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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快考試了,同學們都開始緊張地複習。因為剛從高度緊張的高三跨進大學,一下鬆馳了,這學期上課大家都不太認真。所以考試前都抓瞎了,都在臨時抱佛腳。寢室裏就一張桌子,全讓我和王盈霸占了,我倆一人坐一頭。小雨點坐在床上複習,蝴蝶管家不知道跟那兒去了,經常通宵不歸。她不在,寢室裏的氣氛和諧得如沐春風。學校11點熄燈,為了應考,沒辦法,我們就跟被窩裏打著手電複習。早上起床,經常都弄一大熊貓眼兒。

終於考試了,同學們各顯神通,抱定“寧可沒人格,不能不及格”的信念,麵朝桌子頭朝天花板,辛辛苦苦埋頭答卷。遇到做不出的題目,隻好左顧右盼,真恨我媽沒把我脖子長得跟長頸鹿那樣兒。整個課堂,千姿百態,同學們擺著各種各樣的POSE,煞是好看。老師今兒的眼睛可不滄桑,跟那兒賊亮賊亮地貓似地緊緊盯著我們,要想在那比貓眼還亮的目光下搞小動作,那真是比登蜀道還難。看看老師,再瞟瞟四周,一個個賊眉鼠眼、絞盡腦汁,沒別的,就琢磨著怎麽把老師糊弄過去,怎麽把這試卷給糊弄過去。我心裏叫著,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呀。早知如此,我就不去想什麽青蔥潘浩了,不去想什麽風花雪月了。一切都怪我自個兒整天沉溺於聲色犬馬。這下損失慘重了,不僅挨了巴掌、出了血、下了跪,還順帶著弄一不及格。我這次恐怕要破自己的曆史紀錄了。我這是丟了人格,還是不及格。我跟那兒坐著一個勁兒咬筆杆子,正尋思著怎麽樣搞張卷子抄抄。

我鄰座的男生從地上撿起一紙團,打開一看,眼睛裏立馬冒出金光。我再四下裏瞅瞅,發現有好多同學都在暗中遞紙條。靠!我怎麽事先沒想到呢?我一點兒準備都沒做,這都怪我從小太要強,考試從來不作弊。我看看王盈,她也跟那兒伸長了脖子。那男生正跟那兒心無旁騖地抄著,沒防著老師走了過來。那廝反應真快,立馬把那紙條用來擤鼻涕。然後一下扔教室前麵的紙筐裏,扔得真準。老師愣在那兒,半晌說道,成績是學出來的,不是靠搞歪門斜道弄出來的。那男生一個勁兒點頭,一本正經地說,是,老師說得對極了,就跟我老爸跟我說的一個樣兒。我從小就接受這種教育,黨教我怎麽樣做人我就怎麽樣做人。我寧可不及格,也不搞什麽歪門斜道。就算不及格,那也是咱的真實成績嘛。考試可以不及格,可我不能丟了自個兒的人格嘛。說得那滄桑一愣一愣地,還一個勁兒地點頭。看那樣兒,不是老師在教育學生,倒是學生跟那兒教育老師呢。我跟那兒瞅了半天,也沒找到什麽可以鑽的空子。哎!交卷吧。算了算分數,估計能及格。

考了三天,終於考完了,我們班同學個個都像烤焦了的鴨子,沒一點兒生氣。一考完,我就給雨芹打電話,約她出來玩兒,他們已考完兩天。正在屋裏等著雨芹過來,馬蜂和梁文龍走了進來。馬蜂一進來就說,吳夢,原來你住520呀,是不是暗示我什麽?我說,我能暗示你什麽?那數字換換不是250嗎?馬蜂說,你別罵自個兒還捎帶著別人。我說,你來找誰呢?馬蜂說,找我那不菜的清湯掛麵。我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呀。他跟床邊兒上一坐,說,我連你都追不上更別說芳草了。我說,馬蜂呀,這麽大一隻馬蜂還到處流躥,禍害人類。他說,就是啦,要是你把這馬蜂關起來,它不就禍害不了人類了。我說,你想得美呀,我是開監獄的,關了你,供你白吃白喝白住。馬蜂說,你關了我,我供你白吃白喝白住還不成?我說,不成,我這不成了豬了嗎?他說,我就是這意思呢。我拿起枕頭就給他劈頭蓋臉地打過去。他一邊擋一邊說,你也忒窮凶極惡了吧。野蠻女友!梁文龍說,不帶這麽欺負人的,跟外人麵前給他留點麵子嘛。馬蜂說,我倆的事兒不用外人管。我急了,拿枕頭扔梁文龍。梁文龍拉著王盈說,看在我倆有一碗魚湯的情份上救救我吧。王盈說,靠!你還敢提那魚湯。說起來我就是一肚子氣,一大男人弄碗魚湯也弄不好,還給那隻饞貓吃了。我說,誰是饞貓呀?我不是幫你解決問題嗎?咱倆這麽深的感情,連碗魚湯你也記得這麽清楚。你也特小心眼兒了。梁文龍跟那兒美滋滋地說,因為那是咱給她買的魚湯嘛。我說,那是那是。都是我的罪過呀。你小子要有心,現在就去給她弄幾大碗來。別讓我們倆姐妹為了一碗魚湯鬧隔閡。小雨點一直不吭聲,跟那兒坐得靜若處女,時不時地附和著笑幾聲。我心想,她倒好,一點兒不費力,笑現成的。有時我真這樣想,這麽多女生裏頭就數小雨點日子過得開心。小樣兒又不招誰惹誰,一個人兒安安靜靜過日子。不像我們,這性格就注定了痛苦。可誰也改不了呀。

正跟這兒鬧著,有人敲門,三長二短,這是我、王盈和雨芹仨姐妹的聯絡暗號。我打開門,雨芹和雲帆並肩站在門口。我說,真是對兒金童玉女呀。雨芹臉紅紅的,笑得特甜。雲帆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特超脫。我說,出發!順帶著邀請小雨點一起去,她丫還不好意思呢。我說,我們請你,以後還要你給我們煮方便麵呢。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打校園裏走過,又都是俊男靚女,特別是有美院的兩位領導潮流的先驅,回頭率百分百。我們正昂首闊步地走著,像一群驕傲的孔雀,迎麵看見一男生垂頭喪氣的,特消沉。我拉拉王盈說,張宇。王盈拿眼睛橫了他一眼,沒說話,挺著胸往前麵去了。我說,張宇,怎麽沒跟趙麗莉在一塊兒呀?張宇看了看王盈的背影兒,有苦難言的樣兒,沒吱聲兒,走了過去。我本想狠狠挖苦他兩句兒,看他那喪家犬的樣兒,不忍心,算了。

