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慘殺事件的真相,雖然經包辦世界新聞的英日通訊社的粉刷和曲解,究竟還是暴露於全世界了。各國知識階級勞動者所組織的國際工人後援會於本月六日從柏林來電(見本月十日晨報),聲明“與中國國民持一致反抗之態度”,並且“願在言論以外,從行為上實行吾人對中國之援助”。他們的話,說得非常的激昂——“中國人民之敵,亦即吾人之敵;中國人民之戰爭,亦即吾人之戰爭:中國人民之勝利,亦即吾人之勝利”。
這個會“代表五百萬之各種知識界勞動者”,他們的中央委員會委員,法國是Henri Barbusse英國是Bernard Shaw美國是UptonSinclair德國是Clara Zetkin瑞士是Prof Forel都是各國極有名的著述家。這些人幾年前組織了一個國際知識階級反抗戰爭,主持和平及人道的結合,叫光明社Clarte現在的這個“國際工人後援會”也許就是由光明社蛻變得來的。
我們久就知道,世界各國——連英日在內——的勞動者,不論精神的還是腕力的,一定會對吾人表示深切的同情,世界各國的主持人道與正誼者,一定會不滿意於英日兵警的慘殺,隻要他們明了事實的真相。羅素常說,他極願意代中國人說話,隻要有人供給他說話的材料。覺到同樣困難的西人實在有不少人。他們明明知道中國受了委屈,但是所有的材料都是從一方麵來的,他們不能據理力爭,最多隻好在那一方麵的報告中挑幾個破綻罷了,他們那些富於同情的知識階級尚且如此,其餘的人更不用說了。
所以我們目前的工作,國內的運動固然重要,國外的宣傳也萬不可緩;對於抱侵略主義用侵略手段的英國人,日本人固然應當竭力反抗,對於主持和平,自由,正誼,人道的外國人,尤其是英國人,日本人也應當竭力的聯絡。後一種的工作現在也有人在做了。好幾個團體——如北京大學,北京留英回國的教授,北京各校學生等——都有報告真相的電報到國外去。
這不過是第一步,事實的真相不是一兩個電報所能說得盡的,消息的供給是應當源源不絕的有繼續的。我們因此很後悔四年前同羅素先生等所討論的互相交換新聞的組織沒有成功。可是,我們希望現在有人起來組織這樣的結合,把所有的材料都供給到各國去。
上海現在已經差不多達到總罷工的程度了。他處人民目前的大急務,自然就是設法援助及接濟上海罷工的工人。同情的罷工和罷市是沒有實用的,雖然我們極讚成全國能夠在同一日罷工,罷市,罷課一天。這樣的表示,如果全國能夠實行,很可以給全世界以一個極深切的印象,叫他們知道我們全國人民是怎樣的沉痛和決心。
至於募款的手績,自然應當讓各人“各盡所能,量力輸助”。
有時為方便起見,各機關不得不采取劃一的征收辦法,那麽也隻好定一個至少的限度。此外還是讓有力量的多捐些,沒有力量的少捐些,悉憑各人的自由。因為劃一征收的辦法,表麵上看來好像公平,實際上實在不然。拿教員來說吧。往往同校的教員可以分——汽車,馬車,包車,自行車,雇車,徒步——六種階級。
這雖是笑話,也可以表示同樣職業人的經濟狀況和負擔大不相同。一個人是獨身,另一個子女成群;一個人要養父母妻子寡婦孤兒,另一個非但不用養家,並且常得家庭的接濟;一個人隻有一種進款,另一個人兼了好幾個差使;所以同樣的幾分之幾,在一個人不過少請兩次客,在另一個人連稀飯米都買不起了。中國人遇到這樣事,表麵終覺得不好意思開口,暗中便消極的不合作,所以我們雖然希望捐助愈多愈好,卻並不讚成高限度的劃一征收辦法。
北京大學的教職員和學生上星期一到執政府請願,又從執政府到段其瑞先生的私宅。離段宅還有幾百嗎,兩個轉灣的時候,迎麵來了一隊兵,欄止去路,一個個槍上裝起刺刀來。這是何等事,用得著這樣的態度來對待?自然引起請願者的悲忿。他們宣言不進前是可以的,兵卻不能不撤退。在這相持不下的時候,請願者有流淚的,有演說而痛哭失聲的,沒有一個不憤形於色,眼睛漲得紅紅的。可是兵士還是堅硬的不肯退。這種無理的蠻橫更加增加請願者的悲忿,他們便整隊的往前進行。兵士們一麵抗拒,一麵裝子彈,口中喊著“打,打!”但是在前麵的還是進行,假使兵官那時沒有下令叫兵士倒退,北京不免又有流血的慘劇了。
在當時悲忿填胸,覺得進行是天經地義,生死不成問題。過後想想,這樣的打死了,可真不值得呢。那班兵士,我們雖然稱他們為同胞,其實蠢如鹿豕,什麽都不懂得。同他們去較量什麽?可是當時再想不到。這就是群眾的心理。
在國外的時侯,事事處於旁觀的地位,所以自己覺得是理智的動物,不易受感情支配的。現在知道自負的理智也不過這樣。
當初我們立在執政府門前的時候,看看出出進進的執事人們,不禁得到一種奇異的印象。中國人本是一個醜陋的民族,可是像那些其貌不揚的人們,一時也不容易找出這許多來。難道物以類聚,不那樣便不會進那個門了呢?還是進了那個門便連相貌都變了呢?
北京有兩個報是幫了英國和日本說話的,一個是順天時報,一個是東方時報。大家知道順天時報是怎樣的,因為它口口聲聲幫助著英國和日本。東方時報就不然了,它的英文部幫著英國人罵叫國人,中文部又幫著中國罵英國人,隻才是麵麵俱到,會做生意的報紙。可是,要是強迫我們看它們裏的一種,我們還是覺得看順天時報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