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曆史上,曾經有過兩次日後決定突厥人幾百年命運的重大遭遇,第一次開始於公元7世紀同伊斯蘭教的接觸相遇。第二次決定突厥人曆史命運的遭遇,是同拜占廷帝國的衝突。
在依伊斯蘭教以前,突厥人的宗教社會處於極度的混亂狀態。原始而又低下的社會生產力,以及愚昧無知的物質與精神狀態,使得突厥人根本無法正確地、科學地解釋自然現象及其規律,隻能憑借貧乏的生活經驗進行假想和幻想,認為周圍的自然環境中充滿著超人的力量。他們主要信奉原始宗教,相信萬物有靈,靈魂不死,精神長在。流行對大自然、動植物、日月、祖先、偶像等各種現象的崇拜。在這樣的主觀認識的基礎上,每一個突厥氏族部落都有自己的部落神。這些從客觀上反映出當時突厥社會在政治上、文化上的分散性和多元性。除原始宗教外,在宗教信仰方麵,有些突厥人,特別是早已定居的突厥部落也接受了已經傳人他們社會中的佛教、基督教和猶太教的影響。
伊斯蘭教是人類曆史上的重大社會文化現象之一。它的最初產生是中世紀阿拉伯半島由原始社會向階級社會過渡的產物,是阿拉伯民族建立統一國家,實現安定與和平的客觀社會要求在宗教思想上的強烈反映。從公元601年穆罕默德創建伊斯蘭教開始,到他逝世之時的23年間,伊斯蘭教終於發展成為整個阿拉伯半島的統一宗教。後來,隨著伊斯蘭阿拉伯帝國不斷地對外擴張,以及穆斯林商人們遍及西亞、中亞地區的經貿活動,伊斯蘭教在將近兩個世紀中,遂由阿拉伯民族的宗教,發展成為地跨亞、非、歐三大洲的世界性宗教,成為被傳人地區和民族的一種共同宗教信仰、文化體係以及生活方式。
公元7世紀,伊斯蘭阿拉伯帝國在征服伊朗之後,便把伊斯蘭教創始人穆罕默德宣講的信條帶到了中亞、西亞突厥人居住地的邊緣。隨後,一些突厥氏族部落進人了伊斯蘭教統治的國土,接受了伊斯蘭教的信仰,變成了穆斯林。在公元9世紀及以後,許多勇鏢悍的突厥人應征給阿拉伯帝國伊斯蘭教統治者的軍隊當奴隸,為伊斯蘭阿拉伯帝國的領土擴張,而英勇作戰。經過多年的教化和影響,隨後他們也皈依了伊斯蘭教。他們中間的許多人,因戰功顯赫,以及卓越的政治才能而平步青雲,擔任了伊斯蘭阿拉伯帝國的一些重要官職,成了舉足輕重的社會新權貴。然而,此時的絕大多數突厥人,仍然居住在鹹海以東的中亞、西亞,過著逐水草而居的遊牧生活,並同往返於絲綢之路上的穆斯林商人,從事著一些商貿活動,一直到公元10世紀才完全接受了伊斯蘭教。
伊斯蘭教在突厥人中興旺昌盛起來,使他們最終阪依伊斯蘭教,主要是通過與穆斯林的廣泛接觸,而自覺自願所造成的,這與其他許多民族是通過武力征服,而被迫阪依伊斯蘭教有著本質上的不同。在早期突厥人的伊斯蘭化過程中,他們的傳布師是在他們統治地區到處漫遊的托缽僧,到處流浪的苦行者和神秘主義者,以及往返於兩地通商貿易的穆斯林商人。這些人傳布的是和城市中的神學家和神學院所傳布的極為不同的一種信仰。對於突厥人來說,阿拉伯帝國統治集團那種隱晦莫測,自負為完善無缺的正統伊斯蘭教,都是毫無用處的。因為他們所信仰的伊斯蘭教不帶有束縛和屈從的痕跡,仍然保持著早期伊斯蘭教的純樸、好戰和自由的特點。他們為真主、為榮譽和為奪取戰利品,而向那些不信仰伊斯蘭教的異教徒們不斷地挑起聖戰。而這些素質和特點,卻已經在阿拉伯民族中間,從古典伊斯蘭教神權政體到一個東方封建帝國的這一變化過程中,逐漸地喪失了。特別是突厥人把那種充滿著早期伊斯蘭教原有的火熱、率直和戰鬥性的信仰,帶到了小亞細亞並加以廣泛地傳播。而這種信仰是一種把信條當作戰爭的呐喊,把教義當作動員號令的武士宗教精神。在這種宗教精神的鼓舞下,突厥人通過武力征服了小亞細亞。他們讓穆斯林的政客和文人,法學家和神學家,商人和工匠,都遷人到這塊新取得的領土上,並把古典伊斯蘭教舊有的高度都市文明,也一起帶了進來,使得小亞細亞這塊土地逐漸地打上了伊斯蘭教傳統生活方式的烙印,變成了穆斯林生活與文化的中心。