進了酒吧,找了個包間,剛落座,一服務生過來問那幾個男生,要不要小姐。幾個男生紅著臉兒,都把頭搖得跟風扇似的。我說,現在正流行這個呢。當我們姐妹的麵兒,不用裝君子。馬蜂衝著服務生背影兒說,給這位小姐找一個先生。那服務生答應著,呆會兒真的給帶進來一小青年,一臉的稚氣,估計跟馬蜂他們差不多大。我說,你快把他帶出去,他們跟你開玩笑呢。服務生一走,我一腳給馬蜂撂過去。他丫痛得哇哇大叫。林雲帆叫了十瓶紅酒,都是幾百元一瓶的,服務生把杯子排成一排,挨個兒把酒倒過去。紅色的液體在透明的玻璃杯裏晃啊晃地,映著淡黃的燈光,特美,特詭異。小雨點端著酒杯小口地抿著,特斯文。我說,小雨點,沒你這麽喝酒的。你這喝白酒呢還是喝紅酒呢。丫紅著臉說,我不會喝酒。我說,沒關係,紅酒喝不醉人的。再說這有仨帥哥呢,喝醉了有人送你回去。

幾杯酒下肚,沒一點兒醉意,倒是有了尿意。我衝出門,直奔洗手間而去。在洗手間門口撞到一人兒,我一抬頭,正準備說對不起。嘿,我以為跟這兒撞到誰了呢?見鬼了我!我跟這兒也不得清靜,我跟這兒我也撞見這人兒,我就是撞一頭豬我也比撞這人兒強啊。趙麗莉,她仍然拿蝴蝶管家那陰冷的眼神橫我。我心裏想著,她跟這兒做什麽來了?邊想邊往位置上一蹲,嘩啦一聲兒,放水。

我走出洗手間,在大廳裏特意用眼光這麽掃了掃。見蝴蝶管家正跟那兒坐著,和一四十來歲的胖老頭兒。她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端著酒杯在勸酒。那副諂媚的樣兒,跟平時看我們那“橫眉冷對千夫指”的樣兒,簡直判若兩人。看樣子那胖老頭兒是她那在美國拿了綠卡的舅舅。丫真他媽牛掰,竟敢欺負我們這誰都不敢欺負的子弟。走進包間,跟王盈說,趙麗莉那丫在外麵呢。王盈說,跟誰呢?我說,跟一胖老頭子,估計是她舅舅。她說,管她的,咱各玩兒各的。鬧騰了一夜,淩晨才跟屋裏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正睡呢,服務生進來說時間到了,隻好回去再睡了。林雲帆和雨芹先跟著把我們送回學校,才轉身打的走了。我突然發現小雨點那丫眼睛賊亮賊亮地盯著林雲帆的背影兒。心想,這丫可別愛上林雲帆了,雨芹可是我好姐妹。

成績出來了,還好,全及格,還得了兩個A。王盈得了一個A。梁文龍和小雨點剛好及格。我和王盈考得不好不奇怪,但是梁文龍和小雨點考得比我倆還差,我覺得這就奇了。特別是小雨點,這丫整天坐那兒靜若處女,不應該考這麽差呀。要不就是人跟那兒坐著,心跟我們一樣兒,滿肚子的男盜女娼。我問梁文龍,你平時都幹嘛去了?怎麽考這麽差?梁文龍說,這不奇怪。我要花時間想王盈,想怎麽追王盈,想怎麽樣兒才能追到王盈。還要花時間想王盈怎麽樣兒才能愛上我,我要怎麽樣兒對王盈她才會覺得我好。你看,我把這時間都花她身上去了,怎麽能考好呢?王盈走過來擰住他耳朵說,好呀你,給我戴這麽多大帽子。你自個兒學習不用功,整天隻知道風花雪月聲色犬馬,我倒成了罪魁禍首。梁文龍說,我沒怪你,那些都是我應該做的。但是大小姐你也不要什麽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嘛。王盈說,你那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梁文龍說,我可從來沒把你當雞,至少你也是隻孔雀嘛。王盈說,那你還是隻黃鼠狼。梁文龍說,我這樣像狼嘛?至少在你麵前不敢像。再說了,那黃鼠狼總比大灰狼強些吧?梁文龍撇著八字眉的樣兒特逗,一副無辜樣兒。

放假了,我和王盈背著包走出學校。校園裏飄著淡淡的梅花香,使人心裏產生出幾分留戀。校門口停著很多車,都是來接學生的。馬蜂和梁文龍說用車送我倆回去。我倆就一人搞定一個,反正有車坐就好。我坐馬蜂的車,王盈坐梁文龍的車。一路往家裏飆去。老爸說開車來接我,我說不用不用。心想別跟這兒丟人了,一輛破紅旗。

車到門口停下,馬蜂幫我打開車門,我一個箭步飛身下車,衝他揮揮手說,再見!他說,趕明兒再聯係。我答應著轉身奔向家裏,像隻快樂的小燕子。遠遠地就瞧見我媽跟陽台上站著衝我招手,我邊跑邊熱淚盈眶。才進入電梯,心早飛家裏去了。

電梯門一開,我一個俯衝,一筋鬥栽屋裏。我媽走過來抱住我,我說,老媽,你可別哭。老媽說,想死我了。怎麽一學期也不回來一次?我說,你看你看,當初我去學校的時候,你說我長大了,該學會自個兒照顧自個兒了。我就尋思著,你是討厭我了,我最好就跟外麵呆著,省得讓你煩。老媽擰我一下說,那你今兒回來幹嘛?我說,我是太想你老人家了。所以冒險回來一趟,你要煩我我立馬走人。我裝作要走的樣兒,我媽急了,一把拽住我說,死丫頭,好不容易才回來,還跟我較勁兒。我說,那我不跟你較勁兒,你今兒拿什麽款待我呀?我媽說,想吃什麽給你做什麽。我說,我跟學校裏吃了幾個月的食堂,我今兒要狠狠地暴吃一頓。我媽說,快別,從今兒起我每天給你做好吃的。別一頓撐破了肚皮,再說暴飲暴食也對身材不好。要是被催成了大肥豬,沒人要你了,我可慘了,還得養著你。我說,媽,你就這麽急著把我趕出去呀?老媽說,你總不可能跟媽過一輩子吧?要那樣兒,該有好多男生恨媽媽了。再怎麽說,我女兒也繼承了老媽的諸多優點,這麽優秀的女孩不嫁人,多可惜呀。我說,幹嘛呀你,今兒怎麽老說這話兒?媽你怎麽啦?我用手臂勾住老媽的脖子。老媽撫摸著我的頭發說,女兒長大了。

