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了一個東四的小酒館,要了兩瓶扁二。扁二就是紅星二銱頭,牛欄山的,北京男人全喝這個。
但我和趙小綿在一起時不喝這個,趙小綿非洋酒不喝,非有鋼琴或小提琴伴奏的酒店不去,她是個虛榮的女人,從我畢業後她發現我既不想出國身上又沒有多少錢時就這樣了。
一個男人最難堪的是怕女人罵窩囊廢或沒錢,我被罵過一次,僅僅一次。我果斷地把響亮的耳光抽給了趙小綿,空氣中有漂亮的弧線,其實我舉手的時候很心虛,但我必須這麽做。
想想,從十六歲我們就在一起,背著早戀的名,十八歲就托付了終身,到現在說我窩囊廢?我無論如何接受不了的。
她哭了,然後抱住我,我們又繼續纏綿,我搞得她很慘,但我越努力越覺得自己虛無,到最後我渾身大汗。趙小綿沉沉睡去,而我看著她光潔的身體和窗外的月亮,突然之間覺得,這個女人,不是我的了。
雖然我們仍然在一起,她仍然甜蜜地喊我老公。
我把這個事情告訴了春天,春天憂鬱地看著我,然後開始修指甲,他的手真是一個詩人的手,那麽細、那麽長。
雖然這樣,我喝了一口扁二說,有個女人也是不錯的。
我試探著把春天引到女人這個話題上,他也二十三歲了啊,怎麽能沒有女人呢。
我準備給他介紹一個,甲或者乙,乙或者丙,隻要他能看上。
讓我吃驚的是,他居然紅了臉,然後說,哥,我有女人了。
啊?!我的酒杯差點掉到地上,哪的?什麽時候?這是個讓人震撼的消息,春天居然有女人了!
是一個酒吧的女孩子。
酒吧女?天啊,我以為,春天至少要找一個女詩人,或至少是文藝女青年,但他說,哥,她人真的很好,長也得美,我打算和她好。
然後,我看到了這個春天眼中的美女楊若桃。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應該是風塵女子。雖然她穿得像一個大學生,但眼裏的風塵氣一覽無餘,她和劉嘉玲一樣,再怎麽掩飾,也有風塵女子的眼神。
而且,她比春天大五歲,當然是事後知道的。趙小綿很專業地說,這個女人不尋常,她的眼皮是割的,嘴唇是紋的,鼻子是墊的,胸是隆的。趙小綿常常去美容院這種地方,早就練得火眼金睛了!
我打賭,趙小綿說,她不是處女。
我相信趙小綿說得對,可我無法阻攔春天,他好像著了魔一樣,把家裏祖傳的四合院賣了,隻因為楊若桃想住帶陽台的樓房,他買了通州的房子,離北京四十分鍾車程,為此,他又買了一輛車。
不久,他結婚了,這年,他二十四歲。
我們參加了他的婚禮,他很高興,牙很白,一笑就露出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麽高興過。
新娘子穿得很性感,趙小綿惡狠狠地說,狐狸精!
那年春天喝了很多酒,抱住我就哭了,他哭得很絕望,哥,我的青春再也沒有了……哥啊,哥啊……我的眼角就點發酸,但還是拍拍他的肩說,哥兒們,結婚,結婚去吧。
後半夜楊若桃就打電話給我,哥,楊若桃是處女,真的是處女啊。
我聽得出來,他的聲音極為興奮。
那時趙小綿在我的身邊,她說,狗屁,處女膜是真的,一百塊錢一貼。
我沉沉地睡去,夢到我和春天回到了十六歲,我們去香山,他喊著我的名字,給我朗誦著十四行詩,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在哪裏呢?
十六歲,那除非是夢裏才回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