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散文精典·當代卷

第八節 一生牽手

　　一有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我正要穿過一條寬敞的馬路。路麵反射的陽光好像是一股讓人愜意的氣息，使我有點醉意醺醺地躲避著來往的車輛。忽然，我感覺到有一隻溫暖柔嫩的小手拽住了我的中指。低頭一看，竟是一個胖嘟嘟的小男孩！他一邊拉住我的手，一邊若無其事地東張西望。原來他也要過馬路！我頓時感到無比的幸福和驕傲，覺得心中的每個角落都和今天的陽光一樣溫暖明媚。大陽照著孩子的麵頰，我看見他臉上有細細的絨毛和密密的汗珠。我微微地笑了，悄悄地變換了手的姿勢，握住了那隻白嫩的小手。不知不覺就到了馬路對麵，沒等我醒過神來，小男孩就鬆了我的手，向旁邊一座居民樓跑去。看著他的背影和不協調的步子，我細細地品味著內心那一窩餘溫。

小小的孩子牽住了我的手，這是他對我的信賴，我因此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甚至覺得這是一個獎勵，竟有些感激他呢！

真想問一句：“孩子，我的手是不是和你媽媽的一樣溫柔？”

二那時候，我和他已經認識很久了，但好像誰也沒有捅破那層薄紙的勇氣。起碼我是不想的，我做好了一切準備把這個機會留給他。

聖誕夜，他如我所期望地來找我，裝做若無其事地說：“沒事幹，咱們去教堂起哄吧！”我說：“去那兒鬧什麽事？今天人一定擠成疙瘩。”話是這麽說，人還是和他去了。果然人多，不容易擠進去，教堂裏沒有一點莊嚴肅穆的氣氛，遙遠的頌禱聲被俗聲俗氣淹沒。人們的前夾後擠幾乎使我雙腳懸空。

實在受不了了！我齜牙咧嘴地大叫：“別擠了！”

突然，他緊緊地攥住了我的手。扭頭看看他，他卻趕快收起深情的目光看了別處。我安靜下來，不叫喚了。那一晚，他一直沒有鬆開手。我的手有些疼，但沒敢說出來。

有時候，愛，不需要太多的語言。一句表白不一定比一次牽手所表達的感情更濃鬱更醇厚。現在，我們牽著手走過了一些風雨坎坷。我明白地知道：我倆會一直走下去，我們會牽手到永遠。

三求學在外，很少回家，也很少和父母通信。那次回家，陡然發現母親衰老了很多。小時候，母親對我極嚴，好像隻有生病的時候才會摸摸我的頭，對我溫和地笑笑。雖然很少愛撫和親昵，可我知道母親是疼我的。我一回到家，母親就常常不由自主地微笑。我卻常常心酸：我成為如她所期望的孩子，而她卻漸漸地在期望中消耗了自己。

又要回學校了，豐盛的晚宴後，又得去火車站了。母親一直忙前忙後地為我收拾行李。叔叔拿來相機，招呼家人照像。

最後，他說：“偉，快叫你媽來照張合影。”母親擦了手，高興地走到我跟前。大家叫：“娘兒倆親熱點兒。”母親很自然地拉住了我的手。在快門撳動的一刹那，我的眼眶是濕潤的。母親的手粗糙、冰涼、油膩，和四十年前女中樂隊指揮的纖纖玉手簡直兩樣。幾十年的光陰都從這雙手上流過去了。

母親牽住我的手，讓我想起那已久遠的溫存，讓我感受到那從未中斷的愛撫。她是我生命的源頭，是我永遠的溫暖。我是母親一生的期待，是母親不變的守候。媽媽，拉住您的手，盡管讓歲月從我們眼前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