吃飯的時候,老爸問我學校裏怎麽樣兒,還習不習慣?我說,還行吧。就是飯菜不好吃。老媽說,那你每天回來吃吧。我說,你當學校在家對門兒呢。打的也得半個小時,一個月車錢都超過我生活費了。吃沒吃胖跑都跑瘦了。老媽又問我,有沒有交男朋友?我說,沒呢。還沒看見一個讓我心動的。老媽說,一個人在外麵,交朋友要小心。特別是跟男生交往,千萬別吃虧。我說,知道了知道了。邊說邊風卷殘雲,狼吞虎咽。我今兒這麽好的胃口,真不枉費老媽做了這麽大一桌子菜。我家本來有個傭人做飯,剛巧這幾天家裏有事兒回去了。老媽的廚藝一直很不錯,是我們家的特級廚師,偶爾老爸的朋友來吃飯,都誇她做的菜好吃。我說,估計到開學,我都沒毅力再去學校了。在家裏過的是資本家的生活,在學校過的是勞動人民的日子,也忒艱苦了些。

跟家裏呆了三天三夜,每天就吃喝拉撒睡,什麽事兒也不做,我媽說就像養了一頭豬。但她也拿我沒辦法,我說全家人吃飯就我一人上學,多辛苦啊。這好不容易放假了,還不讓我休息休息?三天之中,我都關機,心想我要在家好好享受享受,誰也不理。三天後,一打開手機就躥出來一串兒短信。是馬蜂、王盈、林雲帆、孟雨芹發的。他們說打我手機關機,打我電話我媽說我出去了。這是我授意我媽這麽說的。我趕緊跟他們聯係,被王盈罵慘了,問我是不是相親去了,說我見色忘義。我說我再怎麽見色忘義也忘不了你呀。末了,王盈跟我說,開車去郊外玩兒幾天。我跟我媽說了,我媽說,死丫頭,成天就知道玩兒,好不容易回來了,也不多陪陪媽。我說,媽,我不是跟家裏陪了你三天了嗎?我要老呆在家裏,你又該擔心了。我媽說,這幾天你是在陪我呀?你這幾天跟家裏是在陪床陪電視。我伸了伸舌頭,做了個鬼臉兒,收拾收拾東西,跟我媽說,媽,我走了。正好手機響起,是王盈的手機號,我知道她到樓下了。

我俯衝下樓,老遠就看見門口停了幾輛車,雨芹開的是他爸的帕薩特,後麵停著林雲帆開的奔馳。梁文龍和王盈坐在雨芹車裏,我隻好跟馬蜂坐林雲帆的車。雨芹和林雲帆開車都特穩,我和王盈都是屬於飆車族的,不把車開得飛起來就不痛快。為此我老爸總不讓我開車。雨芹他老爸比我爸和王盈他爸的職務還高兩級,當時我老爸和王盈他爸通過我們認識了雨芹他爸,都特高興,還特意請我倆吃了一頓。林雲帆的老爸是北京有名的企業家,有一次記者采訪他,他說他自個兒都弄不清有多少資產,反正從沒聽財務報過虧,而且他的企業還在不斷擴展壯大。加上林雲帆本人俊逸的外表和才華,所以當之無愧地被選為校草。

我跟馬蜂坐在後麵神侃,林雲帆不時地轉過側麵微笑一下,特迷人。我想,他跟雨芹真是天生的一對兒。雨芹的笑容也特迷人,有點神秘感。馬蜂問我這幾天跟家裏做什麽呢,怎麽人都找不到。我說,跟家裏休息呐,睡覺看電視。他說,你是豬啊!我們找不到你,都跟那兒急得跟什麽似的,你倒好,跟那兒裝豬呢。我掐他胳膊說,你跟豬坐一起,那你是什麽呀?他說,我這是送豬去賣呢。我說,這是豬坐的車,你給我下去。他說,應該豬下去,把你用根繩子拴後麵,跟著車跑。我說,去死吧你,你這個專門破壞安定團結的禍害人民群眾的判徒走狗。林雲帆轉過頭來,抿著嘴笑,眼睛彎著,很甜,很純淨。說真的,要不是雨芹,我真的會對他一見鍾情。哎!什麽事兒都是陰差陽錯呀。我埋藏了二十年的心,想不到這剛一盛開,就遭到暴風雨襲擊。

正跟那兒失落著,突然我看到了我的初戀情人——潘浩,和我第一個情敵——李昕,兩人手挽手走在街上,親密無間。我一直注視著他們,直到車轉彎,他們消失在我視線之外。我轉過頭,低聲歎氣。馬蜂說,別去想了,過去的事兒了。他們和好了,全是你的功勞呢,潘浩會感激你的。我說,是呀,他們這樣,就證明我的付出值啊。林雲帆從鏡子裏看著我,微微一笑,然後凝神注視著前方。馬蜂說,吳夢,有時我覺得你真善良,善良得傻乎乎的。我說,我不是一頭豬嗎?他說,有這麽漂亮的一頭豬做老婆,也值啊。然後伸過手想把我擁進懷裏,我在他手上咬了一口。他大聲叫著,罵我。我得意洋洋地說,誰叫你罵了我半天豬,還想占我便宜。他說,誰不想抱自己喜歡的女孩呀,這也叫占便宜?

