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回憶，和紫雲英有關

第二章 玫瑰色的跟蹤

　　1

　　春節已過，人們從走親訪友中解脫出來，又開始準備新一年的工作。天氣還非常寒冷，街頭的人們，穿著厚厚的棉衣，戴著帽子，圍著圍巾，隻露出一張小臉兒。不過，今天，算是冬日較好的天氣，雖然還是寒風割臉，但是沒有下雨。街道上的行人，與往日相比，多了起來。

　　今天是情人節。

　　花店裏的玫瑰花，瘋了似的好賣。街上，那些兜售玫瑰花的不管遇上誰，都會問一句：“買一束玫瑰花吧，情人節呢。”

　　今天也是開學的第一天。

　　麥青報到後從學校出來，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他暫時還不想回家，當出租車司機的爸爸還在出車，如果現在回去，家裏就他一個人。看電視吧，總覺得那些節目很無聊。上網吧，除了看新聞聊QQ玩遊戲發微博，也沒什麽新鮮的東西。做題吧，已經窩在家裏做了一個寒假的題了，不想再紮進題海裏。

　　還是在街上逛逛吧，看看風景也好。初三的最後一學期了，如果再不抓緊時間看看外麵的風景，隻怕從明天開始，就沒時間這樣清閑了。

　　噢，來到報刊亭了。麥青隨手翻開一本雜誌，剛看了個開頭，隻聽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大哥哥，買一枝玫瑰花吧，今天是情人節呢。”

　　麥青望著賣玫瑰花的小姑娘，她那雙眼睛是那樣的清澈，她那張小臉是那樣的純真，她那雙小手凍得通紅……

　　“我，買一枝吧……”麥青買下了一枝紅玫瑰，他可憐這個賣花的小姑娘。

　　把這枝紅玫瑰送給誰呢？麥青不知道。

　　當麥青拿著紅玫瑰離開報刊亭的時候，爸爸的出租車正好從他的身邊開過。爸爸一眼便瞧見了兒子手中的那枝紅玫瑰，他心裏“咯噔”一下：難道這家夥戀愛了？平時看起來多老實的呀，怎麽回事呢？然而，爸爸載著客人，也不方便停車，隻得把這個疑問放進心裏了。

　　麥青打量著這枝紅玫瑰，將放未放的花苞上，還帶著水珠兒，讓花朵顯得更加嬌豔。

　　送給誰呢？今天是情人節，麥青送誰都不合適，因為，他連個女朋友也沒有。

　　這時，他看到了快遞公司的快遞員騎著摩托車，正在送快遞。麥青突然有了主意，他來到禮品店，買了一張賀卡，用美術字寫了“節日快樂”這幾個字，落款的時候，他本想寫“麥青”，然而，他頓了頓，換了一個名字。

　　“把這枝花送到這個地址。”麥青指著自己寫下的地址，對快遞員說。

　　“同城的呀，五塊錢吧。”快遞員說。

　　麥青掏出五元錢，遞給快遞員，說：“能馬上送去嗎？”

　　“行，我馬上就要去那邊送件。”快遞員說完，騎著摩托車，走了。

　　中午，麥青回家做了一碗蛋炒飯，胡亂吃過，便又出家門，進了書城。書城裏又添了不少新書，麥青挑了一本，坐下來，安靜地閱讀著。麥青喜歡這種感覺，捧一本不屬於自己的書，癡癡地讀，希望在規定的時間裏讀完。

　　麥青從書城回到家裏的時候，爸爸已經交班回家。這套三室兩廳的家，淡雅的裝修，給人以安靜的感覺。然而，因為淡雅，因為隻有爸爸和麥青兩個人，這個家，顯得有些冷清。

　　“回來了？”爸爸從廚房裏探出腦袋問。

　　“回來了。”麥青一邊換拖鞋，一邊回答。

　　“今天，去哪裏了？”爸爸問。

　　“上午在街上逛了逛，下午去書城看書。”麥青換過拖鞋，便來到廚房，見爸爸要炒魚香肉絲，便撿起蔥，開始清洗。不知道從哪天起，麥青便喜歡在廚房裏給爸爸打下手，因為這樣，父子倆餐桌上的飯菜，味道美了許多。

