說,有機會我給你拉二胡聽吧。

好。我說,然後我伸出了手,把你的呼機號碼給我吧。

伊蕊笑笑,在我手上寫了一串號碼。為了怕出汗把號碼洇了,我就那樣張著手,一直到宿舍,其實,那個號碼我早就背下來了,隻是怕一轉眼我背錯一個字。

在帽圈裏,一直有那一行小字:伊蕊,很愛很愛你那次照相成了我和伊蕊的秘密,當一幫女兵穿著軍裝濕著頭發從澡堂子出來碰上我時,我總裝作不認識伊蕊,因為我和伊蕊都明白在軍隊裏戀愛意味著什麽。何況,我們從來沒有說愛,但我在我的軍帽裏寫了一行字:伊蕊,很愛很愛你。

在伊蕊向我要照片的時候我對她說,背著二胡去後山等我吧。

在後山上拉二胡的女子,忽然讓我有種想流淚的衝動,盡管我騙了她,盡管我沒有為她照相,但是,她早已經在我心中。曲子一個接一個地給我拉了聽了,然後她伸出手來:我的照片呢?

對不起,我說,膠卷壞了,所以,我們要重照。

她愣愣地看著我,然後說,你是騙子,然後背起二胡轉身走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也許我那天應該告訴她相機裏根本沒有膠卷,也許我應該把偷拍的那張給她?

一切還來不及細想如何解決,文藝連整個調離了成都,她們全去了北京。我呼了伊蕊有幾萬遍,但轉眼間煙消雲散,我竟然忘記她的呼機出了成都是呼不通的。一個月後,我從成都調往江蘇,從此永遠失去了她的消息。好像我與這個小女兵從沒有認識過,我有的,隻有那張黑白照片,淡淡地笑著,有點拘謹有點生氣的樣子。

還有她們濕著頭發從澡堂裏出來的樣子,每每我想起,我總有一種哽咽在心裏麵。

幾年後,我終於如父親所願上了軍校,然後一直留在了部隊裏,而伊蕊卻再也沒了消息。

軍校畢業後我留在了部隊,很快就成了一名團職幹部。當部隊新招了一批小文藝兵進來的時候,我仿佛看到了十七歲的伊蕊,穿著肥大的軍裝,短發在風中揚著,羞澀地笑著。

兩年之後,我結了婚,和一個地方上的女子,並且舉辦了自己的攝影展。攝影展的第一張照片就是伊蕊,十七歲的伊蕊,在後山的山坡上被我偷拍的那一張。隻是我一直沒有機會和伊蕊說,那次我們去後山上照相,我的相機裏是沒有膠卷的,而之所以這麽做,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我愛上了她。

那頂舊軍帽我一直留著,在帽圈裏,一直有那一行小字:伊蕊,很愛很愛你。

我的妻幾次想扔了它,都被我阻止了。她沒有發現其中的秘密,除了我,沒有人知道軍帽裏的秘密,那曾是開在我心中的一株水仙花,隻開在十八歲那年的夏天,然後,轉眼即逝。

偶爾的一天,我坐在電視前調著台,忽然停在了一個台上,那個台上坐著一個穿黑色緊身衣的女子,長發,正深情地拉著二胡,是拉了幾十年的《二泉映月》。一曲終了,主持人說,請二胡演奏家伊蕊再為我們拉一曲《光明行》。我呆呆地看著,直到眼淚像蟲子一樣堆滿了雙眼。演出結束後記者做了隨機采訪,有人問伊蕊,開這樣的二胡演奏會是不是特別激動特別緊張特別難忘?伊蕊搖著頭,笑著答,不,如果說難忘,那麽我十七歲時的那場演唱會最難忘,因為聽眾隻有一個,並且,我還愛他。

妻過來,遞給我一杯咖啡,怎麽了你?

我笑笑,夜風太大了,你知道的,我是風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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