車在郊外一個農家門口停住了,幾個農婦熱情地招呼我們。王盈說,這是他家保姆的親戚。為我們安排了住處,三個女的住一間,三個男的住一間。說是一間,其實隻有一張床,三人擠一張床上,不過幸好床挺大,冬天擠在一起暖和。在這呆三天,就下了三天的雪。我們在雪地裏拍照、打雪仗。玩兒得一塌糊塗。第二天傍晚,王盈他們去看喂牲口,我跟門口坐著看落日。落日的餘暉映著白茫茫的雪,真是美極了。可惜這些人都不懂欣賞,看什麽喂牲口呢。

我聽到一個人的腳步聲走到我背後,我猜是王盈或雨芹,我裝不知道,等她蒙我眼睛。結果那人挨我旁邊兒坐下了。我一回頭,看見一雙笑眯的彎彎的眼睛,是林雲帆。我說,雲帆,你怎麽來了?你沒去看牲口?雨芹在那邊兒呢。他說,我不想看,我喜歡看落日。我說,我也是呀,總算找到知音了。我高興得忘了形,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又大又溫暖,他沒縮回去,倒是我不好意思了。我說,對不起!對不起!他說,我喜歡你!我說,什麽?他說,我喜歡你!他眯著眼睛,落日映在他臉上,勾勒出一個金色的輪廓,美極了。我不敢相信自個兒的耳朵,我說,什麽?你喝多了?我可不是雨芹。他說,哪條法律規定我一定要喜歡雨芹呢?他依然笑著,臉有點紅,神態一點兒也不驚慌,好像這件事已醞釀了很久,做起來從容不迫。我說,我覺得你們在戀愛呀,我覺得你們很相配呀。他說,我們隻是朋友,比較要好那種。就像我跟別的男生一樣。明白嗎?我第一次看見你,就喜歡上了你。那次聖誕節,不是雨芹叫我來找你的,是我自己。我向她要了你的電話。那次晚會也是我花錢舉辦的,為你。他說得不慌不忙,像是在述說一個久遠的愛情故事。我聽得心裏一陣陣慌亂,我說,怎麽這麽突然呀?他說,還突然嗎?我已等了好久好久。隻是今天才有勇氣說。

我站起身,背靠在已掉光葉子伸著光禿禿的枝椏的樹幹上,閉上眼睛。我說,我不相信。他站到我麵前,一隻手扶住樹幹,一隻手撫摸著我的頭。我不想睜開眼睛,我怕這是個夢,一睜開眼夢就醒了。然後,我感覺他溫暖的嘴唇碰上了我的,我心跳劇烈。我睜開眼,推開他,喘著氣說,我快得心髒病了。他說,你第一次跟人這樣?我說,是呀,我是第一次跟人這樣。你以前都是跟牲口?他說,說什麽呀?我也是第一次跟人呀。然後他又趕快說,而且以前也沒有跟牲口。一群雞叫了起來,我一看,原來馬蜂跟那兒拿雪塊砸雞呢。他們一群人不知什麽時候過來了,跟那兒站著。我說,馬蜂,我……馬蜂扔掉手裏的雪,走進屋裏去了。我說,雨芹,我……雨芹走過來,笑著對我說,我早知道雲帆喜歡你呀。別害羞了。我說,我原來以為你們倆……她說,什麽呀,要是那樣雲帆早跟我講了。雲帆向大家宣布,我是他女朋友。王盈說,問他要定情禮物呀。雨芹說,這大雪天的郊外,哪裏去找這些東東啊。算了吧。王盈說,這就是考驗雲帆的時候了,看他有多聰明呢。雲帆想了想,笑著跑過去,摘了冬青樹的葉,然後向農家要了粉色的絲線,把樹葉穿起來,給我戴在脖子上。他說,這是我送你的項鏈。我笑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眼睛賊亮賊亮地看著他說,我會把它保存起來的。王盈說,便宜你小子了。這下我也開眼了,追女孩子用幾片樹葉就搞定了。梁文龍也跑去摘樹葉,也用絲線穿起來,要給王盈戴上。王盈說,這跟人家學的,我不要。梁文龍沒轍,自個兒戴上了。

第三天下午,開著車回城,馬蜂說他坐雨芹的車,梁文龍和王盈改坐林雲帆的車,我坐在林雲帆右邊。大家一路神侃,雲帆還是專注地開車,偶爾回過頭來笑笑。

回到家,我讓老媽給我放洗澡水。老媽說,看你這樣兒怎麽嫁得出去。以後總不能老讓老公給你放水吧。我說,我就找一個愛給我放洗澡水的老公。老媽看我一臉的喜色,問我說,這次出去是不是有什麽收獲?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我說,是,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老媽說,是就帶來我看一下。看能不能過了我的法眼。不是,我就放一百個心了,免得出事兒。我說,他一定能過得了你的法眼。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老媽說,那改天讓他到家裏來,我看看。我不理她,一下躥浴池裏去了。

往浴缸裏一躺,那叫一爽。本來大冷的天兒,在農家住了幾天,又冷又髒,一回家在這麽大的浴缸裏一泡,每個毛孔都覺得舒坦。再加上心情好極了,泡在溫水裏,覺得自個兒像要飛起來似的。我興奮得大叫我媽,我媽扭開門進來,以為我出什麽事兒了?我說,媽,你快找根繩子來,把我綁起來,我快飛上天了。我媽說,你神經啊你。沒好氣兒地出去了。我哼著歌,快樂地繼續泡著,一邊想著農家院裏的雪和落日,想著雲帆那被落日勾勒出的漂亮輪廓,想著雲帆的吻。

第二天,我睡到下午才起床,正跟那兒吃飯。我媽正數落我呢,我手機響了,是雲帆。他說,他現在我家樓下,問我可不可以上來。我說,我媽在呢。我媽一把搶過我手機,問,你是哪位?2秒鍾後,我媽笑逐顏開地說,哦,是雲帆呀,上來吧,我們吳夢在呢。

一會兒敲門聲響起,我媽比我還積極,一溜小跑過去打開門,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條縫兒了。林雲帆走進門,點頭哈腰地對我媽說,伯母好!我說,你別跟見美國總統似的,她就是我媽,一老太太,跟你媽一樣兒。這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我這是什麽話呀。雲帆臉都紅了,我媽說,吳夢說得對,我就跟你媽一樣,來咱家就跟在你自個兒家裏一樣。別客氣。雲帆手裏大包小包地提著,我媽忙不迭地邊接邊說,以後可別這樣,別買這些東西,這些東西可花錢,你們都還沒掙錢呢。雲帆說,伯母,這些都是我家店裏賣的東西。我媽說,你家開雜貨店的?我一口飯差點沒噴出來。雲帆說了他爸的名字,我媽說,哎呀!原來是大企業家呀。我還說開雜貨店的,你家這店可開大了,原來是商場呀。雲帆說,哪裏哪裏。以前經常聽家父提起伯父伯母,我早就很仰慕了,今天才有幸來拜訪。我覺得牙齒都快酸掉了,我媽在那兒笑得吡牙咧嘴的。感情兒她心裏已非常喜歡這小子了。這小子也真行,平時看起來安安靜靜地,關鍵時刻顯身手啊。我從小到大看到那些個來找我爸我媽的人多了去了,從沒一個能在幾分鍾之內搞定我媽,讓她笑得合不攏嘴的。