　　“噢，除此之外，沒去別的地方了？”爸爸又問。

　　“沒有啊。”麥青覺得爸爸問得有些奇怪。

　　麥青不是一個喜歡撒謊的人，爸爸也一直深信。然而，那枝紅玫瑰，是怎麽一回事呢？

　　今天一整天，爸爸開車都不太專心，他一邊載客人，一邊留意著城裏的大街小巷，他甚至把車開到了遊樂園，看看麥青有沒有和哪個女孩在一起。

　　2

　　午休時分，麥青的媽媽來看他了。麥青和媽媽一起，坐在教學樓後麵那個可以避風的亭子裏。

　　媽媽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皮膚白皙，身材姣好，一襲長發披肩，顯得柔美而又高貴。在麥青看來，大人真是奇怪，也沒有為一些什麽，卻分居了。

　　爸爸媽媽為什麽分居，麥青並不知道。他隻是記得，有一段時間，媽媽仿佛一直出差，很久沒在家裏吃飯睡覺了。後來，他才知道，媽媽不是出差，她是和爸爸分居了。麥青感到很奇怪，爸爸媽媽並沒有大吵大鬧呀，怎麽一下子就到這種地步了呢？

　　直到有一天，爸爸拖著十分疲憊的身子回了家，他對麥青說：“小青啊，爸爸努力爭取，把你留在身邊，你會怪爸爸嗎？”

　　看著爸爸的白頭發，麥青懂事地說：“不會。”

　　不過，麥青還是挺想媽媽的，懂事的他覺得，不管是爸爸還是媽媽，都不應該成為他埋怨的對象。隻是，他真的不明白，好好的一個家，為什麽要分成兩個家呢？

　　爸爸媽媽分居後，媽媽住在他們家在城西的另一套房子裏。

　　這次，媽媽給麥青帶來了蜂蜜，滿滿的兩大罐。

　　“小青啊，以後，每天早上或睡前吃一勺蜂蜜水，可以補腦，可以緩解疲勞，也有助於睡眠……”媽媽一邊說，一邊整理著麥青身上的運動裝的衣領，要把它翻得更順，“衣服的領子要翻好，否則看起來沒精神。”

　　麥青印象中的媽媽，是一個精致的女人。

　　從小到大，麥青的印象中，媽媽都是把家收拾得井井有條，把他們父子倆收拾得幹幹淨淨。麥青的衣服都很講究，媽媽決不允許他穿不整潔的衣服走出家門。每次出門前，媽媽總是要到大鏡子前，照一照身前身後。媽媽對衣服的搭配也很講究，穿什麽衣服配什麽褲子和鞋子，再背什麽樣的包，戴什麽樣的手鐲，這些都需要精心的設計，不可以打亂。

　　身邊的人都說，媽媽是一個精致的女人。然而，這樣精致的女人，怎麽不好好地經營自己的婚姻呢？麥青百思不得其解。

　　媽媽伸出手，理了理麥青額前的頭發，說：“周末去理發，別太長，要有學生的樣子。”

　　“噢。”麥青應了一聲，“我也是這樣打算的。”

　　“你爸爸，他還好嗎？”媽媽突然提到了爸爸。

　　麥青記得，好久好久以來，媽媽來看他的時候，噓寒問暖，都是關於麥青的，媽媽基本不會主動提到爸爸，除非是在交談中麥青提到了爸爸，他們才說那麽一兩句關於爸爸的話，但是，媽媽也會找話題岔開。

　　現在，媽媽竟然主動提到了爸爸。麥青心中，一陣竊喜。

　　“你爸爸，他還好嗎？”見麥青沒有答話，媽媽重複問了一遍。

　　“爸爸出車很辛苦，回來總是很累。”麥青說，“晚上，他喜歡睡在沙發上。”

　　“為什麽睡沙發？”媽媽問。

　　“他說，睡不著，便看體育頻道，看著看著，就睡著了。”麥青說。

　　媽媽沒有說話。

　　麥青把那兩罐蜂蜜帶回家，對爸爸說：“爸爸，你看，這是媽媽送來的蜂蜜，你一罐兒，我一罐兒。”

