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畢業後來了北京。
本來,她可以留在南京的一個大機關裏,那裏的公務員考試她都過了,可是,她沒有,而是來了北京。
在一個出版社打工,每天搞校對,她說,看到文字就想吐了。
她這樣做,完全是為了燁清。
燁清離不開北京,他說,北京黃天厚土不算,地氣還重,哪個城市也不如北京,我就願意在北京,哪怕要飯也要在北京。
那時東方歌舞團已經不太景氣了,好多人出去跑單幫,燁清常常不在家裏,去全國各地演出,他跳的舞太個性了,很多時候是行為藝術。老百姓根本不懂,所以,他的市場越來越小,最後,索性在家裏不出去了。
墨色掙微薄的薪水養著他。
為了多掙點錢,墨色兼了幾份職,教一個小孩子英語,去給一個公司寫策劃,而燁清基本屬於沒活幹的狀態,於是,他學會了打麻將。
我每次去他們家玩的時候,他總是在打麻將,和三個女人在一起,隻有他一個男的,穿著大褲衩兒,光著膀子。
這個不爭氣的男人,墨色這樣苦,他卻在這裏和女人打麻將,我真是恨他,可墨色的臉上洋溢著新婚的動人光芒,熱情地招呼著我坐這兒坐那兒。
她還安慰燁清,沒事,是他們不懂,總有一天,你會讓藝術家認同的。
這麽賢良的女子。
可有一次,我去看她,帶著單位發的帶魚。反正我一個人,一箱帶魚沒地方放,臭了也是臭了。這總是我去看她的理由。
那天她大概沒事,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發呆,房子是租的,燁清去打麻將了,她坐在槐樹下,穿著褪了顏色的衣衫。我看到她時,她看著天空,發著呆,那個樣子,我得記一輩子。
她為什麽這麽孤單啊。沒有愛情的女人才會這麽孤單啊。
我叫了她一聲,她跳了起來,然後又小鳥一樣生動了。
那天我們吃了帶魚,她炒了三四個菜,我和燁清喝了一些酒,我們是京城裏唯一的三個同學,燁清慨歎著人們審美水平的沒落,說東北二人轉這東西倒時興了,現代舞居然沒有看了,真他媽倒退啊。
墨色依舊安慰著他。
如果有錢,燁清說,我就組織一場現代舞,用最前衛的手段和藝術表現手法,把人們跳得驚心動魄為止。
我發現我們太窮了,實在是沒錢。
是從那天起,我下定了掙錢的決心的。我要讓墨色幸福,就要讓燁清幸福,燁清能跳舞,墨色的臉上就會呈現出動人的笑容。
幾天之後,我從單位裏辭職,不再拿那兩千多塊錢。我和人一起跑中蘇邊境做生意,開始是皮草,後來,除了不倒人什麽都倒了,一年之內我賺了一百萬,再後來,我投資了房地產,東搞西搞,我成了有錢人,既有錢又單身的男人,就是鑽石王老五,我身邊開始出現無窮無盡的女人,太多了,我打發著她們,她們和蒼蠅一樣,在我身邊嗡嗡地飛著。
隻有墨色沒有靠近我。
她跳了槽,去當會計了,據說,薪水多一些。
賺了錢之後,我找到燁清,我說,不是想跳現代舞吧,我給你投資,不過,利益均分。
他把我看成了商人。隻有我知道,這個東西到底賺錢不賺錢,我純粹是往裏麵倒錢,跟燒錢一樣,他再頹廢下去,墨色就更瘦了。
墨色愛燁清,我愛墨色,這世界上,誰欠了誰的,那是一定的。
現代舞辦得很火爆,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他很快接到了世界各地的訂單,第一站就是香港。
燁清重新變成衣冠楚楚的男子。幹淨優雅、舉止上流,穿著麻質的衣服,西服一定是阿瑪尼的,頭發永遠那麽整齊,臉上永遠掛著幹淨的微笑,燁清,他重新變成大眾情人了。
墨色懷孕了,她幸福地笑著,一臉崇拜地看著自己的男人。
我身邊的女人換來換去,甲或者乙,丙或者丁,我記不住她們。我不缺少性,我缺少那個讓我奮不顧身愛上的女人。
墨色知道我愛她嗎?或許她根本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她隻知道我是她的同學,熱情洋溢,現在,有幾個錢,是典型的鑽石王老五,她知道我幫燁清就是幫她嗎?她知道她幸福我就快樂嗎?
她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