我媽是真的喜歡林雲帆了,人一走,就跟我在那兒嘮叨,這小夥子人不錯呀,家庭條件又這麽好。你要好好把握機會,別讓好運氣溜走了。要對人家溫柔一點兒,不要亂發脾氣。要勤快一點兒,特別是當著人家的父母。末了還來一句兒,這真是天作之合呀。其實我心裏跟我媽一樣樂,我常跟那兒坐著坐著就傻樂,跟撿了一個大元寶人家還不知道似的。有時我自個兒都懷疑自個兒是不是神經有問題了,我媽說我笑得她毛骨悚然。自從那天被雲帆吻過之後,我就經常晚上睡不著覺,一個人呆床上傻笑,有時半夜還笑出聲兒,我媽幾次來敲我門,以為我出什麽事兒了。

春節到了,每天就被我爸媽拎著給各家拜年去。拜完了領導,拜親戚,然後又等著人家回拜。累死了,忙死了,又沒什麽意思,說白了就是你吃我我吃你,拜來拜去還是吃。吃得我都鬧肚子了。後來說去給王盈家和雨芹家拜年,大家說就在一塊兒吃一頓吧,順帶讓孩子們也聚聚。我說我媽,什麽順帶呀。想當初還是我們介紹你們幾個大人認識的,到現在我們倒成了順便了。

春節過了,很快情人節又到了。我在想,我會收到什麽呢?不知道林雲帆會送我什麽。上次他送我的冬青葉項鏈我夾在書裏,等幹了就可以永遠保存起來了。我想,這次他不會再弄個什麽狗尾巴花做的戒指送我吧。我媽倒好,早早地買了一對兒派克金筆放在那兒,我說你幹嘛,送人的?不如送給我。她說,別動,情人節有用。我說,送情人啊。我告兒我爸去,你居然有情人了。我媽說,死丫頭,我這是為你好呢。我明知道我媽的意思,我故意跟她牛,我說,明明是自個兒送情人的,還往我頭上扣大帽子。我媽神神秘秘地說,我幫你準備給林雲帆的。我說,媽呀,人家上次送我的是冬青葉項鏈呢。這次要再送這一類的東東,那我們不是虧大了。

情人節那天,我躺被窩裏睡得正歡,林雲帆來了。聽見我媽開門,然後特熱情地將人家迎進屋,又讓坐又倒茶的。我心想,你先別這麽熱情,呆會兒人家拿不出什麽特貴重的東東,你又叫虧了,又該怪我了。正想著,我媽叫我起床。我穿戴整齊走到客廳,我媽跟林雲帆說,昨天一點鍾才睡,看書呢。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去洗漱了。完了,在廚房裏吃了點東西,然後到客廳裏坐下。林雲帆示意我到臥室,我心想,這小子不會有那個色膽吧,我媽在呢。於是,就跟我媽說,媽,我們有點事兒要說。我媽說,那你們在這兒說吧,媽進去。

我媽進了屋,林雲帆說,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我說,情人節呐,小孩都知道。他從包裏拿出一個盒子說,送給你!我不經意地這麽一看,眼珠子立馬掉上麵了,歐米卡手表。我興奮得心都要跳出來了。上次我過生日,讓我爸給買,我爸還沒舍得呢。我趕緊接過來,一迭連聲地說,謝謝謝謝!他說,上次送你那個真不好意思。我說,我還保存著呢,那多珍貴呀,你送我的第一份禮物。他高興得臉都紅了。

我放下表,跑進屋,跟我媽說,媽,趕快,那個……我媽趕緊把金筆給我。我剛要轉身,我媽說,他送的是……我說,歐米卡呀,就是一個手表一個故事的那個歐米卡。我媽說,真的,他真舍得。我說不會虧吧。我媽得意地向我眨眼睛呢。我心想,這老太太什麽時候也學得調皮起來了。

我把金筆給林雲帆,丫高興得跟考上牛津大學似的。還好,我媽早有準備,要不這次可糗大了。像媽說的一樣,人家富商巨賈嘛,怎麽也不可能送太小氣的禮物。這次算我媽猜對了。晚飯後等林雲帆一走,我抱著我媽親了個夠。這歐米卡可是我夢想了好久的禮物,這次讓一男生送給了我,而且又是我喜歡的男生。我會將它和那個冬青葉項鏈一起,永遠珍藏起來。

開學了,學生會主席說五月份是校慶,要搞活動,讓各班準備節目。我和王盈組織我們班的女生跳舞,我和王盈領舞。舞蹈名叫《春滿園》,是一個集體舞,場麵寵大,氣勢宏偉。我們班的四十位女生全參加了。下午沒課,我和王盈就帶著大家到操場上排練。

正練著呢,不知哪兒來的樂隊,在那邊敲著破鼓、彈著破琴、扯著破嗓子聲嘶力竭地唱。我走過去,在一個高大的男生肩上拍了兩巴掌,我說,同學,請小聲一點兒,把我們的音樂都蓋住了。那男生正邊彈吉它邊唱,看來是樂隊的主唱。他漫不經心地轉過頭來,看見我,突然一怔,然後桀驁不馴地說,你們跳你們的,我們唱我們的,井水不犯河水。我說,可是我們需要音樂伴奏啊。他扯著嘴角笑著說,我們不是正給你們伴奏嗎?我說,你不講理呀?我們班女生圍了過來,跟那兒小聲議論著。一女生跟我說,這男生是我們校的校草,這個樂隊是他組建的,叫“跳蚤”。我站到那校草麵前說,哦,你就是那什麽草是吧?我看你這滿頭的亂發才真像是稻草呢。真稀奇呀,弄個什麽樂隊又叫“跳蚤”。不過,倒是很形象哦。跳蚤跳到稻草上,咬得稻草哇哇叫。怪不得你們唱得這麽難聽呢,原來是被跳蚤咬得叫的聲音。旁邊圍觀的同學都哈哈大笑起來。稻草撩起袖子,向我比了個打人的動作,“咦”了一聲,然後招呼其他人退到了很遠的地方。我招呼我們班的女生繼續排練。

