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在四周圍都是山地的這裏,看見太陽的日子真是太少了。今天,難得霧是這麽稀薄,空中融融地混合著金黃的陽光,把地上的一切,好像也照上一層歡笑的顏色。
我走出了這黝暗的小閣,這個作為我們辦公的地方(它整年關住我!),我揚著脖子,張開了我的雙臂,恨不得要把誰緊緊地擁抱了起來。
由一條小徑,我慢慢地走進了一個新村。這裏很幽靜,很精致,像一個美麗的園子。可是那些別墅裏的窗簾和紗門都垂鎖著,我想,富人們大概過不慣冷清的郊野的冬天,都集向熱鬧的城市裏去了。
我停在一架小木橋上,眺望著對麵山上的一片綠色,草已經枯萎了,惟有新生的麥,占有著冬天的土地。
說不出的一股香氣,幽然地吹進了我的鼻孔,我一回頭,才發現了在背後的一段矮坡上,鋪滿著一片金錢似的小花,也許是一些耐寒的雛菊,仿佛交頭接耳地在私議著我這個陌生的來人:為探尋著什麽而來的呢?
我低著頭,看見我的影子正好像在地麵上蜷伏著。我也真的願意把自己的身子臥倒下來了,這麽一片孤寂寧馥的花朵,她們自然地成就了一張可愛的床鋪。雖然在冬天,土下也還是暖的罷?
在遠方,埋葬著我的亡失了的伴侶的那塊土地上,在冬天,是不是不隻披著衰草,也還生長著不知名的花朵,為她鋪著一張花床呢?
我相信,埋葬著愛的地方,在那裏也蘊藏著溫暖。
讓悼亡的淚水,悄悄地灑在這張花床上罷,有一天,終歸有一天,我也將寂寞地長眠在它的下麵,這下麵一定是溫暖的。
仿佛為探尋什麽而來,然而,我永遠不能尋見什麽了,除非我也睡在花床的下麵,土地連接著土地,在那裏麵或許還有一種溫暖的,愛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