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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病毒

  從窗口望過去,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白樺林,幾乎是一望無際的。在壩上草原,我一次次望著南方,南方有愛我的女子,蘇州女子陸小柔,那時,她也在看著北方。

白樺樹上有很多眼睛,睜著眼在看我,我打開手提電腦,開始給陸小柔和紫蟬發郵件。紫蟬也在我的南邊,隻不過很近,紫蟬在北京,五年前,我們是戀人,如今我們隻是朋友。她總是會和我說起陸小柔,說隻有陸小柔那樣的女人適合做我的妻子,而她是適合做情人的。

一年有三個季節我要待在壩上,不僅僅因為這裏是我的家。壩上的春天來得晚,夏天轉瞬即逝,即使在最熱的時候也要穿長袖的襯衣,冬天的時候我會跑去蘇州。其實和陸小柔相愛純屬偶然,我和紫蟬分手那年去了蘇州,在寒山寺遇到了正在燒香的陸小柔,在看到對方的時候陸小柔對我說,你從北方來吧?有個算卦的人跟我說,如果今天我來寒山寺進香遇到一個北方來的男人,那他就是我的愛人。

我們就這樣相愛了,連我自己都不相信,在和紫蟬分手僅僅三個月以後,我又有了新的愛情。愛情是一場病,治療它的方法很簡單,就是再愛。

與紫蟬相愛的時候,我總以為再也不會愛上別的女子了,紫蟬妖嬈美麗,充滿著妖氣,她總能讓我感覺到驚奇,半夜裏我們去天安門等待看升旗,春天一起去看那些散落的櫻花。四年大學,我們幾乎有一半時間是在一起的,但畢業的時候她忽然說,倦了,不如分開吧。其實我一直想留在北京,但她說出那句話,我就回了壩上。分手的時候她說,每次你來北京都要告訴我,如果你不告訴我,我的心會疼。

我以為我不會路過北京了,北京是我的傷心之城。但沒想到我會每年一次或兩次地路過北京,因為我要去蘇州,去蘇州之前,我要路過北京。

所以,我會打電話給紫蟬:我在車站,你來接我。她從那輛粉色的都市貝貝上跳下來,穿著露臍裝,長發像海藻一樣垂下來,像個女妖,我的心動了一下。陸小柔和她是完全不一樣的味道,陸小柔總是穿著絲質的旗袍,把頭發綰成髻子,腳上是繡花的絲綢鞋,極像古代的仕女。我愛上了兩個完全不同的女子,陸小柔是我的現在式,紫蟬是我的過去式。

見麵的瞬間紫蟬總是拍拍我的臉,怎麽又瘦了?還黑了?是不是沒有愛情的男人也會慢慢變老?

我反駁她,你才沒有愛情,我就是去蘇州看我的女友,紫蟬,你不如陸小柔長得漂亮。

紫蟬這時總是嘲笑地看著我,怎麽,你那蘇州美女為什麽不跟你去草原安家?多詩情畫意啊,藍天白雲,風吹草低見牛羊,再生兩個孩子,這樣的日子像神仙。我嗬嗬笑著,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反正你早晚是要出國或者嫁個有錢人的——當初,這是紫蟬和我分手的理由。

她房間依然亂,木吉他,紅沙發上有各種雜誌,還有堆得到處都是的唱片,進門總沒有落腳的地方,我說你這種女人會嫁不出去的。臥室裏有兩把宜家的椅子,原木的,上麵的紋路清晰可見,紫蟬指著靠近窗子的一張說,那是你的一把,什麽時候來了你都可以坐在那裏。

這句話讓我充滿了傷感,眼前的一切熟悉而又陌生,兩年前我們在這間五十幾平方米的小屋子裏看碟親熱,如今小屋裏彌漫著舊日的味道。我和紫蟬,沒有像其他情侶那樣,分手就成了陌生人,在一起的時候還是很隨便。

我問她,這屋裏好像沒有男人的味道?她嘻嘻笑著,在我麵前換了吊帶裙子,然後進了廚房對我回頭說,你在壩上的時候不也一個人嗎?

晚上我睡在客廳的沙發上,紫蟬把我們從前的老照片拿出來看,那時我比現在胖一些也白一些。有一張是我們一起去雲南麗江拍的照片,那張照片是我們第一張合影,紫蟬好像有點拘謹,我拉她手的時候她臉紅了一下,但我到底還是拉了她的手。每次我們都會翻看那些舊照片,很多時候我會傷感,過去的日子像一場綻放的煙花,轉眼隻留下了黯淡的煙灰,這些照片就是煙灰。紫蟬抬起頭來說,你記得你什麽時候吻的我嗎?我笑了,是你吻的我,你記錯了。

的確是紫蟬吻的我。

在麗江的小巷子裏,天下起了雨,那些青石板的小路上彌漫著懷舊的氣息,紫蟬說她冷,我脫下衣服給了她,但她還說冷,一下子,她鑽進我的懷裏,然後踮起了腳,像蛇一樣纏上來,然後,她吻了我。

是我回應了她,更深的擁抱,更深的吻。但我絕對否認是我先吻了她,這件事每次來北京紫蟬都會提起。每當我們發生爭執的時候她總是會用手狠狠地掐我的胳膊,把染著蔻丹的指甲深深地嵌進我的肉裏,我嚷著疼啊疼,她就停下來看著我,然後我躲開她的目光,因為再看下去,我會難過起來,也許會逃開陸小柔回到紫蟬的身邊。

我不明白紫蟬為什麽不放過我,既然不愛了?我沒有問過她,因為我們在一起一直很曖昧,若有若無,似離非離。走時她送我,亦是淡淡地笑著:

下次來北京我們去東來順吃涮羊肉吧。

蘇州下了車,看到如花似錦的女子撐著油紙傘等我,我下車,她的眼淚落下來,這次來不要走了吧?我在蘇州有兩間老房子,可以讓我們一起住到老,好嗎?