休息時,幾個女生跟那兒議論。說那個稻草叫什麽陳凱迪,長得特帥,要是去演電影的話,準能紅得發紫。我說,我怎麽沒覺得。不過,雖然嘴裏這麽說,但說實話,這廝的確長得蠻帥,比起林雲帆一點兒也不差。隻不過兩人的氣質類型不同,林雲帆是屬於那種純淨的小男生,比較安靜;而陳凱迪是屬於那種叛逆的特有個性的男生,看起來比林雲帆成熟。前者像一個湖,美麗而平靜;後者像一個海,壯麗而喧囂。林雲帆讓人覺得更恬靜更安詳更有安全感,而陳凱迪給人的感覺怪怪的,好像他隨時都會跟人起衝突似的。

他唱歌的樣子酷斃了,微閉著眼睛搖頭晃腦的樣子令人陶醉,特瀟灑。他的歌其實唱得挺棒,吉它也彈得挺好。他放下吉它,跑過去打架子鼓,那瘋狂而熱烈的神態真是迷死人了。我們班女生都跑過去看,我喊了半天沒一人兒聽我的,我也忍不住跑了過去。一看到我,他突然不打了,跟那兒站著,手抱著胸,斜睨著我。我向他伸了伸舌頭,招呼我們班女生過去排練。我們班女生都跟瘋了似的,那小樣兒就跟看到大明星似的,一個勁兒地起哄,要稻草繼續打鼓。稻草用頭示意說,有她在,我不打。我們班女生一起倒戈相向,眼光齊刷刷地指向我,就跟我做錯了什麽似的。麵對那些個如箭般銳利的目光,我投降了,我走一邊去吧我。臨走,我拉王盈,王盈甩開我說,別動,我再看會兒。那眼珠子都快掉稻草身上了。我挨著個兒問我們班女生,有那麽好看嗎?有那麽好看嗎?沒一個回答我,都跟那兒白癡似的瞪著那根稻草。我靠!都成花癡了。

我走過去,把音樂放到最大,壓住了稻草的鼓聲,那廝終於沒聲兒了。我們班女生終於都悻悻地走了回來。我說,你們這群賣主求榮的家夥。她們說,都是你呀,一顆老鼠屎打壞一鍋湯。本來好好的,大家都可以看看熱鬧嘛。他唱得多好,彈得多好,敲得多好呀。你要不跟他鬧,他就不會不要你看了。我說,哎!你們有這對他的熱乎勁兒,還是用來追星吧。她們說,那大明星才多久見一回兒呀,這多方便,天天都可以看到。我說,就是了,天天都可以看到,著什麽急呀,別看多了看得吐了,那才真是偶像呢。一女生居然跟那兒大聲兒地叫著,我愛你!陳凱迪。這家夥,比林雲帆出現還拉風。

第二天,當我率隊到達操場的時候,操場中心不幸已被稻草等占領。由於我們舞蹈場麵大,需要很大的地盤,所以我過去跟他商量,讓他們退到一邊去。他們不理我,自顧自地跟那兒大敲大唱。我扭住陳凱迪的耳朵,他負痛,低下頭來。我衝著他耳朵大吼,我們要用操場,請你們走一邊去。他招呼樂隊停下,然後一邊揉著被我拉痛的耳朵,一邊說,憑什麽呀?這是你們家的?我說,對不起!我們也在為校慶出力,我們人多,需要的地方大點兒,希望你們讓讓。他說,虧你還是學中文的,就不知道說點兒什麽客套話?像請我海涵之類的?我說,你當你自個兒是誰呀?我能這麽客客氣氣地請你讓讓就不錯了。他說,耳朵差點兒被你擰下來,你還客氣呀?不知道你在家是怎麽對你老公的。樂隊其他人一塊兒起哄。我紅著臉,踹了他一腳。

我跟我們班女生說,跳蚤樂隊要看我們排練呢,我們就圍著他們跳。女生歡呼起來,真的圍著他們跳起來,還邊跳邊給樂隊的男生拋媚眼兒。一會兒,樂隊終於招架不住,撤了。

第三天,我一早就率隊前往操場,不想跳蚤比我們還早呢。他們拉得很開,占了很大一塊地。我知道他在故意向我示威呢。我也叫我們班女生拉開陣勢,穿插在跳蚤中跳舞。隻聽操場上一片嘈雜,搖滾樂和輕音樂響成一片;場麵一片混亂,四十個女生穿插在十幾個男生之間,那叫一壯觀。這哪叫排練啊,簡直就是在演鬧劇嘛。今兒跳蚤也不急著排練了,我們班女生也覺得好玩兒,開始還各練各的,後來簡直就亂套了。我們班女生跑去打架子鼓,跳蚤們跟我們班女生跳舞。我向陳凱迪招手,他走過來,站到我麵前,一邊用兩隻手捂住耳朵。我說,談判。我示意他走到一邊清靜的地兒。我說,這樣下去不行,我們得想個法子。他吡牙咧嘴地衝我笑,說這樣不是很好嗎?我說,好你個頭呀。你的樂隊是早就組建起來的,表演都是輕車熟路,我這舞蹈隊可是新組建的。他說,那好啊,那你投降。我轉身就走,走了兩步,我一個急刹車,我這走什麽呀走,到時候拿不出節目來我不丟死人了?我轉過身走到他麵前站住,我說,好,我投降!你說吧,以後咱們怎麽劃範圍?他說,以後咱跳蚤就在那邊那個角落裏還不行嗎?我一看,好呀!我說,當然好啦,不過……他緊張起來,說不過什麽?我說,不過……你今晚得請客。他皺皺眉頭說,為什麽?我說,因為我向你投降了,還給你們讓出那麽一大塊兒地方。我用手比劃著。他說,你講不講理呀?是你自己向我投降的,再說那地方是我們給你們讓出來的呀,你還說給我們讓出那麽一大塊兒地方。他用手比劃著。我說,不管怎麽樣,你今晚得請客。他說,好好好,算我怕你。我將這個好消息向我們班女生宣布了,大家歡喜雀躍。跳蚤一名成員跟陳凱迪說,大哥,我們虧慘了,又讓地盤又請客。我說,不許反悔!陳凱迪說,怕了你了。我說,這才像我們的稻草嘛。