　　爸爸捧著那罐兒蜂蜜，沉默了好久，才說了一句：“唉，都怪我……冷暴力啊……”

　　麥青問爸爸：“爸爸，冷暴力是什麽？”

　　爸爸說：“冷暴力，就是雙方有了矛盾後，不說話，冷戰到底……”

　　麥青明白了，為什麽爸爸媽媽根本沒有大吵大鬧就分居了。是因為冷暴力。在麥青的印象中，爸爸有時候會好些天不說一句話，低頭進低頭出，冷臉進冷臉出。生活看起來還是波瀾不驚，沒什麽變化，但卻有一座冰山，越積越高，最終擋在了爸爸和媽媽中間。

　　3

　　陽春三月，一縷縷陽光照進花店，把那些美麗的花兒，照得更加燦爛。

　　今天是星期天，爸爸說要出車，麥青說他出去透透氣。初三了，所有的時間，簡直都不是麥青的，一張張試卷，像雪片般飛到書桌上，一本本習題集，堆得像小山似的……早上，麥青起床後，讀了一會兒英語，然後自己做了一碗麵條，填飽了肚子，便出來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麥青來到花店，挑了一枝最美麗的黃玫瑰，還挑了一張賀卡，用美術字寫上：“黃色的玫瑰，代表我的歉意。”落款，仍然是先前用的那個名字。

　　麥青站在花店門前，等到了一個快遞員，他遞過五塊錢，說：“把這束花，送到這個地址。就在今天上午，好嗎？”

　　“行，西城，也不遠。”快遞員說完，把那枝黃玫瑰和賀卡放進摩托車後麵的箱子裏，走了。

　　麥青不知道，爸爸把他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今天，爸爸並沒有出車，他一直緊跟著麥青。當爸爸看到麥青把黃玫瑰和賀卡遞給快遞員的時候，他真的有些傷感：“兒子怎麽變了？”

　　爸爸叫了一輛出租車，跟蹤那個快遞員，他想要弄明白接收黃玫瑰的女孩到底是誰。可是，爸爸坐的出租車沒辦法開進快遞員進入的小巷，他很無奈，隻好下車回家。

　　三月的陽光，灑在麥青的臉上，一片燦爛，一片金黃。麥青躺在小區院子裏的草坪上，曬著太陽。

　　記得上小學的時候，每到周末，如果又適逢爸爸不出車，爸爸媽媽便會帶著麥青，出去走一走。

　　他們一家，也會這樣躺在草坪上曬太陽。那時候的麥青很調皮，他會跑過來跳過去，一會兒撓爸爸的癢癢，一會兒撓媽媽的癢癢，非要撓得爸爸媽媽都哈哈大笑，他才作罷。

　　他們一家，還會去爬山。爸爸會背一個大包，裏麵分別有爸爸媽媽和麥青喜歡吃的東西，一家人揮著汗，一步一步地朝山上爬。麥青通常會爬在最前麵，爸爸會稍落後一些，因為他要等著落後的媽媽。媽媽走不動了，便伸出手，示意爸爸拉她一把。

　　他們一家，會坐在長江邊上，吹著江風，聊著從前的故事：麥青出生的那個季節，正是麥苗兒青青的春天，所以，取名叫麥青。麥青出生那天，正趕上爸爸要出車，爸爸急急忙忙地交了班，來到醫院，剛進產房，便聽到了響亮的嬰兒的啼哭。醫生說：“這小家夥，一定要等著爸爸來了才肯出生，可折騰苦了媽媽……”

　　有一次，爸爸出車，已經過了交班時間，也不見回來。媽媽急著打電話，爸爸的電話卻提示說已關機。媽媽瘋了似的，打著出租車滿城找爸爸。後來，爸爸媽媽在小區門口相遇，爸爸的手裏，拿著一枝紅玫瑰，手提袋裏，還有一隻精致的手鐲。原來，那天是情人節，爸爸交班後，顧不上滿身的疲倦，給媽媽買禮物去了。

