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早春。我,三十歲,有著清晰的寂寞和醉人的微笑。
彼時,我已有一個不錯的廣告公司,還有鶯聲燕語的女人圍繞左右。我對婚姻的感覺越來越淡,到最後,我決定一個人過一輩子,如果遇到梅真,也許我會結婚。
其實我已經失了找梅真的決心,而把她當成了一個夢而已,大多數時間,我周旋在女人中間,和她們鬼混,是的,鬼混很容易忘記誰。
有些人,就是用來鬼混的。
而有些人,適合放在心裏,用一輩子去忘記。
我無法忘記梅真無法忘記,那少年時的夢和一次次的尋找。
我懷疑那隻是馬國慶的一個夢,這世上根本沒有一個女子叫梅真。那隻是馬國慶的一個臆想,他或者在夢中夢到過這樣一個女子,畢竟我們沒有在蘇州待過,而且他死了,這件事更是死無對證。
於是在這個春天我開始徹底放棄。
誰是梅真已經不重要了,關鍵是我等待過,並且尋找過。
在一個沙塵暴猖獗的天氣裏,我在北京一個五星級賓館的大廳裏獨坐。
我得找一個女人陪我,太寂寞了,寂寞像風一樣,刮得到處都是。我抽著煙,看著大堂裏那些遊來逛去的女人們。
我知道她們是做什麽的。她們有著優雅的舉止、高檔的時裝,你以為他們來自大公司或者是海歸,其實,她們的本質和街上那些穿著妖豔、眼神曖昧的女人沒有多少區別。
我看到了她。
她很吸引人,有極大的眼睛,大概眼角注射過什麽吧,眼神有些不自然。但她的確是最美麗的女人,我打了一個響指,她過來,然後笑著。
她伸出了五個手指頭。
我點頭。
然後我帶她上了電梯,我的房卡是1801.在電梯裏,她的手一直搭在我的肩上,她有極濃烈的香水味道。
我們一直沒有說話,直到進了屋,她很主動,一件件脫掉我的衣服,然後做她應該做的事情。自始至終,我們沒有開口說話,直到完事,她才說了一句話:我去洗洗啊。
她的口音,明顯帶著蘇州吳儂軟語的味道。
你不是北方人?我點了一支煙問她。
嗯。她在衛生間水聲很大,我數出五百塊錢給她,想放進她的包裏,打開她包的一刹那,我看到了她的身份證,那上麵寫著兩個字:梅真。
我的腦袋轟就大了!
梅真!梅真!梅真!這怎麽可能?
她出來時,我的手有些哆嗦。
你叫什麽?
她笑著接過了我的煙,我叫嫣然,怎麽啦?
能告訴我真實的名字嗎?算我求你!
你給我多少錢?我的名字要賣錢的,有客人這麽要求的嗎?你太過分了。
我給你一萬,一萬行嗎?我知道自己的口氣有些激動。
她顯然也嚇住了,她看了看我說,梅真,我叫梅真,說著,她拿酒店的筆在上麵寫下自己的名字,她的字很好看,那兩個字刺激得我想流眼淚。
很好聽的名字,我壓抑住自己的興奮,然後說,在蘇州上的中學吧?她抽了一支煙說,是,有什麽問題嗎?還想知道什麽?
我搖了搖頭,已經夠了,太多了,足以傷害得我流出眼淚和血。
她在化妝,一邊化一邊問我,為什麽她的名字值一萬塊錢?我笑了笑說,我喜歡寫偵探小說,喜歡幹一些奇怪的事情,我的初戀女友和你長相一樣,所以,我想問你真實的名字叫什麽。
我一邊說謊一邊心痛,她化好妝,站起來說再見,我也站起來,我說,梅真,我能抱你一下嗎?
她笑著,那也要錢的啊。
好,我說。
我們擁抱了她一下,她很瘦,但是很性感,鎖骨很美麗。她的眼神裏,是更空洞的寂寞,寂寞如空氣一樣回蕩著,從此,從今天晚上,我將永遠忘記等待過梅真。
我給了她兩萬塊錢,這是我出手最大方的一次。
她謝了我,然後,關上門走掉。
我撲到窗前等待她出來,我一直等了兩個小時,她根本沒有出這個酒店的門,我想,她又去招攬另一單生意了。
那天我很晚才睡去,我一支又一支地著煙,直到把自己抽得頭都快暈了。快天亮時我睡著了,很快我夢到了梅真,我夢到我還是十七歲,青春年少,蠢蠢欲動,而我早早就遇到了梅真,然後我們相愛了。
醒來時已近中午,我發現那隻是一個夢而已,我的手機上有二十八個未接電話,有公司的、有女人的、有同事的、有母親的,但永遠不會有梅真的。
我和梅真的一切,已然過去。
我起來,去衛生間刮胡子。我發現一夜之間它們全都鬱鬱蔥蔥了,我刮著它們,一邊刮一邊想著那個夢,一邊想一邊手哆嗦著,最後,我什麽都做不了了,我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那個三十歲的男人哽咽著,一串串的眼淚掉下來,沒完沒了地落著,沒完沒了地流著。
§§第六章 悠悠自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