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近有幾個朋友從南邊來,說南方的天氣比北方涼得多,他們都很詫異,其實這是很平常的事。北京差不多是可說沒有春天的,冬天一過,接著就是夏天。在這冬夏之交,性急的人和性慢的碰到一塊,就會一個帶著草帽,一個披了皮大衣在中央公園一同散步,這恐怕是除了北京在任何地方再也看不到的一種現象。
所以久住北京的人說,北京的天氣,是“拆了火爐搭涼蓬,拆了涼蓬裝火爐”的天氣,這話一點都不錯。記得在英國報紙上看見一段趣話,說一家煤鋪,把他招牌寫在門口的兩扇窗戶上,寫的式樣是:
Coal OrderOffice等到把窗門一開,那招牌就變為:
coal order office北京的天氣可以說是被他一句話道破了。
勸進表與偉人的傳記
羅誌希先生在本刊第二十期的通信,已經有了好幾個反響。
第一個反響,便是吳老先生又做了一篇極有趣的文章,說他怎樣的“觸悟著一個‘作文’的秘訣”(見猛進第十期)山西太原寄來一個印件,題曰“傷心人之零簡”,是節錄某君致北京友人的信。末一段道:
“《現代評論》載羅家倫君自柏林寄書,擬請稚暉作小說。有西瀅君者,亦擬請稚暉作書一本,敘說三十年來革命舊事。僅想此事,本稚暉前年對我們講過自動欲為之者;即所謂必作之三種書:(一)英文捷徑書(二)科學發明趣史(三)即此書是也。未知稚暉何日方能著筆,我們當絮聒催逼之。他老了也。”
吳先生既然自己說過這句話,那麽我們多少年來的希望也許還有實現的一天呢。
同時有兩位朱先生,一個從南京來書,一個從上海來書。因為通信擁擠的原故,他們兩位的信來了幾個星期還沒有登出來。
我現在節錄於此吧。
南京的朱企霞先生提議請吳先生作一部中山先生傳。他說:
我和我的朋友常常說到,能有一個好手出來替中山先生作一部詳細的傳確是好不過的事。而且也很需要。但一說出“好手”,我們又覺得惘然,因為國內似乎並沒有能擔當這種工作的人昨天讀著“吳稚暉與王爾德”,不禁心頭大喜。
我當時就一口咬定:吳先生是替中山先生作傳的一個“好手”。
替中山先生作傳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長於文學的,不見得同時對於中山先生底生平曉得很清楚,而立傳卻一方麵是要注重事實的,這樣,結果隻能成一部尋常的小說;而很清楚中山先生的生平的,不見得同時又長於文學,而革命家的事跡又多少總帶點枯燥性的,這樣,結果恐怕不免弄的麵孔板板地,令人讀了頭痛。可是,吳老先生既具文學的天才?又是中山先生的朋友?由此說來,吳先生之應該替中山先生作傳,是誰也不能駁回的了;並且,吳先生自已也是不能閃賴的了。
誠然,吳先生有點不高興向文學方麵賣氣力,但這種工作都不僅是對文學作貢獻,並且是對吾國底革命史作貢獻。所以,我以為,你們如果不以十二分的熱誠去向吳老先生上勸進表,你們就不能算是好人。
我們現在有一個很好的消息報告給朱先生和讀者;吳先生雖然沒有答應作孫中山先生傳,他寫了一篇‘中山先生革命的兩大基礎’,用年譜的方式敘述興中會與同盟會的起源和曆史,可以算是中山先生最初四十年的年譜。這篇文章,從下一期起,將陸續在本刊發表。我們希望朱先生還能勉強算我們是“好人”吧!
上海的朱湘先生卻勸‘文學上的誌士’代吳先生做傳記。
吳先生的經驗,西瀅先生說的不錯,是很豐富的;他有小說上的天才一層,大凡看過他的“上下古今談”的人也都會承認的。但他不願作一個狄斯雷理也不便於勉強。從前鮑斯威蒼蠅般緊釘住英國的“中山”博士結果成功了一本傳記,在文學上留下了一件不朽的功績。這種方法如今很可移用到吳先生的身上來。但望有一個誌士,發一個決心,從今起,便緊跟於吳先生的身邊,每日作下記來,等到吳先生的精靈下去——因為他是亂黨,“洪水猛獸”,自認是達爾文的從猿猴傳下來的“獸”——陪伴我國的中山先生的時候,便將天天聚起的記加以整理,使成書形,那般不僅小說可有,連吳先生的傳記也有了。說不定吳先生會像約翰生那般,想治死那個替他作傳的人;但是一個不能加入“敢死隊”的人,怎有資格給一個敢死隊的革命黨人作傳?
吳先生與英國約翰生相似之點不僅僅在大家用得著一個鮑士威。
他的飲食起居,行動吐屬,種種地方都叫我們想起約翰生,雖然他們倆的意見是極端的相反的。這一層也不是現在才想到,我們久就這樣的說。蔡孑民先生前四五年到倫敦的時候,我同誌摩陪他去遊大英美術院,在那裏看到約翰生畫像。誌摩說了些約翰生的文字風采,我說“他是英國的吳先生”。後來出院時,蔡先生在門口買了許多畫片,看見約翰生像,笑道:“英國的吳先生,不可不多買它兩張”。
做鮑士威不是容易的事情。他至少須得是一個勤快的閑人。
不閑便不能蒼蠅般的去釘住約翰生,不勤快便不能把每天的談話事實記錄下來。勤快的人大都不閑,閑的人大都不勤快,所以世間找不到幾個鮑士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