我與陸小柔纏綿在蘇州舊街巷的老房子裏,一次次她讓我留下來,但我知道,正因為有距離才有思念,何況我每次來還能路過北京,能在北京和紫蟬待上三五天,我心裏有種隱秘的快樂。

沒有人知道我的秘密,這個秘密讓我生機盎然,整個冬天我沒有生機,因為我會在蘇州停留三個月。這三個月我和陸小柔每天在一起,煲一種糯米的蓮子粥喝,整個屋裏彌漫著糯米的香味,可我並不快樂,我喜歡那種奔波的流浪的生活,比如在草原或者在北京。但我是愛陸小柔的,我自己知道,紫蟬在我心裏最深的地方,陸小柔看不到的地方,像一塊已經結痂的痼疾,像一種病毒腐蝕著我。我終於明白為什麽不能停下來愛陸小柔的原因了,因為紫蟬在那裏,一直在那裏,始終不曾離開。

早春四月,草原上還穿著毛衣,我去白樺林中寫生,畫了很多露出嫩綠枝丫的樹,當我回過頭來,我看到一個女子眼中深深的淚水,陸小柔從千裏之外跑來找我,她說,我想看看你眼中的春天。

陸小柔哭了,我也哭了,因為她說,我可以為你留在這裏——如果你願意。

其實她是離不開蘇州和那些小橋流水的,因為她太瘦弱,江南的女子是不適合在這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生活的,如果她來,我們的愛情就死了。

春天真正來的時候我決定把她送回蘇州,我對她說,陸小柔,讓我想想,如果我想好了,我會離開這裏的,但是現在,我不能給你一個答案,離開了草原,我隻是一匹死馬了,沒有人知道草原對我意味著什麽。

送陸小柔走的時候我們路過了北京,但這次我沒有給紫蟬打電話,她也不會開著那輛粉色的小車子來接我,然後說我又瘦了然後再一起看照片爭執到底誰先吻了誰。

在北京倒車的時候我一直心不在焉,陸小柔問我怎麽了,我笑笑說可能有點暈車吧。其實我根本沒有暈過車,我正在想一個人,這個人如今在哪裏和誰在一起?

我還在想一把椅子,靠近窗子的那一把是我的。臥室裏有粉紅色的窗簾非常曖昧,當我想親近紫蟬的身體時總是會浮現起陸小柔的眼睛,所以很多次我放棄了這種想法,隻是呆呆地看著紫蟬的那些碟片,全是老片子,《甜蜜蜜》、《青蛇》,那時我們都特別喜歡張曼玉。有一天紫蟬問我,假如我們分手了,多年以後再見,你會哭嗎?我說我不知道,因為很多事情太難預料了,誰會想到我們分手然後幾個月後我愛上了非常旖旎的江南女子陸小柔?

誰會想到我們分手後依然絲絲連連?火車開了的時候我跑到火車的車廂連接處吸煙,晃晃蕩蕩的火車讓我的胃極不舒服,有一點想吐,但煙霧彌漫間我的眼淚卻下來了,這是第一次我與北京擦肩而過,果然,心裏隱隱地疼了起來。

陸小柔走過來遞給我紙巾,以後,不要吸煙了吧。

我把她摟在懷裏,然後用她的指甲紮我,她躲開了,抽回了自己的手,你會疼的,你疼,我就會疼。

那一刻我想,是應該把自己體內的病毒清理出去了,它一直在我體內讓我不能全心全意地愛上陸小柔,我從迷戀於這種感覺遊戲到最後終於厭倦是因為陸小柔。陸小柔說,沒有人比我更愛你,我可以為你去草原,或者更遠的地方,但是紫蟬沒有說過,她隻說,我會想你的,在你離開我以後。

紫蟬要的是那種思念的感覺,為了她的感覺,她選擇讓我離開,然後再如風箏的線一樣,時刻糾纏著我。最後一次去她的小屋,她又給我翻看那些舊照片,這時,我拒絕了她。

她驚慌失措地給我倒了一杯茶,茶倒得太滿很快溢了出來,我的拒絕出乎她的意料,她以為,我會將這個曖昧的遊戲繼續下去,但那一刻,我想起陸小柔的臉,像天使一樣,深情地看著我。所以,我沒有一絲猶豫就告訴了紫蟬,我會離開她,而且再路過北京不會停下來了,或者我根本不會再路過北京,而是住到蘇州,一直到老。

我一直以為紫蟬不會哭的,但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眼裏落下來,那一刹那我明白了一件事:她是愛我的。但她明白得太晚了,那一晚,我沒有住下來,坐上去蘇州的火車去找自己的愛情,如果愛情曾經是一種病,那麽我用愛情治好了它;如果我身體裏曾有過愛情的病毒,那麽我已經把它連根拔除,盡管很疼很疼。

因為我知道,愛情一旦染上病毒,它最後的結果是崩潰到你根本無法承受。

和陸小柔結婚以後,我一直住在蘇州,紫蟬在我手機裏的號碼,我輕輕地按了一下刪除,然後,game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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