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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我愛莫佳寧

  一

我是先愛上莫佳寧的名字再愛上莫佳寧的。

那時我正在前台等待著客人,我點了一支摩爾煙,穿了露背的黑色吊帶,然後醉眼迷離地看著外麵的天色。

天在下雨。

這種天氣我們的生意會慘淡一些,下雨天,適合和情人在一起,或者一個人發呆,但不適合出台。

在這種迷離的天氣裏,我聽到有人叫莫佳寧的名字。

莫佳寧,莫佳寧,莫佳寧。非常動聽的聲音在樓道裏穿越而來,莫佳寧的名字有一種美麗的質感,聽上去別有一番小說的感覺。

我想我真是先喜歡他的名字再喜歡上他的。

然後我看到了莫佳寧。

莫佳寧從雨裏飄了進來,一身黑衣,包著頎長的身體,他與我的目光撞到一起,然後馬上輕飄飄地離開。這是第一個沒有盯著我豐滿胸部發愣的男子。

所有男子在我胸部停留的時間都會超過五秒鍾,可他沒有停留。

他帶了客人,然後安排好他們,我也被安排了,陪一個黑胖子,可我拒絕了,說,心情不好。

黑胖子說,爺爺我有錢,陪我好不?當了婊子還立牌坊?我媚笑著:不好,我身體不方便。

媽的,他罵罵咧咧地走了。

我在離莫佳寧五米的地方看著他,他抽著煙,一個人翻那些桌子上的破雜誌,雜誌都卷了邊。

很顯然,他沒有把自己安排一下的意思。

他等了兩個小時,與我隔著五米的距離,我們都抽著煙,這兩個小時,我忽然覺得春暖花開,無限美好起來,我玩弄著手機,一邊玩一邊想:這個男人,好玩。

我喜歡他眼神裏的清涼,好像與己無關的樣子。我喜歡他不在乎的神情,我還喜歡他的黑衣,無限黑,好像夜一樣,女人對夜總是有無限想象的,所以,我喜歡穿黑色衣服的男人。

他們走的時候我忽然有些傷感,因為,我希望再看到莫佳寧。

三天之後,他再帶著五六個人來,還是坐在角落裏,還是他。

我湊上去,他並不理我,還是翻著那些爛雜誌。我聲音曖昧地說:在看雜誌啊?

有事麽?他頭都沒有回,然後繼續翻他的雜誌。我把手放到雜誌上說:

這麽好看啊,比我還好看?我用的招數很俗,一般的情況下,男人應該已經上鉤了,可是,他沒有,他不動聲色,仍舊不看我,他說,把手拿開。

我並不惱,而是哧哧地笑著,我喜歡這樣不動聲色的男人,喜歡像黑夜的男人,沉默,卻有著無限力量,無限引誘。

我越來越迷戀他了。他抽煙的樣子,他孤獨地坐在廳裏等待他們出來時的寂寞,所以,我決定不顧一切地引誘他,哪怕他罵我。

是誰說過,水至清則無魚,人至賤則無敵。

機會很快就來了。



這次來,是他們把莫佳寧架進來的。

他喝多了,揮著手,嚷著,去,找漂亮的小姐,一人一個,我安排,去,安排,安排。

我去安排完了,然後我坐在他身邊。

他開始吐,吐的東西很惡心,可我不覺得惡心,我替他擦洗幹淨了,然後半抱著他進了我的房間。他倚在我的身上,像一個孩子,那個時候,他很無助。

是我剝了他的衣服。

是我開始親他。

一切,是我主動。

我們做得很纏綿,他一直叫著一個女人的名字,那個女人的名字很好聽。陳澤澤,陳澤澤。

我不知道陳澤澤是誰,可我知道,陳澤澤應該是他愛過的女人,或者,正愛著,或者,已經分手,可是,他仍然在愛著她。

那天夜裏,他睡在了我的身邊。

醒來時,我數他的眼睫毛,有人說,眼睫毛長的男子容易負心,我一遍遍地數,沒有一次可以數得清,他醒來時,我正數著。

怎麽是你?他問我。

我媚媚地笑著,是我呀,我們昨夜睡了,你睡了我。

他揮手就打了我,然後穿衣就走。我在後麵輕聲笑著,並不惱,這樣的男人,才是我要的男人。

他走到門口時我說了一句話:反正你睡了我。

這句話通俗極了,下麵一句話我沒說。他問,你要錢?

