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散文精典·當代卷

第七節 故鄉的小溪

　　小溪在故居的西邊，離故居約有五百米，溪邊長滿了青草和一些野花。

溪水是從山中流出的，源頭在何處，我因沒有去尋過，說不清楚，但我知道在北山之中。

我與這小溪是有著特殊的感情的，我的童年便與她緊緊地聯在一起。

小時候，讀到孔子的那句彪炳千古的話：“知者樂水”。我覺得孔子是我的知音，我也是喜愛水的。不是因為我是：“知者”，也不是因為我讚同孔子的“乘桴浮海”優於“隱遁山林”，而是因為我覺得水中比山中的野趣更濃。

夏日的溪邊，是納涼讀書的好地方。一道流動的清溪帶走了許多暑氣，溪邊的溫度比較黃土地上或石上要低出好幾度哩！我曾結床於溪邊的竹間，擁書而臥，感到十分的愜意。並作七言詩雲：“魚戲清溪百草香，一林翠竹午風涼。結床高枕擁書臥，倦眼西峰送斜陽。”

小孩子不可能隻是結床讀書，玩水是經常的事。我常在讀過一段書後，或不讀書便赤足涉入水中。天氣是酷熱的，水中卻十分地涼爽，腳泡在水中，頓時降下溫度來，渾身舒服爽快。腳踩在又硬又滑的卵石上，足心癢癢的，走得長了，上了岸會有幾日的舒坦。

小溪中是有魚的，這些魚大部分是白鰱，魚不大，但很多。來了興趣的時候，我便與小朋友一起抓魚。抓魚的辦法很多，一般采用兩種辦法，一是把魚趕到石縫處去抓，二是把上流的水堵住或分流開，再把坑中的水攪渾，讓魚口伸向水麵的那一瞬間去抓。抓了魚，通常的辦法是做烤魚吃。

這溪流的曲折處匯成深潭，是遊泳的好地方。鄉村是沒有遊泳池的，這深潭便是天然的遊泳池。這天然遊泳池比起城裏的正規遊泳池要好出許多，這裏沒有漂白粉的刺激味兒，又有花草的香味兒彌散在空氣中，遊來遊去，似魚兒般享用著自然。浴罷，在草叢中睡上一覺，美上加美。曾有浴罷詩雲：“清溪浴罷草叢眠，野趣悠悠夢爽然。可惱仙家傾妒雨，山花零落濕衣前。”

不進入水中，伴著小溪行進，也得無窮樂趣。

伴著小溪，你會感到她的溫柔，感到她的明淨、活潑，感到她的嫵媚可親。沐於水中的一顆顆圓潔的卵石，毛茸茸的綠苔，陽光射入水中，閃動著彩色的光環，這一切，都曾令我激動不已。

宋人劉彥衝有南溪詩雲：“聊為溪上遊，一步一回顧。”作者涉足溪上，向大自然尋求精神寄托。南溪一帶的自然景色果然深深地吸引了他，使他流連忘返。“一步一回顧”，足見作者對南溪風光的迷戀之深。

鍾情於溪水，不獨我與劉彥衝、梅堯臣留連於其故鄉的東溪，唱道：“短短蒲茸齊似剪，平平沙石淨於篩。”種種景物，情不生厭，雖然歎聲“住不得”，但直到薄暮才歸。

我是愛故鄉的小溪的，除去兒時與小溪的不解之緣，留下了許多含著趣味的記憶外，還因為久居北方，見慣了莽莽黃土高原，見慣了風起沙走的大漠，見慣了博大深邃的草原，惟獨很少見到水。黃河是見過的，但她含著太多的泥沙，湖泊也是見過的，但湖泊中缺少故鄉的小溪的清澈。至於故鄉小溪邊的小鳥啾鳴，山花爛漫，漿果掛枝，草香陣陣，這野趣橫生、天造地設的奢宴，更是在北方沒有見過的。

故鄉小溪的溫馨靜謐與柔美，野趣與童趣，經常浮現在我的腦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