　　……

　　啊，風箏！躺在草坪上的麥青，看到了空中飛翔的風箏。小時候，他們一家也到公園裏去放過風箏，爸爸會把風箏放得好高好高，麥青會追著風箏跑啊跑啊，媽媽呢，會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著他們微笑。

　　該回家了，還有好多作業要做呢。

　　麥青回到家裏，做了一會兒作業，卻發現筆芯寫完了。他來到爸爸的書房，打開抽屜，準備找一支合適的筆芯。

　　噢，抽屜裏的那把紅白相間的剃須刀，映入了麥青的眼簾。爸爸媽媽冷戰的時候，爸爸不是把這個剃須刀扔進垃圾簍了嗎？麥青可是親眼看見的，媽媽也看見了。

　　這把紅白相間的剃須刀，是媽媽送給爸爸的生日禮物。媽媽是一個精致的女人，她怎麽會允許自己的老公拖拉疲遝呢？所以，她在家裏的時候，爸爸的穿著都是她在搭配。出車前，媽媽會把爸爸應該穿的衣服放在床頭櫃上。爸爸的胡須該剃了的時候，媽媽會把剃須刀從盒子裏拿出來，放在衛生間的鏡子前，爸爸一進衛生間，便知道要打理一下胡須了。

　　而今，這把剃須刀還好好地擺在抽屜裏呢。可能因為爸爸扔得重了些，剃須刀癟了一個小坑。

　　麥青沒有動那把剃須刀，他隻是拿了一支筆芯，便關上了抽屜。

　　想起上午那枝黃玫瑰，麥青笑了。

　　4

　　麥青開始在繁忙的學習之餘，觀察爸爸的生活起居。

　　爸爸的衣著搭配，還是按之前媽媽的搭配。爸爸的那件格子襯衫，衣領都洗得有些發毛了，他還在穿。爸爸的那條牛仔褲，已經洗得發白，他也還在穿。爸爸的那雙運動鞋，已經很破了，他卻洗幹淨放在鞋櫃裏，舍不得扔掉……因為這些，都是媽媽親自給爸爸買回來的。

　　媽媽走的時候，留下的化妝品，大概早就過期了吧？它們卻原封不動地擺在媽媽的梳妝台前。麥青摸了摸這些化妝品，瓶盒上，一點灰塵也沒有。除了爸爸，還會有誰來給這些化妝品打掃灰塵呢？

　　據說，許多男人在妻子離開自己以後，都會邋遢起來：胡須長了不剃，頭發長了不理，衣服髒了不換，肚子餓了不吃……煙，猛抽；酒，猛灌；夜，猛熬……

　　然而，爸爸不是這樣的。媽媽走了，他雖然悶悶不樂，但是，他依舊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把這個家收拾得幹幹淨淨，該吃飯吃飯，該工作工作，還是活得那麽精致。

　　麥青明白了：爸爸在等著媽媽回家。

　　三月末，剛剛完成一次模擬考試，媽媽來看麥青。

　　媽媽摸著麥青的臉，很心疼地說：“瘦了，初三很累吧。”

　　是啊，初三真的好累好累，千軍萬馬，都要去擠那座獨木橋，能不累嗎？老師常說：中考，就好比打一場硬仗，狹路相逢，勇者勝。

　　麥青不能辜負爸爸媽媽，不能辜負自己。他想要考上省重點高中，然後考上自己喜歡的軍事院校，他喜歡軍人，他也一直在為實現這個理想努力。

　　“上次給你的蜂蜜，在吃嗎？”媽媽問。

　　“我在吃。”麥青說，“爸爸，也在吃。”

　　“噢……”媽媽說，“他工作累，吃點蜂蜜也好。”

　　麥青和媽媽聊的時間不長，因為作業太多。但是，麥青從媽媽的話中知道，她在意爸爸，麥青暗地裏高興。

　　下了晚自習，同學們蜂擁著出了學校的大門。

　　麥青一扭頭，發現爸爸竟然站在校門口的花台後麵。麥青記得，自從自己上了初中，爸爸便沒有來接過他。爸爸說：“男子漢，要自立，連回家都要人接，將來還會有什麽本事？”

