渦河恩怨

第四節

　　冬季的夜幕降臨得特別早，七點左右，天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李一男吃罷晚飯，見張好雨又進了蔣光遙的房子，內心便泛起一股不是滋味的東西，懶得連熱水壺也沒灌，就早早地關了房門，鑽進冷冰冰的被窩裏。

　　這些年來，李一男接觸過不少異性，但從未有過一個人使她這麽惦記過。平心而論，王政委確實不錯，精幹、穩重、體貼人，但不知是他的年齡太大，還是她的年齡太小，她總感覺他倆是兩代人，很難尋到兒女感情的基礎。至於鄭陽近郊那幫混小子，她厭惡、恐懼還來不及，哪裏會有什麽牽念？但是自從認識了蔣光遙，她便被對方身上所洋溢著的氣質和品格甚至還有其他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極其內在的東西所感染。看到蔣光遙默默幹著那些永遠也幹不完的體力活，直累得汗流浹背、氣喘籲籲，她就感到心疼；看到別人譏諷蔣光遙，而他卻“嘿嘿”憨笑著不敢反擊，她就感到憤慨；看到節假日大家回家團聚，蔣光遙卻形單影隻地孤守在學校看門，她就感到難過；甚至看到張好雨笑嘻嘻地給蔣光遙打開水、洗衣服、整房間，她也會不由得狠狠剜去一眼……此時此刻，李一男心亂如麻，她強迫自己不去想念蔣光遙，她一遍遍地警告自己：“蔣光遙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他的女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兼同事張好雨，我不能做棒打鴛鴦的事情，我隻能成人之美！”然而，感情的事，哪裏會這麽明晰呢？

　　李一男越是強迫自己不想蔣光遙，隔窗可見的蔣光遙與張好雨對麵攀談的剪影越是清晰地印在窗戶紙上，印在她的心上。

　　戀愛是幸福的，失戀是痛苦的，所愛不為人所知則更是一種不幸。這些日子，李一男像被抽了筋、剔了骨，對什麽都鼓不起興趣，幹什麽都打不起精神，每天除了上課，她把自己關進房子不出來。蔣光遙和張好雨看在眼裏，急在心上，千方百計親近她，溫暖她，但都無濟於事。約她上城牆，她說“我不去”；邀她打乒乓球，她說“我不打”；拉她出去轉，她說“我有事”；明顯與他倆拉開了距離。蔣光遙急了，兩眼淚花直冒，道：“一男，你是怎麽了？心裏有事，你一定要說出來啊！咱們必須同甘共苦、同舟共濟，你明白嗎？”

　　“沒什麽，我一切都好好的，是你多心了吧！”

　　“什麽好好的？你看你笑比哭還難看！是不是因為張好雨到我那裏去得勤了些？我讓她以後不要去就是了！你千萬別折磨自己！”

　　“光遙你說的什麽話！你們和好，我緊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會折磨自己？我真的好著呢！你千萬別多心！你放心吧，從今往後，我會更好地照顧自己的，你盡管和好雨好吧，我保證不會再讓你作難！”

　　“謝謝你呀，一男！”

　　兩個年輕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李一男終於大徹大悟了：婚姻是一種緣分，有緣無分不行，有分無緣也不行；屬於你的攆也攆不走，不屬於你的拽也拽不住。因此，對於愛情，隻可追求，不能強求。強求的結果，隻能是痛苦，是折磨，是不幸。既然蔣光遙和好朋友張好雨好上了，是他們命中有緣分，自己應該為他們祝福才對，怎麽能因為一己之私盲目躲避呢？這樣，既折磨了自己，又給兩個好朋友本該平靜、溫馨的生活增添了陰影，何苦來著？想到這裏，李一男如釋重負，眼前豁然開朗，很快便同從前一樣有說有笑，彈琴唱歌，給學生們排節目，活似一隻快樂的小鳥。

　　人，往往因無私而偉大，因真誠而深刻，因跳出心靈的陰影而深覺天地之寬廣和人生之美妙……李一男深切地感受到了這一點，沉浸在無比的幸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