晚上,大家收拾收拾,排著長隊開赴餐館。陳凱迪把我們領到一家高級餐館裏,要了一個大包間。他說,這是他一個親戚開的。我說,你小子認識我真是幸運。首先認識了這麽多MM,然後給了你們一個表現男子漢肚量的機會,最後還給你家帶來這麽多顧客。這下你們家親戚發了,這麽多回頭客。他說,以後不要每次都讓我請客就好。這小子還真有錢,叫了一大桌。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海裏遊的,無奇不有。最後一結賬,五千多元。我看了看他的臉,還在笑呢。我心想,這以後找到好宰的主兒了。

走到大街上,看到很多勞動人民下了班匆匆忙忙往家趕的樣兒,我才覺得我們真是太奢侈了,一頓飯吃了人家一年的工資。大家都有點兒醉了,難得出來玩兒嘛,再說平時都吃食堂,今兒好不容易撈了頓好的,都放開了肚子吃喝。

到校門口了,我跟稻草說,謝謝!稻草用手指刮著我的臉說,真像我女朋友。我說,美吧你。稻草還沒開口,不知哪兒來的神拳,一下把他打得倒退兩步。我順著那手看過去,天哪!林雲帆。我驚訝地大張著嘴。半晌,才回過神來,我說,雲帆,你來啦?他不看我,眼睛死盯著陳凱迪,臉上沒有一點兒血色。稻草捂著臉說,你是誰呀?你他媽神經病呀?林雲帆又一拳向他打過去,正中稻草臉部。稻草脫掉大衣,和林雲帆扭作一團。兩人你一拳我一腿地,打得難解難分。一行五十幾個人都跟那兒看熱鬧,沒一個勸架的。我心想,陳凱迪這頓飯都喂了豬啦?我想幫忙,可不知道幫誰好。隻有跟那兒跳來跳去的。王盈說,行了,別打了。林雲帆是吳夢的女朋友啊。稻草一下愣住了,鬆開了手。林雲帆也停住了手。稻草問我,是嗎?我沉默。他又大聲地問,這小子是不是你男朋友?你說是就是。我點頭。稻草轉過身,將大衣甩到肩上,特消沉地走了。同學們紛紛散去。

林雲帆送我和王盈到樓下,對王盈說,你先上去吧。王盈答應著,一個人上去了。林雲帆猛地抱住我,淚水流到我頭發上,順著頭發流到脖子裏,冰涼冰涼的。我聞到他頭發上洗發精和嗜喱水混合的味道。他說,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不要不要我!不要不要我!我說,雲帆,雲帆,我不會的,相信我!半晌,他抬起滿是淚水的臉望著我說,夢,你愛我嗎?我用力地點頭。他吻著我,淚水弄了我一臉。然後,他像小孩子似的笑了笑,說,晚安!我說,晚安!他走了。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他從樹下走過去,很孤單。

我一回宿舍就向王盈吼,我說,王盈,你看見林雲帆來了怎麽不告兒我一聲兒?你太不夠意思了。她說,還怪我呢。你自個兒在那兒跟稻草T情,我都沒說你。我說,誰跟他T情了?是他喝醉了。我倆賭了一會兒氣,誰也不理誰。我洗漱完了就睡了,剛要睡著,被人弄醒了。睜開眼,看到王盈站在我麵前說,別生氣了,我真沒看見雲帆來。我說,誰怪你了?小氣鬼。好了好了,我要睡了。王盈掐了我一下,表示和好了。

第二天正上第二節課,我手機響了,因為上課不好接,我掛掉了。一會兒短信又來了,打開一看,是陳凱迪發的。吳夢,我病了,都是因為昨天為你打架,我覺得我被打成內傷了。你必須過來,送我到醫院。我嚇壞了,我寫了張紙條和一張請假條,讓同學傳給王盈,然後趁老師寫黑板,偷偷從後門溜了出去。

我一趟子跑到男生宿舍,不知道那廝住在幾樓,趕快打他手機。他接了,懶洋洋的,說在301.我衝上樓,破門而入,看見那廝真像一根稻草,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一雙眼睛無神地望著我。我說,走啊,去醫院。他說,去醫院幹嘛?我說,去檢查檢查,看什麽地方傷了。他說,是內傷,傷得很厲害。我說,得你自個兒起來走,我可抱不動你。他說,我起不來呀。我說,那我打110.我拿起電話剛要撥,他把我手按住了。他拉過我的手,按在他胸上,他說,這兒,是這兒傷了,傷得很厲害,很痛。我說,心髒?不會是心髒被打碎了吧?要趕快動手術呀。我又想打電話。他噗次一聲兒樂了。我一下反應過來,我一拳打到他胸上。我說,找抽吧你。他說,是真的,真的是心髒受傷了,很痛很痛。我說,去死吧你。踹了他一腳,然後逃向門口。他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起來,一把抓住我的手。我說,你別這樣啊,我叫人了。他說,什麽什麽呀,我怎麽你了你就要叫人了?我說,你別耍流氓哦,這兒隨時都有人經過的。他說,你的意思是如果沒人,我就可以……我一口向他的手咬下去,他痛得哇哇叫,我趁機跑了。

時間越來越緊迫,我們排練很緊張,有的時候要排練到晚上很晚。一天,我發現樂隊正練著,稻草中途就走了。我正琢磨這小子怎麽排練越來越不認真了,就看見他端著一個小瓦罐,向我走過來。我心想這小子想幹什麽呢?莫不是想潑我一頭水?我站直了身子,做好躲閃的準備。誰知他走近了,在我麵前蹲下來,把瓦罐往地上一放,對我說,快吃吧,雞湯,補身子。我說,什麽?給我的?他說,不是給你給誰?神經病!我說,我做什麽事兒了,讓你這麽感動啊?非得弄雞湯給我喝?他說,非得有事兒才能請你喝雞湯嗎?我說,無功不受祿嘛。他說,你有功啊,你給了我表現男子漢肚量的機會,又給了我表現武功的機會。這就夠了嘛。喝吧。我們班女生都圍了過來,說,好香好香呀,吳夢不喝就給我們喝吧。稻草呲牙咧嘴地說,誰敢喝這雞湯以後不要在這兒混了。我說,王盈可是我鐵哥們。稻草說,那她不算,她可以喝。女生都說掃興,退到一邊去了。我盯著雞湯看了半天,沒敢喝。稻草說,還要我喂啊?我說,凶什麽凶嘛,我看看。萬一你居心叵測呢?稻草端起來,自個兒先喝了一口說,你真是,非得喝人家喝剩下的。我說,這我就放心了。然後跟王盈一起大塊朵姬起來。稻草坐在一邊,看著我們,那神情兒讓我想起了我爸媽。小時候,我跟家裏有滋有味地喝湯的時候,他們就是那樣看著我。那神情兒好像不是在看我喝,倒像是他們自個兒在喝一樣,特享受的樣兒。我邊抹著嘴,邊跟王盈說,別看稻草平時凶巴巴的,想不到這小子也有仁慈善良的一麵。王盈說,真是吃人家嘴短。不過,以後要再有這種好事兒,別忘了叫我。

