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躊躇滿誌的晁錯
晁錯(公元前200~前154年),生於潁州(今河南禹縣)。文帝時,晁錯由於具有較好的文學素養,在主管宗廟禮儀的太常之下當了一名官吏。後來他又被調去當太子舍人、太子家令,服侍文帝的兒子劉啟,就是後來的漢景帝。晁錯能言善辯,為太子出過不少主意,因而被稱為太子家的“智囊”。
文帝頒布求賢詔令,讓有關部門推薦賢良文學之士,晁錯也被推薦。當時被推薦的賢良文學都要寫出自己對時政的看法交給皇上,叫作“對策”。在參加對策考試的100多人中,晁錯的文章最好,因而,文帝把他提拔為相當於皇帝顧問參謀的中大夫。
晁錯不時著文,向文帝獻策。他的《論貴粟書》在當時是很有影響的政論文章。他根據當時大地主、大商人兼並土地的現象,強調要“重農抑商”。他說: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務,治理國家要先抓糧食,因此必須使民務農,使國家能夠儲備一定量的糧食以應對天災人禍。他主張“以粟為賞罰”,納糧可以“拜爵”、“除罪”,鼓勵糧食的增產。晁錯的論著很多,其中《言兵事書》為抗擊匈奴,鞏固邊防,提出一些切實可行的方針和辦法。《募民實塞書》尤為著稱。他建議漢文帝招募人民屯田邊塞,發展生產,備戰守邊,以懲匈奴。晁錯的意見切合實際,分析透徹,漢文帝采納了這些建議,直到景帝時期,一直是行之有效的政策。
魯迅先生十分欣賞晁錯的文章,評為“西漢鴻儒,沾溉(有益於)後人,其澤甚遠”。
公元前156年,漢景帝即位。晁錯曾是舊屬,受到景帝特別的倚重。他年輕有為,卓爾不群,才華過人。朝中每有政議,晁錯據實而奏,條分縷析,很稱景帝心意,官拜內史大夫。晁錯躊躇滿誌,朝中法令多由他變更,對於晁錯的出謀獻策,景帝無不聽從。晁錯此時又提出著名的《削藩書》,向景帝建議力主削藩。他認為諸侯王反形已露,形勢危急,主張大刀闊斧打擊諸侯王勢力。
晁錯削藩的主張觸犯了諸侯王的利益,立刻引起諸侯王們的刻骨仇恨。
晁錯絲毫不為所動,當他懷著迎風招展的思想,沿著長安城繁華的街道向未央宮走去的時候,感覺自己如鷹隼一樣躊躇滿誌,因為他的抱負即將實現,他漂亮的翅膀上塗滿了皇帝對他的賞識和讚譽,似乎隻要一蹬腿就可以飛向廣闊的藍天了。
2.景帝的庇護使晁錯逃脫大難
晁錯思想敏銳,敢作敢為,迫不及待地提出許多改革措施,並借機修改了有關律令30章。但是,和許多悲劇性人物一樣,他太過於鋒芒畢露了,難免引起一些人的嫉妒,給自己埋下隱患。這時朝廷官員多為年長者,晁錯對論資排輩規則的蔑視,大膽的建議和主張引起了以丞相申屠嘉為首的許多守舊的權貴大臣的側目、攻擊和誹謗。他們交相詆毀,恨不能將晁錯立刻除去。
晁錯恃寵而驕,朝廷老臣的反對並沒有令他感覺掣肘而有所顧忌。晁錯辦公的內史署舍就建在太上皇廟旁,由東門出入須繞過廟外短牆,才上大道,多有不便。晁錯竟然未奏明景帝,自作主張在內史署舍開辟角門,鑿通廟牆,修成直路,方便自己穿行。丞相申屠嘉對晁錯平步青雲和言論張狂的行徑頗有嫉恨,此時正好抓住把柄,遂寫彈劾奏章準備上奏,說他無視太上皇,應以大不敬論,請即按律加誅。欲借機將晁錯置於死地而後快。
