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小呂送來的信件和衣物,李一男險些昏厥過去。她癡呆呆地念叨著:“婕兒怎麽說走……就走了呢?吃過虧了怎麽還是……這麽強的個性!這下……可怎麽得了?”
蔣光遙也是滿心的愁苦,卻不能在妻子麵前表露,道:“婕兒也不小了,走與不走自有她的道理,你千萬別著急!”又轉身問小呂,“小呂啊,你和蔣婕最要好,你給伯伯說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蔣姐就怕您二老擔心,才一直不敢給你們說她在廠裏的情況。這幾個月她的日子很不好過,別人盡欺負她,連我也看不過眼,她硬是咬碎牙往肚子裏咽,忍了又忍。可是這幫短腸子斷孫子的王八蛋得寸進尺,越來越不像話,蔣姐迫於無奈,這才……”
小呂嗚咽著把蔣婕在廠裏的窘境一五一十地講說了一遍,氣得李一男渾身打顫:“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搞‘文革’那套做派!不行,我到廠裏找他們評理去!”
“評理頂什麽用?評了理,婕兒就回來了?我看婕兒走得對,走得好,走得有誌氣!冷茶冷飯好吃,冷言冷語難受,憑婕兒的性格,能在那種環境下待幾個月,也夠為難她的了。這次遠走高飛,說不定正是她人生的重大轉折呢!不信,你就等著好信兒吧!”
“我看你是老糊塗了!婕兒一人在外,吃啥?穿啥?用啥?能有什麽好信兒?不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你不知道心疼她,反來糊弄我?”
“路是人走出來的。我當初來西京,還不是人地生疏、兩眼墨黑嗎?不是照樣闖過了溝溝坎坎?再說,過去是什麽年代,現在是什麽年代?條件越來越優越,時代越來越進步,我能闖過來,婕兒就能闖下去!”
蔣婕之走,蔣光遙夫婦的內心無比空落。李一男整天抱著蔣婕的照片以淚洗麵,蔣光遙的心坎也是火燒火燎。蔣藜姐弟為了安慰父母,即便再忙,也都每個周末成雙成對地回到家裏,陪伴父母看看電視說說話,千方百計淡化老人對蔣婕的牽腸掛肚。但他們驚奇地發現,每次餐桌上都有父親親手做的蔣婕最愛吃的紅燒肉、炸雞塊、醋溜土豆片等,這才覺出外表剛強的父親有著一副更強烈於他人的牽念骨肉的柔腸!
忽然一天,蔣光遙收到一封發自深圳的來信,熟悉的字跡使他未及拆閱,就已淚流滿麵。李一男接過丈夫遞來的信箋,激動得雙手打顫,一邊抹眼淚,一邊讀出聲來——
親愛的爸、媽:
全家好!
請原諒不肖女兒的不辭而別!
來到深圳仿佛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人們無不是在忙碌著自己的事情,憑本事吃飯,誰也無暇對別人的事說長道短。所以,在這裏,人們雖然忙點,累點,但日子卻過得有滋有味!從這一點上講,來深圳,我投對了門!
本來,出來這麽久,我早就該給家裏寫封信了,但我一直咬牙強忍著,我下定決心,不混出個樣來,決不給家裏寫信!現在,女兒可以自豪地告訴父母,我終於開創出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初到深圳,我確實受了不少苦,給人家洗過盤子、掃過馬路、當過保姆……但是自從在全市業餘歌手大獎賽中獲得一等獎、在全省乒乓球比賽中獲得女子單打第一名後,很多企業都爭著和我簽約,女兒夢寐以求的人生價值終於體現出來了!
現在,我在一家著名的俱樂部裏任乒乓球教練,同時還經常被邀請出去打球、唱歌,月薪為二老之和的五至八倍。
熬過寒冬的人,倍感陽光的溫暖;吃過黃連的人,倍感蜜糖的甘甜!請父母放心,女兒已經長大成人了,一定會抓住機遇,珍惜擁有,不會再讓二老分心了!
不肖女:蔣婕拜上
讀罷來信,李一男淚流兩行,破涕為笑道:“蔣光遙,你可以開卦坊了!你給咱婕兒占卜的這一卦……準得很呢!”
蔣光遙也是一臉的淚水,道:“哪裏是我占卜得準,分明是咱婕兒爭氣啊!這下,你該放心了吧!深圳是三起三落的鄧老人家親筆禦點的特區,跟咱們這裏不一樣,是真正的‘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天堂,隻要你是真人才,有真本事,就不會被埋沒!咱婕兒這一步走得好,大鍋飯早吃不香了,年輕一代就該出去闖一闖,可不敢像咱們一樣隻看見井底大的一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