　　然而今天，爸爸怎麽來接麥青了呢？天上沒下雨，也沒有刮風，回家的路也不遠。

　　“爸爸，你怎麽在這裏？”麥青感到有些奇怪。

　　“噢……我……小青，我出來散步，路過這裏，剛好遇上你們下晚自習。”爸爸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噢。”麥青回答道。

　　回到家裏，麥青在衛生間的大鏡子前，看到了一把紅白相間的剃須刀。剛開始，麥青以為是爸爸把那把剃須刀從抽屜裏拿出來用呢，結果，他仔細一看，這把剃須刀，沒有那個癟下的小坑。

　　這是一把新的剃須刀，和之前的那把，牌子、大小都一樣。莫非，是爸爸自己去新買的嗎？可是，麥青想到了爸爸放在抽屜裏的那把剃須刀，他認定，這把剃須刀，是媽媽新買來送給爸爸的。想到這裏，麥青偷偷地笑了。

　　麥青的心情，好了許多。他在衛生間裏，一邊洗漱一邊哼著小曲兒。

　　“小青，是不是考試又進步了，這樣高興啊？”爸爸在客廳裏問。

　　“今晚不談考試，隻唱歌。”麥青高興地說。

　　爸爸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他跟蹤快遞員沒有結果，今天晚上想跟蹤麥青，看看他和什麽樣的女孩走在一起，卻又被麥青發現，他還沒有解開玫瑰之謎，心裏真是不太踏實。

　　5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笑響點亮了四麵風；輕靈

　　在春的光豔中交舞著變。

　　你是四月早天裏的雲煙，

　　黃昏吹著風的軟，星子在

　　無意中閃，細雨點灑在花前。

　　那輕，那娉婷，你是，鮮妍

　　百花的冠冕你戴著，你是

　　天真，莊嚴，你是夜夜的月圓。

　　雪化後那片鵝黃，你像；新鮮

　　初放芽的綠，你是；柔嫩喜悅

　　水光浮動著你夢中期待的白蓮。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

　　在梁間呢喃，——你是愛，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當麥青讀著林徽因的《你是人間的四月天》的時候，四月到來了。

　　麥青的四月天，是忙碌與充實。每天，他很有節奏地學習，然後，給自己一小會兒時間，想想過去，想想現在，想想將來。

　　雖然很忙很忙，早飯後，麥青還是抽出時間，來到花店，買了一枝藍玫瑰，買了一張賀卡，用美術字寫上：“珍惜愛。”落款，仍然是先前用的那個名字。

　　麥青把這枝藍玫瑰交給快遞員後，漫步在小區的林蔭道上，想象著收到花的人臉上漾著的微笑……

　　麥青不知道，他從小區出來後，爸爸便開著出租車，一路跟蹤他來到了花店旁，爸爸把車停在一塊大大的廣告牌後麵，麥青看不到。現在，爸爸的出租車，一路跟著快遞員，他真的很想知道麥青把玫瑰花送給誰了。不過，快遞員在小巷裏鑽進鑽出，爸爸很快就跟丟了。爸爸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爸爸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他不會像人們想象的那樣，在兒子買玫瑰花的時候，從車裏走出來，從兒子手中搶過玫瑰花，扔到地上，然後給兒子兩個耳光……

　　下晚自習的時候，爸爸又一次在校門口等麥青。這一次，爸爸站在較遠處，他沒有讓麥青看到自己。爸爸一路跟在麥青身後。和麥青同行的，有男同學，也有女同學，他們一路都在談論著今天遇上的那道怪題，竟然把老師也難住了，這讓他們開心死了。這樣的開心，或許也是一種壓力的釋放吧。

　　麥青剛到家，家裏的電話響了。麥青接過聽筒，是媽媽打來的。

　　“小青啊，剛下晚自習吧。”

　　“是的。媽媽還沒睡吧？”

　　“快了。學習壓力大嗎？”

　　“還好，就是要做的題太多了。”

　　“你爸爸，在家裏嗎？”

　　“還沒回來呢。”