有人將此事密報晁錯。晁錯聽後大驚失色,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大廳中來回踱步。忽然,晁錯想起景帝準他隨時奏事的特權,此時為何不用?於是連夜入宮求見景帝。景帝聞他深夜進宮,以為有什麽變故,立刻傳入。晁錯跪在景帝麵前奏明開門事件。景帝說:“愛卿請起,朕已知道了。”晁錯仍長跪不起。景帝知他不放心,便說:“這有何妨,盡管照辦便了。”晁錯聽得此言,好像皇恩大赦一般,當即叩首告退。
第二天早晨景帝視朝,文武百官按製施過常禮,申屠嘉取出奏章,麵呈景帝。景帝覽畢說道:
“晁錯因署門不便,另辟新門,隻穿過太上皇廟的外牆,與廟無損,不足為罪,且係朕使他為之,丞相不必多心。”景帝的態度語氣對晁錯有明顯的偏袒和縱容。丞相申屠嘉碰了釘子,隻好頓首謝過,起身退歸。
申屠嘉回到相府,懊惱不可名狀,頓足道:“我悔不先斬晁錯,竟被這小子出賣,可恨,可恨!”說罷口吐鮮血,竟至一病不起,服藥無效,終至斃命。
申屠嘉既死,丞相位空缺,景帝即升禦史陶青為丞相,晉升晁錯為禦史大夫。
3.父親服毒
晁錯在景帝的支持下先後削奪楚國的東海郡,趙國的常山郡,膠西國的六個縣,並要趁勢削吳。吳王劉濞派遣使者遊說六國,約定共同反叛。
晁錯的老父親聽說兒子勸諫皇帝“削藩”,引起諸侯怨恨之事,特地從老家穎川趕到京師來勸阻兒子。老人見了晁錯劈頭就說:“兒啊,你莫非尋死不成!”晁錯被父親莫名其妙的話說得愣住了,連忙扶父親坐下,問父親為何而來。
晁父說:“你身為禦史大夫,位高俸厚,你怎麽不安分守己,好好度日,反倒多管閑事自尋煩惱呢?諸侯王都是皇帝的親戚,你能管得了他們嗎?你削了他們的封地,他們都對你恨之入骨,你圖什麽呢?”
晁錯回答父親說:“怨恨是必然的,但削藩關係到漢朝廷的安危,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廟不安。如果現在不削藩,國家就不穩定,總有一天會天下大亂。”晁父聽了仰天長歎道:“這樣下去,劉家是安全了,可我們晁家就要大難臨頭了!我已經老了,實在不願看到這樣的結局啊。”晁錯再三勸導父親,但老人歎著氣轉身離去,晁錯望著老父佝僂的背影一陣心酸。
晁錯的父親回到老家竟服毒自殺了。
父親自殺的消息傳來,晁錯非常傷心。可削藩一事關係到國家安危,千秋社稷,箭已在弦,張弓待發,豈能收之。思來想去,還是決意輔佐景帝,繼續實行削藩。可是,晁錯的命運最終還是沒有能夠逃脫父親的預言。
4.晁錯之死
吳楚七國打出了“請除晁錯,以清君側”的旗號,正式發動叛亂。
景帝不覺大驚,即召群臣入朝,商議討逆事宜。
未央宮裏燈火通明,漢景帝坐在中間,文武大臣排列兩邊,氣氛很是緊張。許久,漢景帝說:
“七國叛亂,吳為首謀,已與楚國聯合攻梁,誰有退敵良策?”
當時就有一人出班獻策,請景帝禦駕親征。這人是誰?原來就是主議削藩的晁錯。
景帝道:“我若親征,都中何人據守?”
