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馮文君和小宋,李青雲騎在黃膘馬上,摟著兒子,想著心事。待回到莊裏時,夜已漆黑。吳媽和胖嫂阿珍守在莊口,老遠聽到黃膘馬有節奏的蹄聲,這才將懸在嗓子眼的心收進肚裏,快步迎將上去,道:“少奶奶,你們可算回來了,老爺和少爺急得連飯都沒有吃呢!你們可真能沉得住氣!”
談話間,入了府門。阿珍牽了馬韁繩直往牲口圈而去,吳媽進入灶房拾掇飯菜,青雲知道讓家人久等了,便牽了兒子往上房向公爹回話。蔣城府正勾著頭抽悶煙,見青雲母子歸來,臉上立時樂出花來,攤開厚大的雙手,孫子便朝他撲來,老少在炕上瘋玩起來。青雲瞅了一眼坐在八仙桌前正用油布擦拭槍械的臉色鐵青的蔣新貴一眼,轉身退出上房,前腳剛邁進自己的內室,丈夫後腳便跟將上來,從背後一把摟住青雲的肚子,嘴巴便在那白嫩頎長的脖頸上親將起來。耐了半個多月寂寞的李青雲被丈夫撩逗得渾身似火燒一般,二人便插了門閂,親熱得不得了。蔣新貴隔著門板便喊:“吳媽,別忙活了,青雲說她吃過飯的!”
親熱畢了,李青雲掙紮著要騰出身子,蔣新貴卻把個汗涔涔的媳婦箍在懷裏不給自由,兩隻大手半抱、半抓著媳婦豐腴、滑嫩的“太歲肉”,莊嚴道:“這是我的寶貝,誰都不給!”
青雲一臉的不屑,駁斥道:“明明生在我的身上,怎就成了你的寶貝?不害臊!”
鬥嘴間,二人便坐起身來,穿好了衣裳。蔣新貴坐於桌前繼續伺弄他的槍械,青雲則拉去門閂,挑起窗欞,流通起室內外的空氣。
蔣新貴道:“你明知我晚上要回來早的,還偏帶了兒子四處瘋跑,你以為眼下就太平了?若出個事情,想哭都沒有眼淚!”
青雲坐在梳妝鏡前,一邊攏著頭發,一邊道:“有件事情,我本不該跟你講的,怕你牛勁上來,不辨東西南北!”
“什麽事情值得我這樣狼狽?我可是帶兵打仗的人呢,什麽場麵沒有經驗過?你說嘛!”蔣新貴把槍支零件撥弄得“劈啪”直響。
“離開你的指揮部後,在返回來的路上,我和兒子被人綁架了!”
“開什麽玩笑?誰敢綁架我蔣新貴的老婆和兒子?再說,人家就那麽好心,綁架了你,又放了你,吃飽了撐的嗎?你們母子的命可值得二十萬塊現大洋哩!”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嗎?不信,你看我的腕子!”說著,青雲挽起袖子,將一雙被麻繩勒出紫紅血痕的玉臂揚給丈夫,驚得蔣新貴從座椅裏“騰”地跳起來,順手從牆上的槍套裏拔下一支德國歪把子,叫囂道:“哪個吃了豹子膽!青雲,你告訴我,我給你和兒子報仇!”
“要等到你報仇,我和兒子能回來嗎?二盤山的石英,早被人收拾了!”
“是誰幹的?幹得好啊!得好好謝承人家!”
“幸虧義兄馮文君及時趕到,拔刀相助,救下我和光遙。”
“什麽?馮文君到渦南來了?我要他的命!”蔣新貴聽說來了馮文君,立時紅了眼睛,拎起槍就要往外衝。李青雲一把扯住丈夫的衣襟,哭叫道:“新貴,冤冤相報何時了?過去的事,你就讓它過去吧!文君哥已經知錯了,他現在在新四軍亳南遊擊隊幹事,和你一樣幹著打鬼子、殺漢奸的事。人這一輩子,誰還不有個走錯路的時候?馬營鎮被鬼子占了,我們的家被鬼子毀了,大娘被鬼子殺了,文君哥死裏逃生。我們已經沒有什麽親人了,國難當頭,難道我們自己非得鬥個頭破血流方才為快嗎?”
李青雲講得情深意切,聽得蔣新貴的內心也很不是滋味。是啊,連小腳女人都知道國難當頭,山河破碎,數萬萬同胞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亟待解救,我個堂堂七尺男兒若再為芝麻粒大的陳年瑣事糾纏不清,豈非不知輕重緩急,被人恥笑嗎?
想到這裏,蔣新貴把槍朝腰間一別,攬過青雲,替她拭去滿臉的淚水,道:“過去的事就此作罷。若有機會,我一定重重感謝他對你們母子的救命之恩!”
李青雲欣慰地笑了,道:“這才是男兒的真正本色!文君哥這次前來,主要是受新四軍的委托,想和自衛隊合並武裝,組建遊擊大隊,由你擔任大隊長,一起對付鬼子。我怕你脾氣暴躁,所以沒敢讓他們過來,讓他們在二盤山等訊兒。這事你可得早作答複!”
“當不當大隊長是小事,隻要能夠早一天打跑鬼子,讓咱渦河百姓過太平的日子,就是讓我種地,我也樂意。明早,我親自過去跟遊擊隊代表談談。你剛才說他們住哪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