我說了一句《武家坡》中薛平貴說的一句話:為君的要人我不要錢。

我有錢,足夠自己花,我要人,要莫佳寧這個人。從身到心,我都要。

他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莫佳寧三個月沒有來。再次遇到他,是在一家燒烤店大排檔門口,已經午夜,他一個人在那裏喝酒,還是一身黑衣。

而我恰巧路過。

我下了車,然後坐在他對麵。

你睡了我。我倒了一杯啤酒說。

他抬眼看著我,然後說,幹。我們一飲而盡。我們開始喝,從十一點喝到淩晨,那個攤子的攤主都困了,一直哈欠連天,我們喝了十五瓶啤酒,他終於笑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他問:嘿,你叫什麽?

秋怡,我說,我叫秋怡。

在這個異鄉的城市,我第一次告訴別人自己的真實名字,在身份證上,我的名字是鄭秋怡。可是,所有人都和我叫安莉,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叫安莉了,其實我叫秋怡。在那個小山村出來的時候,我叫秋怡,我媽說,秋天生的我,我爹讀過幾年書,喜歡這個怡字,所以,就叫了秋怡。

秋怡,他撫摸了一下我的臉,像我的女人。

這句話要了我的命。我的女人。四個字,多麽芬芳,多麽動聽。

我醉醺醺地說,莫佳寧,我要做你的女人。



我做了莫佳寧的女人,金盆洗手,布衣素食,住在他給我租的兩室一廳裏。他忙,沒有時間來看我,大部分時間我一個人待著。

一個人待著,天亮了天黑,天黑了天亮。鏡子中的我,是一張單純的臉。十七歲,我從偏僻的鄉村裏出來,跟著一個叫馮娜的女人,她把我倒給了一個四十歲的男人,男人說,就是有點瘦,臉形不錯,還有,胸小點。馮娜說,她才十七呀。

那天晚上,四十歲的男人跑到我房間裏,我掙紮了幾下就放棄了。從十七歲我就明白,有些事情掙紮是沒用的。

我嚷了疼。

那個男人說,疼之後就會癢的。

我一直沒有癢。直到我遇到莫佳寧。

莫佳寧是讓我癢的男人。我知道,我命犯了桃花,這個眼神清亮的男子,注定會讓我付出代價的。他在要我的時候,常常會喊陳澤澤的名字,陳澤澤走了,加拿大,跟著一個六十歲的老頭。陳澤澤和莫佳寧,曾經是大學裏最纏綿的戀人,莫佳寧的錢夾子裏,至今仍然是陳澤澤的照片,我無數次想換上我的照片,結果總是徒勞。

雖然莫佳寧不是常常來,但是他每次來,我必然隆重出場,在鏡子前花一個小時的時間,我要讓自己看起來光彩照人,然後讓他寵愛我。

可惜他每次都很鎮定,即使纏綿這樣的事情。

除了那次喝醉,我和他,不曾纏綿到忘情。我就是喜歡他,願意為他改變一切,他極少為我花錢,我要的不多,吃得簡單,不要華衣美食,我隻要他就夠了,所以,所需費用完全可以自己負擔。

愛上一個人,原來是犯賤的。

我一次次追問莫佳寧,愛我嗎,愛我嗎?

答案總是不置可否。我想,他是不愛的,因為寂寞,他選擇了我。他一個人過了好多年,陳澤澤在加拿大,常常發短信給他,我翻過他手機,那個女人問他:你想我嗎?你身邊有了女人嗎?你不用苦掙了,我有太多錢,我回國,我們再開始好嗎?

陳澤澤是一個定時炸彈,我不知什麽時候可以爆炸。

莫佳寧失蹤了,他一個月沒來看我了,我到處找他,去他的公司,去他可能去的酒吧和娛樂場所,沒有人認出我了,我披頭散發,穿著簡單的衣服,光著腳,不化妝,我不是那個歌廳裏貌美如花與男人調笑的女子了。

我這樣,這樣在意這個不在意我的男子。

到處找你。我在到處找你。我給他發短信說。

“到處找你”這四個字如此憂傷,我到處在找一個男人,向你打聽一個人,你看到過一個男人嗎?他個子高高的,眼睛細長,他走路時左肩比右肩低一個厘米。我好像祥林嫂一樣,到處說著,不停地說著……最後,我去了電信局,我用莫佳寧的身份證複印件打印出了他的通話記錄。

所有的電話,幾乎全是打給了陳澤澤。

他們之間最多的通話,有三個小時零四十分鍾!

