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曉寧忽然從我們宿舍失蹤,我問了周燦,周燦說,好像在外麵租了房子吧。他說要練琴,怕打擾我們。
我從此很少看到豐曉寧。
當然,也沒有再看到蘇綺年。周燦總是神秘地笑,我問他笑什麽,他說,日後你就知道了。
不久,周燦和一個河北的女孩子談起戀愛了,一日三餐也不在宿舍吃了,後來,其他幾個男生也都談了戀愛,隻有我,在周末到處去逛。
夏天的夜晚分外熱,我在一個周末去學校的林子裏聽英語,宿舍是不能待了,人人都出去,隻有我一個人,我看著夜空,有些惆悵與心涼——今年的夜空還有去年的北鬥麽?蘇綺年,她何曾知道,她的軟語與深黑的眼睛是我的一條碎路!
愛情刻在我的眉心,我低下頭,在手掌心上寫著一個人的名字:蘇綺年,蘇綺年,蘇綺年。
突然,我聽到蘇綺年的聲音。
隔得再遠,我亦能分辨出她的聲音。
她問:你真的愛我?
時間就這樣停頓了,接著,夜色中我聽到了豐曉寧的聲音:當然是真的。
原來,原來!
原來豐曉寧搬出去是為了蘇綺年。
我頓時明白了豐曉寧的煩躁與惱怒,布滿星辰的夜晚,我如此心酸,這心酸是我一個人的,這惆悵也是我一個人的。
我聽到他們窸窸窣窣的接吻聲,在夜色中,分外地響。
我幾乎落荒而逃。
悲傷是我的精神鴉片,一個人的暗戀如此銷魂又如此無望,我嫉妒豐曉寧,但也祝福他們,隻要蘇綺年喜歡,怎麽樣都可以。
蘇綺年是我高不可攀的繁華盛世,我隻能奢望,並且習慣了一個人的寂寞與孤單。
秋天來臨時,我沒有想到豐曉寧會請我和周燦去他的小屋裏去喝酒,他讓我送他一張畫,說貼在他們的小屋裏。
我畫了一張濃墨重彩的油畫,是一個孤單寂寞的少女站在海邊,我其實畫得是蘇綺年。可是,隻是背影,那是我想象的背影,無比地悲傷。我和周燦買了許多酒,然後提著上了他們住的小閣樓。
他們租了蘇州最老的房子,在那間房子裏,我看到了久已經沒有看到的蘇綺年。
她瘦了。可是,更有一種奪目的美。我不敢看她,豐曉寧開著玩笑,讓我叫著嫂子。周燦嘴乖,叫著嫂子嫂子,窗外的秋天真是美得凋零,我看到蘇綺年親手收拾的屋子,碎花的窗簾,牛仔布的桌麵,角落裏的小碎幹花,衛生間裏彌漫著香水,我知道,這是蘇綺年親手打理的屋子。
蘇綺年還親手炒了菜。
炒甜螺、紅燒小排骨、素炒西蘭花,還有清蒸魚,我簡直驚訝了,她還會做菜嗎?
我真是嫉妒豐曉寧快要發了瘋。
蘇綺年看了我的畫一直沉默,豐曉寧說,畫得還行,蘇綺年,去把它貼在咱的臥室去。
是我幫蘇綺年貼的。我們在貼畫的時候,手碰到了手,她一下縮了回去,而我的心怦怦地跳著,那是我,唯一的一次,與蘇綺年的,肌膚之親。
那天我喝了很多酒,寧夏紅。喝了一瓶又一瓶,最後,我爛醉如泥,是周燦把我背到公共汽車上。
第二天,周燦說,林若離,你一直在念一個人的名字。
我的臉,騰騰地紅著。我假裝沒有聽到他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