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母親的書桌邊。那是一張桃木寫字台,上麵帶有一塊活動寫字板,翻下來顯示出幾排分類小格子和小抽屜,甚至還有一個滑動暗格。自從我能夠得著寫字板時起,我就非常喜歡站在那裏看母親坐在桌前寫東西。站在她的椅邊,望著墨水瓶、鋼筆和白油光紙,我斷定寫作一定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事兒。
數年以來,在母親病重期間,她反複對姐妹們說:“書桌是留給伊麗莎白的。”我感到母親是在用這個禮物和我進行交談。五十年了,我一直念念不忘銘記在心。
母親是在維多麗亞式的信仰中長大成人的,因此她的個人感情常常秘而不宣。我從未見她生過氣,也從未見她哭叫過。
我知道她愛我;她是在用行動表達。但作為十幾歲的女孩子,我渴望母女間進行心與心的交流。然而,這事兒從來沒有發生過。漸漸地,我們之間產生了鴻溝。我生性活潑,感情外露,她卻心如止水,淡泊寧靜。她對所有的一切都願意接受;我卻心存不甘。
世事如煙,轉瞬經年。我也已經結婚成家。每當母親到我們家來時,家裏的氣氛便一片祥和安謐,令人欣喜。母親總是坐在鋼琴邊,隨著她指尖的躍動,房間裏彌漫著動人的樂聲。
但是,我仍然時刻想著與她分享內心的秘密。
最後,我將自己的感情訴諸筆端寫在了紙上。雖說隻寫了一頁,卻整整用了我一天時間。我告訴母親說我愛她,並感謝她讓我們一家人都這樣和和美美親親熱熱。同時,我在信中寫道,請原諒我愛挑剔的毛病。我字斟句酌,嚴加推敲,請她告訴我她喜歡用什麽方式來原諒我。
我將信寄出去,急切地等著她的回信。然而,她卻一直沒有回信。
渴望變成了失望,失望又化作了忍耐,末了我平靜了下來。我無法肯定信是否寄到了母親手中。我隻知道我已經寫過了信,我不能再設法改變她了,因為在她最後十五年中我們共同分享輕鬆、愉快、摯愛的親情。
如今,母親的這件禮物告訴我,她對我選擇寫作這門職業感到非常高興。
我的姐姐當初把書桌放在我們家的閣樓裏。當最後我將它搬下來時,上麵已經蒙上了一層塵埃。我擦亮各個抽屜和分類格子,然後抽出那個暗格,這才發現了裏邊的秘密:我父親的一張照片,幾份結婚通告,還有一頁信——被翻來覆去折又疊了好多次。
是寄給我的一封回信。我信上說要你用你喜歡的任何方式。母親,你總是選擇行動勝於雄辯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