我打莫佳寧的電話,一次次打,總是關機。

這次,我打了陳澤澤的電話。

請問哪位?

把莫佳寧還給我。我靜靜地說,口氣堅決,不容置疑。

誰?你是誰?

把莫佳寧還給我。我再堅持。

莫佳寧搶過了電話,秋怡,鄭秋怡,你他媽要瘋啊,你找抽是嗎?

我到處找你,我哽咽著說,莫佳寧,我離不開你,你回來吧,你要我怎麽樣我就怎麽樣……電話掛了,再打過去,關機了。

莫佳寧,他不要我了,他要去加拿大了。他說過,他始終忘不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絕色傾城。難道,她於他而言,如同莫佳寧於我一樣,是一生的誘惑嗎?



我從這個海濱城市走了。

到另一個內地城市,開一家花店,所有的東西全變了,舊的東西我一樣沒要,除了那張手機卡。

我不能變號,我要讓莫佳寧隨時隨地可以找到我,無論再過多少年,我要他,輕輕一喚,我就會說,嘿,我在這裏。

最後一個短信,我是這樣發給莫佳寧的:莫佳寧,親愛的,我最親愛的,無論我再活多少年,再認識多少男人,我知道再也找不到另一個你了。

發完了我就哭了,我為什麽這麽愛他?即使他不愛我,我為什麽這樣難忘,即使他已經忘卻?

整整兩年,我一邊打理花店一邊看一些書,莫佳寧說過喜歡書香氣味道的女子,莫佳寧說過,腹有詩書氣自華。我隻上到初二,可是,卻喜歡那些書裏的句子,書上說:男人是女人的毒藥。

我寧願中毒。

兩年,我脫胎換骨了。

亦有好看有型的男子來求愛求歡,沒有人知道我出身微塵,那是曾經的過去了。現在,我一個人,看書賣花喝清茶,穿著素白的衣服,素麵朝天,不與任何人來往,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這是唯一給莫佳寧用的手機,世界上隻有他知道這個號碼。

兩年了,它不曾響起過。

九月十六日,午夜。

手機響了。

是我已經隔膜的手機鈴聲《月亮代表我的心》,我哆嗦著接了電話,喂。我說。

秋怡。

莫佳寧。我聲音哽咽著,莫佳寧,是你嗎?

你在哪裏?

我在等你。我回答得並不正確,他還在問,你在哪裏?我仍然答,我在等你。

我與莫佳寧,隔了兩年再度相見。我去成都的雙流機場接回了他。他從加拿大回來,被陳澤澤拋棄,然後一個人去了西藏,在成都下了飛機,我從天津飛過去接他。見麵的刹那,我們看了對方好久,他胖了,我瘦了,他衣衫花哨,我素白。

刹那間,我心酸良久。

莫佳寧,原來,我已經不再愛你。

我愛的,隻是自己的一個想象,我喜歡那個眼神薄涼的男子,但現在,你的眼神混沌,我愛你那種決絕,但見麵的瞬間,這個我曾經等了又等的男子說:秋怡,你有多少錢?我們開個汽車配件店吧。

這不是我要的男子,不是我要的愛情了。

一個失去了自己味道的男子,已經惹不起我任何興趣,他生意敗了投奔了陳澤澤,陳澤澤不要他了,他回來找我。

我把自己攢下的三十萬塊錢給予了他。

做你的原始資金吧,我說,好好掙你的錢。

你還愛我嗎?他問我,你問過我很多次愛不愛你,到今天我才知道我愛的是你。

我輕輕一笑,愛這個詞顯得多麽淺多麽無聊,我寧願一個人聽著京劇開著花店喝著茶,我愛莫佳寧,原來,愛的是自己一個關於愛情的夢,與他有多少關係呢?

我有男友了。我說了謊。

他接了那張卡,說,秋怡,你成熟了。

嗬,我說,莫佳寧,你幼稚了。

這是我們最後的對話。從那個茶樓裏出來後,我大步走著,走在秋風裏,走得極快,樹葉一片片落下來,我抬起頭,接住一片,之後,我覺得有什麽清涼的東西掉到了那上麵,一滴,又一滴。

秋天,真的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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