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荒席卷神州大地。不論城市,還是鄉村,沿門乞討者比比皆是。那些光棍漢們,隻要有二斤糧票、一個饅頭,就隨時可從火車站領回一個瘦骨嶙峋的女人做老婆。
蔣光遙和李一男所在的學校裏,也時常有不少學生因吃糠咽菜拉不下糞便,痛得抱住肚子在廁所地上直打滾,他倆遇見了就眼含淚水,用小拇指幫助他們一點一點往出摳。
這年,李一男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盡管蔣光遙陸續變賣了陪他多年的手表、皮帶,還有那身結婚時專門製作的中山裝,想方設法從郊縣買回蘿卜、白菜、紅薯,但鍋裏能照見人影兒的稀光湯仍然喂不飽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的肚皮。蔣光遙和李一男也患上了浮腫病。
這天深夜,勞累了一天的蔣光遙饑腸轆轆,翻來覆去怎麽也不能入睡。突然,他發現牆上掛的那包餅幹,一雙眼睛便直勾勾地盯著再也不能離開。實在煎熬不住,他便爬起身,剛摘下紙包,就被妻子低聲斥道:“你幹啥?”
“我……”
“你餓了不假,但孩子們明天吃啥?”
蔣光遙悔恨不已,連忙把餅幹掛回原處。
這夜,他再也沒有眨眼,難過得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為了生存,次日一大早,他迫不得已給娘親發信求助。
李青雲很快回過信來,說她能夠想辦法供養孩子。
蔣光遙一邊在心裏謝天謝地,一邊托人把大女兒蔣藜、二女兒蔣婕送回亳陽交給娘親照管。
這下,夫婦倆如釋重負,全身心地投入到本職工作中,李一男還激情懷地向支部遞交了《入黨申請書》。
但讓她無法忍受的是,支委們對她的德才表現無不豎起大拇指一致通過,但一提起她丈夫的家庭出身,卻都連連搖頭。
李一男很是傷心,她真不明白,黨組織到底是發展成員呢,還是發展成份?委屈之餘,便把鬱積心頭的苦楚吐給丈夫:“唉,嫁給你這個寶貝疙瘩,我這一輩子是別想向組織靠攏了!”
不料,向來不起高聲、對妻子體貼入微的蔣光遙“忽”地從床上跳了起來,沙啞著聲音,一字一頓地說:“是呀!我也恨自己!我們分道揚鑣吧!你在西京城走陽關道,我回亳陽陪老娘過獨木橋去!”
說罷,蔣光遙挎起那隻褪得沒了顏色的帆布小包,扭身就朝門口衝去;慌得李一男赤著腳片跳下床,一把抱住丈夫的腿,嗚咽道:“我在外頭受了委屈,回家來發幾句牢騷也不行?一發,你就要走?那好,你走我也走,丟下孩子讓鬼養去!”
原本怒發衝冠的蔣光遙,此刻雙腿像灌滿了鐵鉛,軟酥酥地癱在地上,淚流兩行道:“我又何嚐忍心離開你們母子?隻是這樣下去,會給你們招來不盡的禍!長痛不如短痛,趁著孩子還小,就離了吧,免得你們再受牽連!”
李一男也哭成了淚人:“別傻了!就是你走到天涯海角,孩子們也姓蔣。是溝是崖,咱們一起淌!”
就這樣,一場一觸即發的離婚風波在夫妻的相互勸慰中平息了。從此,李一男再也不敢奢望入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