突厥人的伊斯蘭化過程十分順利,因為對於這個在當時存在著各種各樣宗教、禮邦、信仰和迷信等大雜燴的遊牧民族來說,伊斯蘭教給他們帶來了一種新的活力,使得突厥人的社會生括和文化生括,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伊斯蘭教關於隻有一個萬能真主的觀念,人類平等和兄弟情誼的教義,使突厥人過去的那種愚昧落後的精神麵貌完全革命化了。尤其是伊斯蘭教信仰在那些正式人教的突厥人中,起到了一種新的紐帶作用,使得過去龐大雜亂的突厥遊牧部落,在他們的曆史上,第一次在一個共同的信仰和理念之下聯合在一起了,並迅速成為了世界伊斯蘭文化圈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和生力軍。
伊斯蘭教不僅是一種崇拜方式或狹義的宗教信條,也是一種社會生活方式。從理論上講,伊斯蘭教包含的不僅是人與真主的關係,還有人與人、人與社會的全部關係。因此,在突厥遊牧部落依伊斯蘭教的曆史過程中,他們的法律與國家、社會與文化,既建立在伊斯蘭教基礎之上,也通過伊斯蘭教發展了起來。此外,突厥人在接受伊斯蘭教的同時,也把阿拉伯帝國的聖典、社會製度和統治方式一並接納了過來,取得了伊斯蘭教思想體係對突厥人舊有宗教觀念和價值取向的決定性勝利,徹底改變了曆史上突厥人社會發展的本來道路。總之,伊斯蘭教這一因素,對日後突厥人以及他們的繼承者奧斯曼人崛起和稱霸的曆史,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突厥人一旦改宗伊斯蘭教以後,便在當時比較強大的突厥塞爾柱人的領導下,渡過了錫爾河不斷地向南擴張。起初他們隻是阿拉伯帝國親王的雇傭軍,但不久就變成為省總督,最後竟成為了阿拉伯帝國境內廣大地區的自主統治者。此時伊斯蘭阿拉伯帝國首領哈裏發一統天下的局麵已經開始分化瓦解。到了11世紀,阿拉伯帝國內部統治者的你爭我奪,朝代間的交替更迭,更把整個伊斯蘭阿拉伯世界推人一片混飩之中。地位顯赫,一統天下的伊斯蘭阿拉伯帝國首領哈裏發的所有實權,現都被削剪一空。突厥塞爾柱人或是受到邀請,要求提供對哈裏發政權的保護,或是憑借武力紛紛進人今日的伊朗地區。公元1055年,在首領圖格魯爾·貝格的領導下,突厥塞爾往人攻陷了伊斯蘭阿拉伯帝國首領哈裏發政權的都城巴格達,突人到正統伊斯蘭教教徒定居的核心地區,並在伊斯蘭教的腹地建立起了一個新的帝國。雖然他們恢複了哈裏發的尊嚴,表示要為哈裏發服務,因為哈裏發仍然是伊斯蘭教世界的最高宗教領袖,但此時的實權,已經完全落人到突厥塞爾柱人首領圖格魯爾·貝格及其後嗣的手中,並被授予素丹的稱號。到這時為止,突厥人不但完全接受了伊斯蘭教,而且他們自己也成了古老伊斯蘭教世界主要地區的統治者。他們建立的政權以伊斯蘭法和伊斯蘭教的征稅原則為基石,以軍人這個替國家服役,並以土地分封形式獲得報償的階層為支往,代表軍官、官僚和宗教貴族行使各種職能。從此,不管是由突厥塞爾柱人建立的帝國,還是由他們的繼承者奧斯曼人建立的帝國,由奠定一直到滅亡,都始終是一個致力促進或保衛伊斯蘭教權力與信仰的國家。對於突厥塞爾柱人來說,他們的帝國,包括所有早期伊斯蘭教的各個心髒地帶在內,便是伊斯蘭教本身。按照後來他們的繼承者奧斯曼人編年史的說法,他們帝國的領土便是伊斯蘭的領土,他們帝國的君主便是伊斯蘭世界的首領,他們帝國的軍隊便是伊斯蘭的士兵,他們帝國的宗教領袖便是伊斯蘭的教長,他們帝國的人民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們自己是穆斯林。突厥人與伊斯蘭教之間的這種等同關係,不可能不影響到突厥人的社會與製度。
突厥塞爾柱人在小亞細亞地區取得了統治權力之後,按照伊斯蘭教的法律和傳統,對於其他的宗教和民族采取了一種較為寬容的政治態度。因此在他們的統治下,基督教屬民、猶太教屬民,以及其他宗教的屬民,總的來說都能夠相安無事地在一塊生活。但是他們被嚴格地同穆斯林隔離開來,並且分別被限製於各人自己的社會圈子內,不可以隨意夾雜到穆斯林的社會裏去。突厥塞爾柱人實行的這種社會隔離政策,使得那些改信了伊斯蘭教的人,很容易地便會成為突厥塞爾柱人的伊斯蘭杜會所接受和同化的對象,而那些沒有改變他們宗教信仰的人,便會受到政治與經濟方麵的徹底排擠,使他們很難融合到突厥人的整個社會之中。這也就是在近代,奧斯曼帝國為什麽會出現廣泛的民族主義分裂運動,並導致它加速衰亡的根本性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