以後,每天晚飯後這小子都會端一鍋湯來,有時是雞湯,有時是魚湯,有時是甲魚湯。我說,這家賣湯的發了。他說,哪家賣湯的呀?這是我跟我那家親戚那兒的廚房裏親手煲的。我和王盈驚訝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我說,大少爺,你還會煲湯呀?他說,最近學的呀。我和王盈更驚訝了,王盈指著我說,不會是為了她吧?他說,不是為了她是為了誰?我說,天哪!稻草,我欠了你什麽呀?你老這麽纏著我。他說,幹嘛?有男生喜歡還不好?我說,不行呀,我有男朋友了。稻草把雙手抱在胸前說,競爭!我要跟那小子競爭!我說,行行行,你們怎麽爭都成,但別讓我擔心了,一會兒這個又內傷了,一會兒那個又外傷了。我還得做人呢,別弄出點兒什麽事兒來,我這嫩臉兒不知道往哪兒擱。再說了,你又是這學校裏的什麽草,多少女生望著你這根草興歎呀。我有了男朋友還跟你這麽不清不楚地,別人該說我是不良女青年了。稻草說,誰他媽敢這麽說。我說,得,稻草,以後這湯你也別送了,我領情了,還不成嗎?不過,請你少給我生活裏添亂了。稻草瞅了我半天,我說,看什麽看,我這都是至理名言。稻草拉著我手,走過去,站到我們班四十幾個女生和樂隊十幾個男生,再加上看熱鬧的幾十個不知道哪級哪班的同學們麵前,大聲宣布:從今天起,我開始追吳夢。當時我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你想想看,全校那麽多漂亮女生,他就那麽當人家麵這麽宣布,哪個女生服啊?不就是那個一臉青蔥稚氣未脫乳臭未幹的丫嗎?有幾個男生吹出尖利的口哨,不知道是興奮呢還是不屑。

反正以後,稻草的湯是每天必送,然後緊接著什麽化妝品、小首飾之類的禮物層出不窮,變著花樣兒送。後來還送了我一身兒芭蕾舞的行頭,正好這次跳舞可以穿。

這天晚上,排練結束後,稻草向我走過來,我知道他又有事兒,拉著王盈趕快逃。他跑過來攔在我們麵前說,吳夢,我請你看電影。我說,沒勁兒啦,好累呀。他什麽話也不說,把票塞我懷裏說,不見不散。然後轉身就走。我心想,這廝太霸道了。

現在上課還會見著潘浩,每次他都會向我點頭微笑,我也向他微笑。大家心照不宣,看樣子他跟李昕挺好。現在有時想起這件事兒,我心裏還酸酸的。第二天第一節課下課,我和王盈剛走出教室,就被稻草這廝攔住了。他怒氣滿麵地拉著我走到梧桐樹下說,吳夢,你可以不喜歡我,但你不能欺騙我玩弄我。我看見他眼裏全是血絲,說著說著眼裏的淚水都快流出來了。我說,我沒有玩弄你,昨天我跟你說了我不舒服,是我看小雨點沒事兒才讓她去的。他說,那你應該先跟我講。你知不知道,我把她當成了你。看他那一臉嚴肅的樣兒,我突然覺得好笑,這廝不是小題大做嗎?他說,你知道嗎?那是場恐怖電影兒,她往我懷裏鑽,我以為是你就抱住了她。我終於笑出聲兒來,我說,原來你設下這圈套是給我鑽的?那幸虧我躲過了。他抓住我的肩膀,我覺得肩胛骨都快碎了。他低吼,要是我想吻你怎麽辦?那不是我的初吻就給了她了?我笑得更厲害了,我說,就你的初吻還那麽值錢?這次他真生氣了,他捏著我的下巴,差點沒把我下巴頦兒捏碎。他說,吳夢,我從來沒有這麽不值錢過,隻在你的眼裏,我才這麽不值錢。兩滴眼淚從他眼裏滴了下來,我是第一次看見一個男人當著我麵掉眼淚。我嚇壞了,我知道他真生氣了。他轉過身,用手臂擦著眼淚走了。我忽然覺得心裏酸酸的,我這麽傷害了一個對我這麽好的男生,我覺得我真的是做錯了。這是我第一次從內心發現自個兒傷害了別人。

夜裏,我正睡得香,忽然聽到一陣音樂聲,仔細一聽,原來是有人發神經跟樓下彈吉它。樓上有幾扇窗戶打開了,女生們邊小聲議論邊跟那兒欣賞。王盈和小雨點也被吵醒了,披上衣服,打開窗往樓下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那不是稻草嗎?今兒可不是什麽月朗星疏的夜晚,恰恰是月黑風高的夜。隻見他抱著一個吉它,一隻腳踏在石凳上,在暈暗的路燈下顯得那麽孤獨、那麽無助、那麽悲傷。我覺得聽到了心裏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音,眼睛濕了。一會兒,一個人影兒晃了過來,打著手電,是校監。他吼著,誰呀?三更半夜不睡覺,跟這兒鬧騰什麽呢?稻草沒理,專心致誌地彈著。那校監走過來拉他說,這麽晚了,快回去了。他說,我不回去。校監說,你跟這兒打擾大家休息,再不回去我明兒找你們輔導員去。他說,你幫我把吳夢叫出來,我就走。校監說,吳夢是誰?他說,是我女朋友。校監說,你神經病啊?人家不願理你,你跟這兒彈也沒用。稻草大吼,誰說她不願理我?誰說她不願理我?校監火了,說,你這小子,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啊。男生們也被吵醒了,都伸出腦袋在那兒看熱鬧。那校監得意起來了,一把拉過稻草的吉它說,走,回去,明兒我找你們輔導員去。吉它就在這麽一拉一拽中,啪嗒摔地上,碎了。稻草氣憤極了,跟校監拉扯起來,一邊怒吼著,你賠我吉它,你賠我吉它。他不敢打校監,證明他還有理智。我知道他不是心疼吉它,而是鬱悶的心情無處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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