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一年,八十七歲的郭張氏心力交瘁,力不能支,預感自己剩下的時間不會太多了,便有氣無力地對守在炕邊的郭英蘭說:“英子,你可知道奶奶現在最丟心不下的是什麽?”
“最丟心不下的……”郭英蘭忽閃著杏仁大眼,“莫非奶奶擔心咱那幾家商號人手少、經營不善?”
郭張氏苦笑著搖搖頭,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說,那些師傅盡職盡責,兢兢業業,我沒有什麽不放心的。傻丫頭,奶奶正為你的事發愁啊!”
“我的什麽事?”
“你的婚事呀!都成大姑娘了,還不操心?”
“奶奶,你怎麽又提起這事?我不是早說過了嗎?我這輩子哪裏也不去,就留在家裏伺候您老人家!”
“常言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爹娘去世早,奶奶不替你操心,誰為你操心啊!”
“我還小呢,不著急!隻要奶奶身板硬朗,比什麽都強!”
郭張氏淚水潸然道:“你少哄我!我今晚脫了鞋,還不知明早穿不穿得上!這件事奶奶作主,明兒就托人給你找婆家!”
郭英蘭怕惹奶奶生氣,不敢再堅持,隻好依了她。過了十多天,下人居然在開封府沒能找到一家與郭家門當戶對的。郭張氏好不失落,想:我又不是嫁公主,好人家真恁難找?便召來下人細問端詳。下人也好不委屈,解釋道:“我們打聽了不少主兒,但不是這個缺紅,便是那個短藍。有的家產豪富,但人品不正;有的人品倒好,卻家貧如洗。我們掂來掂去,總怕與您老人家的心思不般配。”
“好兒不在家當,好女不在嫁妝,咱不圖莊基不圖地,隻盼有個好女婿。隻要人家孩子家教好,人品正,有才學,比什麽都金貴!錢財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窮點怕什麽?咱多扶幫就是了。”
“有佘太君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東街李家小子濟岩能寫會畫,識理守教,要模樣有模樣,要品學有品學,不知合不合您老人家的心意?”
郭張氏聽罷,點點頭:“好!好!隻要人好,別的都好說!我可不是嫌貧愛富、無情無義的王承相,把寶釧逼出家門!”見孫女的婚事有了眉目,郭張氏好不興奮,竟一字不落地吟唱起豫劇《五典坡》王寶釧勸父的那段唱詞——
薑子牙釣魚渭河上,孔夫子在陳絕過糧,韓信討食拜了將,百裏奚給人放過羊。
把這些名臣名將名儒名相一個一個人誇獎,哪個中過狀元郎?
老爹爹莫把窮人太小量,多少貧賤作棟梁!
……
眾人無不咋舌,連連讚歎:“佘太君記性了得!”
一對良緣就此促成,李濟岩、郭英蘭男耕女織,夫唱婦隨,加之有郭張氏的幫扶,小日子過得甚是幸福美滿,次年十月,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女嬰降生,一家人好不歡喜,企盼孩子將來能夠成就一番超過男子的事業,便為其取了一個響當當的名字——李一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