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蔣光遙坐臥不寧,思忖再三,還是叩開了蔡校長宿舍的門。
“小蔣,有事?”
“嗯。蔡校長,我……”
“別緊張,有話慢慢說。”
蔡校長將蔣光遙讓進屋子,幾下把斑駁的書桌麵上雜亂如小山的“肅反”文件和學習資料挪至一邊,一缸熱氣騰騰的茶水遞在蔣光遙的手中。
“蔡校長,區裏這次組織的‘肅反’學習,對我教育很深,我想向您再次坦白我的出身……”
蔡校長靜靜地聽罷蔣光遙的陳述,笑問:“就這些?”
“絕對坦白,就這些,千真萬確。”
“你殺過人?”
“沒有。”
“放過火?”
“也沒有。”
“你既沒殺過人,也沒放過火,有什麽可坦白的?安安心心地忙你正事去吧!”
蔡校長的輕描淡寫,與區領導挖地三尺的立場截然不同,這使蔣光遙如墜霧中。
“怎麽,還有想法?要是把老人的罪狀全戴在後人頭上,那麽後人什麽事也別幹了,成天待在家裏等帽子扣吧!你還年輕,千萬別被這些煩心事壓垮了脊梁杆!這些事你跟我交待過了,就別跟旁人再講,知道的人越多對你越不利!我會盡量為你扛著!出身既然不由自己決定,你也就沒有必要籠罩在負罪的陰影裏!功過是非,全讓它從我們思想裏滾蛋吧!該吃就吃,該喝還喝,不夠吃了,把我糧票拿去,不夠喝了,我給咱生爐子燒水,看他們能有幾頂帽子扣!”
蔡校長的一番話,如殷殷春雨,細無聲地滋潤在蔣光遙幹涸龜裂的心田上。望著這位粗短身材、不苟言笑、外表冷酷的關中漢子,聽著其情深意切、滿含希冀的話語,熱淚如斷線珠子般從蔣光遙的眼中奪眶而出:“謝謝您!蔡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