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各報上占篇幅極多而最少得讀者注意的,大約要算是國外新聞了。所以《現代評論》的時事短評裏有了外事,就有人建議縮減或廢止。這在一般青年方高唱打到帝國主義,而且把種種黑暗腐敗的事實都歸罪於列強的侵略政策的時候,未免叫人感著可歎而又可笑。同時我們也實在難怪一般人對於平常報紙的外聞不感興趣,因為中國報簡直不給讀者以感覺興趣的機會。我們自信對於國外的形勢尚有部分之了解,然而每讀各報的外事記載,常常摸不到諸事的頭緒,不得不求助於西報。
我們可以說,中國報的外聞裏,沒有一天沒有笑話成謬誤。
隨便舉幾例罷。
一天我們讀到意大利的大文豪某某死了,我們自慚譾陋,實在沒有聽見過這樣的一位大文豪的名字同名的音樂家到有一個。
後來看了西報,知道所謂大文豪某某者果然原來把譜樂者弄成了文豪了。
一天某報標題“德上院外相之演說”而演說者的名字,又是英外相我們便覺得奇怪,英國外相怎樣到德國的上院去演說呢?原來英外相在英上院演說,不過這電報是由柏林發出的罷了。
一天我們讀到美國上院選舉議長,我們又覺得奇怪。美國上院的議長是副總統的當然任務,副總統概由民選,為什麽上院又選舉議長呢?原來選舉的不是議長。
又一天一個半中文半西文的某報說美國的現銀增加了,可是看他的英文,增加的不是什麽現金現銀,卻是國家的財富。
德國的閣,以致一般不認識洋字的先生奇怪怎樣的前幾年來中國的英國學者羅素會跑到德國去組閣。編報者不知道德國人把讀成路德是可以原諒的,硬把Luther與Russell聯了一家,似乎太沒有常識了。
這不過隨便舉的幾個例。讀者各稍留心,隨時隨地可以發見許多同樣的笑話。一個人讀了這種新聞,自然無從弄清楚國外的事勢,又怎樣能感覺到何種興味呢?
我們並不希望在短時期內,中國報紙的外聞能夠有歐美各報那樣的清楚詳盡。英美的大報紙非但編輯外事者是富有經驗,深明世界大事的專家,並且世界各大城都有長駐久居與名流學者相接近的特派訪員。這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做到的,並且如果在今日做到,未免與各報紙的其餘部分太不相稱了,我們非但不敢希望這一層,我們並且不敢希望各報館能有一位對於世界的事情有些充分的常識的外事編輯,因為我們知道目下各報之中,能夠出二三十元雇一位認識洋字的先生幫一幫忙,選譯一兩段點綴點綴場麵,已經是鳳毛麟角,非常難得,其餘的報館不過把通信社的來稿依樣抄錄一遍罷了。可是世界的大通信社似乎用不著同樣的節儉,盡可以請一兩位有些世界常識的看一看他們的稿件。他們供給的是新聞,無論傳實也罷,宣傳也罷,新聞與古文的性質不同,不待大家看不懂才算得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