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光遙的逃離,給籠滿陰雲的蔣府帶來一絲光明、生機和希冀。光陰荏苒,日月如梭,眨眼之間,已經兩個多月過去,普天同慶的建國二周年給蘇北重鎮亳陽帶來了無限喜氣,無論在城市,還是鄉村,男女老少都穿上最新的衣裳慶祝這個日子。而坐落於縣城南街口的新華文具店裏,更是顧客滿門,熱鬧異常。店主人葛中文坐在櫃台內的輪椅裏,和和善善地招呼著南來北往、或熟稔、或陌生的光顧者,店員鄧珍儀和另一名人們不知其官名、隻隨葛中文一起喚他“小山子”的小啞巴夥計正忙碌得四腳朝天。小夥計不是別人,正是蘇父區鹿莊蔣府小少爺蔣光遙。自從那夜主仆相聚,葛中文好不悲傷,眼見好端端的太平盛世來臨,老百姓們全都努足了力氣,準備憑智慧、憑力氣創造新生活,活出一番新氣象,而蔣府麵臨的卻是家破人亡的遭遇,少爺生死不知,小少爺若再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麽得了?鄧珍儀深知老師的苦處,思索再三,道:“老師,瓦屋這麽狹隘,怎容得下光遙少爺?”
“蔣府對我父子恩大於天、重於山、深似海啊!我怎忍看小少爺流落街頭?莫說用這間瓦屋,就是用我葛中文這條性命掩護小少爺,我也在所不惜!”
“老師誤會了我的意思,我是說,想求我爹出錢幫我們造一間文具店,光遙少爺以夥計身份掩人耳目,或許更妥當些!”
葛中文連連點頭,激動道:“如此最好!救得小少爺平安,你是我葛中文的恩人!”
因此,在鄧氏父子的積極支持和操辦下,新華文具店在南街口隆重開張,蔣光遙自此更名“小山子”,做起了文具店裏的小啞巴夥計。由於是啞巴,所以顧客們也不怎麽搭理他,有事情隻向葛中文和鄧珍儀問詢,久而久之,一表人材的小啞巴夥計便成了店裏可有可無的角色,這使葛中文內心踏實了許多。
正忙碌間,突然聽到幾名顧客唉聲歎氣地議論道:“蘇父區鹿莊蔣府這回算是徹底完蛋了!”
“可不是嘛!蔣新貴,多大個英雄,十三歲一槍擊斃了前房老婆,十九歲滅裁大土匪盧四,二十來歲拉起自衛隊,連日本鬼子都被堵在渦河對岸幹瞪眼睛;結果怎樣,還不是被扣了帽子,插了牌子,崩了腦袋!”
“啥時候崩的?”
“上個星期。我在東郊采石場做工,公安局把那裏戒嚴了,槍斃蔣新貴哩!我親眼見了,那個慘呦,鮮血把地都染紅了!”
“咳,要不怎麽說好人不長命,王八活千年哩!聽說是蔣新貴他老婆娘家哥搗的鬼!”
“怎麽是娘家哥搗的鬼?你給仔細說說!”
“娘家哥當年昧了他妹妹的三百畝地嫁妝,和蔣府結了仇怨,蔣新貴要殺他哩,沒下成手,結果人家投了解放軍,做了大官,公報私仇哩!手段毒呦!”
“還有更慘的哩!蔣城府你們知道不?就是蔣家大名鼎鼎的三爺,蔣新貴他爹,老頭兒一輩子樂善好施,吃齋念佛,連隻螞蟻也不忍心踩,結果怎樣?也被判了死刑,被斃了腦袋!”
“真有此事?也是在上個星期?”
“不!前天。前天正午的事。”
“啥說頭?”
“啥說頭?盤剝窮苦人,橫行鄉裏,無惡不作,放跑了小反革命孫子蔣光遙,這些話說出來,能把人的鼻子氣歪了!”
“可見,黨是好黨,軍隊是好軍隊,政府是好政府,可憎就可憎在個別老鼠禍害了一鍋好湯啊!老人說得好,寧得罪君子一千,不得罪小人一個,老百姓過日子不容易,保住性命最要緊!”
“那,你知道蔣光遙跑哪兒去了?”
“我天知地知,就是這件事不知。我若知道,還不被判個私通反革命或者知情不報罪?腦袋搬了家,我跟誰說理去?不過,我還真盼望著蔣光遙跑得越遠越好,也算蔣府留下了一條根基!”
顧客們你一言,我一語,直說得唉聲歎氣,蔣光遙癡呆呆如泥胎一般空白了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