晁錯道:“我將留守京都,陛下趕緊出兵滎陽,堵住叛軍……”
景帝聞言心中陡然一驚,默默注視晁錯良久。
晁錯毫無察覺,仍在滔滔不絕地大發議論。他忽視了伴君如伴虎這千古訓條。就在他出言的瞬間,在景帝不動聲色地注視中,便深深地埋下了死亡的種子。
麵對吳楚七國叛亂,景帝猛記文帝臨終遺言,升周亞夫為太尉,令他率36將軍,出討吳楚叛軍。又命竇嬰為將,領兵討趙救齊。
忽有吳國前相國袁盎夜謁竇嬰說:“七國叛亂皆因晁錯。”袁盎、竇嬰與晁錯素不相容,袁盎便想依靠竇嬰勢力除去晁錯。當下袁盎、竇嬰兩人一拍即合。竇嬰便入宮奏景帝說袁盎有妙策,定能平亂。
景帝立即召見袁盎入殿,問袁盎有什麽好辦法。袁盎神情詭秘地說,臣有一計,不可讓他人知曉。景帝命左右退下,袁盎四顧無人,低聲說道:
“臣聽說吳楚謀反,言高祖子弟各有封地,今奸臣晁錯擅自貶謫諸侯,削奪諸侯王封地,故而不服。今起兵無非意在除去晁錯,要求恢複他們原有封地。現陛下隻要殺了晁錯,赦免吳楚七國,歸還封地,諸侯王必然退兵,無須調兵遣將,叛亂就會平息。”
景帝聽後沉默了良久,憶起晁錯建議禦駕親征之事,損人利己,實在可惡。景帝已經有所懷疑,聽袁盎一席話更覺晁錯居心不良。當即對袁盎說:
“如果可罷兵,我何惜一人而不謝天下!”
袁盎圓滑地說:“望陛下深思而後行。”景帝當即便派袁盎為太常赴吳趙議和。
這時有丞相陶青、廷尉張歐彈劾晁錯,說他議論荒謬,不守臣禮,應該腰斬,家屬棄市。景帝召中尉入宮授予密詔,詔令將晁錯“衣朝衣,斬東市”。
這似乎是一個普通的日子,清早起來陽光明媚,晁錯伸了一個懶腰,準備梳洗過後上朝奏事,他萬萬沒有想到,河水在直流時會突然來個一百八十度大拐彎。
中尉領了密詔疾入禦史府,宣晁錯即刻接旨入朝。晁錯急忙換好朝服出門與中尉一起乘車出發。車夫快馬加鞭,不一會兒便停在東市口,這地方向來是處決犯人的所在。晁錯正驚疑,兩旁侍衛已將晁錯雙手反剪,令他聽皇帝詔書:
“朕念錯乃先帝舊臣,屢次重用,奈錯有負朕恩,獨行其是,致七國之亂,罪在不赦,依大漢律例,當腰斬之……”
晁錯悵然地看著行刑者手中的詔書,那排預示死亡的竹簡,來自天堂和地獄的文字如同穿著刺繡睡袍的玉女,風一樣向長安的街頭飄去,晁錯覺得那聲音是在索取他的靈魂……
中尉語音剛落,尚未從晴天霹靂的轟響中回過神來的晁錯已被腰斬,死時身上還穿著朝服。晁錯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但是,景帝想用犧牲晁錯解決藩國反叛的舉動並未奏效,七國之亂還是爆發了。
景帝後悔了。但他將自己的沮喪深深地埋在心裏,因為皇帝是永遠不會錯的。
那詔書驗證了晁錯離去時的內心失望與哀傷,熱情被冷漠吞噬得那樣徹底和理所當然。誰為他們的沮喪負責!痛,藏在墨色深處,怎樣的悔恨都已經無法將深層的痛感從墨色中剔出來。
痛定思痛的景帝決定鎮壓七國之亂。
兩個月後,反叛的諸侯王均自殺或服誅,七國之亂終於平息。平定七國之亂解除了漢朝廷的心腹大患,晁錯的在天之靈也許可以感到些許慰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