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陵陪葬墓園出土了一批粉彩陶俑,其中彩繪侍女俑和伎樂俑,手持器物,雙膝著地,呈跽坐狀。這種坐姿是我國古代的一種習俗,接近於現代人的跪姿,不同的是跪姿是以膝著地,直腰聳體,臀部不貼腳跟。因漢代人穿深衣長袍,這種跽坐的姿勢既顯得彬彬有禮又便於起立。
長信宮燈河北滿城漢墓出土無獨有偶,在秦始皇陵園近幾年也發現了跽坐俑,他們的身份有的象征宮廷馬廄的養馬人,有的象征“天子之囿”中珍禽異獸的飼養者。俑高70厘米,身著交襟長衣,麵目清俊,目平視,唇緊閉,表情恭順。雙膝著地,臀部緊貼腳跟,雙臂自然下垂,兩手平置腿上,正是標準的跽坐狀。
同樣的跽坐姿態見於河南安陽婦好墓出土的著衣玉人。這件惟妙惟肖的商代著衣玉人,被考古學家定名為跽坐玉人。
漢代出土的宮燈中,最著名的一件是滿城漢墓所出土的鎏金“長信宮燈”。長信宮燈原是漢景帝母親竇太後所居住的“長信宮”中的器物,此燈從中山靖王劉勝妻子竇綰墓中出土,推測可能是生前由竇太後贈送給自己的娘家女竇綰的。此燈為一宮女跽坐捧盞狀,宮女梳髻覆幗,頭部微俯,著深衣,跣足(即脫鞋著襪)。跣足是在君主前示敬之意。宮女整個身體的跽坐姿勢,流露出一種恭順神情,正符合她的身份。
其實中國古代上至商周下至秦漢,跽坐習俗至少有上千年的曆史。漢代普遍沿襲跽坐習俗,宮廷之內及達官顯貴家中不設桌椅,室內鋪滿“筵”(類似於現今的地毯或竹席之類),入室必脫履,然後雙膝屈而接地,臀部貼於雙足跟跽坐。當時人們穿著深衣長袍,這種跽坐的姿勢既方便又文雅禮貌。因此宮中侍女在室內侍奉主人,自當脫履而跣足。陽陵跽坐侍女俑個個跣足跽坐,正是當時生活禮俗的真實寫照。
塑衣式跽坐拱手俑陪葬墓園出土漢代尚未有桌椅,人們都是席地而坐,榻就是帝王們的座席,君王或權貴有時跽坐在榻上。河南鄲城出土的西漢石榻,有“漢故博士常山大傅王君坐榻”刻銘,長87.5厘米,這種長度的榻當然隻能跽坐。《高士傳》說管寧“常坐一木榻,積五十餘年,未嚐箕股,榻上當膝處皆穿”。榻也以一人獨坐為尊。
《史記》和《漢書》同時記載,劉邦西過高陽,酈食其去見劉邦。“沛公方踞床使兩女子洗足。酈生不拜,長揖曰:足下必欲誅無道秦,不宜踞見長者。於是沛公起,攝衣謝之,延上座”。可見當時坐在床上伸長雙腿麵對長者,是對人的大不敬。劉邦聽了酈食其的話還知道慚愧,馬上改變了態度。
兩漢樂府詩《飲馬長城窟行》中,寫遠征的丈夫托人帶回書信,妻子接信,跪讀素書。跪在古代也是跽坐的一種,是跽坐的變動姿勢,即臀部抬起,離開腳跟,直起身子,也就是雙膝著地而立身。《史記》載:“秦王跽而請”、“項王按劍而跽”,都是指原來跽坐著,為表敬意雙膝仍然著地但將身體直立起來,跪在席上。現在人坐在椅子上,遇到長者、客人或上級到身邊說話,便起身作答。這種動作如同古代由跽而跪一樣表示有禮。
魏晉時期學生上課,要求曲腿,膝著地,臀坐在雙足的後跟,兩手放在膝前。所謂“危坐麵師”,即麵對老師端然而跽坐。
古人的跽坐,時間長了也是不好受。六朝的竹林七賢之一嵇康懼怕做官,原因之一就是受不了辦公時的端坐。有次他的朋友山巨源要推薦嵇康去當官,為了這件事,嵇康竟寫了一封與山巨源的絕交書。提到他之所以不願為官,其中一條寫得十分清楚:“危坐一時,痹不得搖,性複虱多,把搔無已,而當裹以章服,揖拜上官。”嵇康認為,跽坐久了雙腿發麻不能擺動,何況他的身上爬滿虱子,搔癢起來沒個完,又要規規矩矩穿朝服,還得見了上司就要拜迎,實在是“不堪也”。
這種古老的坐姿一直延續至東晉滅亡。
五胡十六國時期社會大動亂,少數民族陸續進入中原地區,王朝更迭令人目不暇接。這時的華夏禮俗受到了極大衝擊。原被漢民族斥之為“虜俗”的垂足坐等坐姿開始流行。漢族人接受了“胡床”,最終演變為最初的椅子。坐姿的改變自然導致適於垂足坐的高足家具日漸流行。傳統的床、榻也隨之呈現不斷增高的趨勢。經過隋、唐、五代,席地而坐的舊習俗隨之遭廢棄。到了宋代以後垂足坐已成為人們日常的坐姿。
今天,人們對華夏古俗的坐姿早已遺忘。倒是在深受漢唐文化影響的東鄰日本仍然有類似我國古代深衣長袍的和服,尚保留著席地起居的古俗,甚至雙膝屈而接地,臀部貼於雙足的坐姿也保留至今。
明白了中國古代跽坐習俗的淵源,當你瀏覽在陽陵博物館,看到數量眾多的侍女俑、伎樂俑或持物或撫琴,端然跽坐的坐姿時,你心中的疑問便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