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散文精典·當代卷

第十二節 鄉愁

　　想象中流浪者很瀟灑，背著一個大旅行包，孑然一人，躑躅在高山下、大海前；行走在沙漠裏、山穀中。就這樣從此頂天立地地皺著眉頭感慨歲月與世事，思考前生和來世。在秋中聽風聽雨，在月中追古撫今，無牽無掛地浪跡天涯，帶著一種濃鬱的成熟、深情的沉默。

但那裏卻有怎樣的一種感覺啊，那沒有具體形象給人以立體感，它隻是一種淡淡的朦朦朧朧的感覺在我的心底流動，讓我千言萬語卻無以為始，讓我無形中牽掛著惦記著什麽。那千言萬語凝聚成的深醇厚實的感覺便是鄉愁，家鄉並不是好地方，她並非嬌小玲瓏秀麗潤和的江南水鄉，因而沒有小橋流水，沒有石拱橋烏篷船，沒有一種舒服熨貼的感覺。家鄉也不屬於北方因而沒有大西北關外的那種粗獷豪放，沒有大沙漠的威嚴悲情，她處在一個很尷尬的地段，一個中庸的境地，沒有高山低穀名勝古跡更無奇人異士。她顯得沒有個性沒有特色，她的一切都顯得平淡無奇，如清湯寡水一般索然無味。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莊讓浪跡在外的我魂牽夢縈著。讓我懷想著朝霞暮靄中的炊煙嫋嫋；讓我遙憶著清晨河邊傳來的棒槌捶衣的聲音；讓我思念長長的巷子裏幽幽傳來的賣豆腐的吆喝聲；讓我尋找從庭院裏仰望藍天白雲的感覺；讓我意會著看從屋簷上拖下來的水簾的那份愜意，讓我……那種感覺在心底默默流動、疊加、淤積、沉澱，它占據著我整個的身心，反映在形式上已讓我默默不語，讓我心神向往之某個地方，那是冥冥之中我的歸宿，似乎我本來就屬於那個地方。於是我懂得了葉落歸根這種最純樸的感情。

鄉愁是一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茫然想起，隻好像是無緣故地黯自神傷，卻分明感覺到有一種期盼在那裏翹首望著你，有一雙深情的眼睛企盼著你的歸來，有無數句誠摯的話語堆積在那裏隻等你一出現便會不經意地從鄉親們的嘴裏湧出，讓久別的遊子潮濕的心在瞬間烘幹。

登上歸去的列車提起背包的刹那，一種飽含滄桑的感覺頓時在心中翻騰。我明白這是鄉愁所引發出的一種感覺。我如一個孤單的獨行者，在風雨中掙紮在霜雪中挺立，瞬息間找到了依靠。故鄉讓我依偎在她的胸膛，讓我伏在她的肩頭，傾訴我的苦水，流出我的辛酸不平，所有的感覺轉化成淚水的汩汩而出，在母親故鄉的懷抱裏，遊子永遠是個孩子！

鄉愁就是這樣的一種感覺，它淡淡的，無論你在天涯海角它總是默默地駐留在你的心底。不經意，它就悄悄地襲上心頭，讓沉重布滿你的麵孔，讓歸心似箭代替你所有的想法，讓沉默止住了你所有要說的話，讓對故鄉的所有記憶所有感覺都凝聚成“溫暖”這兩個字眼！

家鄉給予我的就是這樣一種信任，一種踏實，一種依靠，一種溫暖。讓不著邊際的心找到了載體，讓飄忽不定的情得到了寄托，讓塵封已久的思緒在瞬息重新揚起，讓凝滯固塞的思念得到升華。

鄉愁是遊子對家鄉的一切盡在不言中的表達，是遊子對家鄉的執著潛伏在整個身心，是每個細胞的感覺。鄉愁是一杯酒，對家鄉的滿心向往是它的烈情，對家鄉的思念是它的醇香，而“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則是鄉愁的一種亙古不變的表達！

　　§§第八章 漫步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