　　“還沒回來？是不是……和女朋友約會去了？”

　　“他沒有女朋友……”

　　就在這時候，爸爸回來了，他見麥青在接電話，便問：“小青，誰的電話呀？剛回家就聊上了？還女朋友女朋友的……”

　　或許，爸爸認為，麥青在接女朋友的電話。因為，爸爸一直認為，麥青買的玫瑰花，是送給女朋友的。不過，爸爸還是裝著沒事的樣子，進了衛生間，打開水龍頭，開始洗臉洗手，這是爸爸的習慣，也是媽媽的習慣。

　　“是媽媽打來的電話。”麥青回答了爸爸，又對媽媽說，“爸爸回來了，讓他接電話吧。”

　　“爸爸，媽媽要你接電話。”麥青大聲喊。

　　“噢……來……來了……”爸爸仿佛有些慌張。

　　“喂……”爸爸拿起了聽筒，“我……還好……都好……早點休息吧……不要熬夜……”

　　6

　　五月，初夏。初三最緊張的時刻。

　　一個難得的周末，一份難得的輕鬆，這也是靠麥青爭取得來的，因為他在模擬考試中，取得了年級第十名的好成績，所以，他決定，用半天的時間逛街，放飛一下心情，然後繼續奮戰。

　　吃早飯的時候，麥青把自己的想法和爸爸說了，爸爸非常讚同。爸爸今天休假，他說他要在家裏好好地睡覺，好好地休息，就不陪麥青出去了。

　　麥青剛出家門不久，爸爸便跟了出來。爸爸知道，麥青一般不會打車，所以，他堅信自己不會跟丟。

　　五月的陽光，真的好美。照在樹葉兒上，樹葉兒綠得發亮。照在花兒上，花兒鮮豔無比。照在小孩子的臉上，小孩子神采飛揚。

　　麥青又來到了花店，買了一枝紫玫瑰和一張賀卡，用美術字寫上：“忠誠，思念。”落款，仍然是先前用的那個名字。麥青依舊是掏出五元錢，讓快遞員替他送到指定的地址。

　　這一次，爸爸隔著窗玻璃，看到了麥青寫在賀卡上的字，也看到了他寫下的地址以及收件人的姓名，落款——爸爸自己的名字。

　　爸爸的腦子裏，一片空白。他回到了家裏。

　　麥青還是惦記著那些需要他去啃的試卷，他在小區的單杠上翻了幾下，便回了家。

　　傍晚時分，快遞員敲響了麥青家的門，送來一封信。

　　爸爸讀完這封信後，有些激動，又有些不知所措。

　　“小青，”他的聲音因緊張而顫抖著，“換換衣服，我們出去……”

　　“爸爸，去哪裏呀？為什麽要拉上我呢？”麥青有些不解。

　　“媽媽要見你。”爸爸說。

　　“媽媽啊？”麥青好像預料到了什麽，他高興地說，“好好好，我換衣服。”

　　麥青一邊換衣服，一邊對爸爸說：“爸爸，你要穿得精神點啊，還有，不要忘了剃一下胡須，還有，皮鞋上的灰要擦一擦，還有……”

　　麥青太激動了，那些紅玫瑰黃玫瑰藍玫瑰紫玫瑰，終於散發出了醉人的芬芳，醉了媽媽的心房……

　　媽媽約了爸爸在長江邊上見麵。

　　五月的傍晚，江風習習。晚風帶著江水的氣息，帶著陽光氣息，撲麵而來。

　　麥青裝著去看那些遊泳的大人和孩子，離爸爸媽媽稍遠了些……

　　麥青聽不到爸爸媽媽說了些什麽，但是，他能感覺到，爸爸媽媽沒有爭吵，也沒有冷戰。

　　和媽媽分別後，在回家的路上，麥青看到，爸爸的臉上，一直掛著甜蜜的微笑。

　　五月的日子，就像五月的風，跑得飛快。

　　六月，中考來臨。

　　媽媽搬回家來了。媽媽的行李中，除了她的日常用品，還有四枝幹玫瑰花：一枝紅色，一枝黃色，一枝藍色，一枝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