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的路有多遠

第七十一章 歌王

　　被人稱為歌王的李大耳，不但會唱許多歌，還會唱戲，京劇、采茶戲、豫劇、越劇都是張口就唱。李大耳的聲音極好聽，隻要他一張嘴，連正在唱歌的百靈鳥，也閉了嘴。李大耳還會學女人腔唱戲，學得極像，如果不看人，隻聽聲音，誰都以為是個女人唱。更主要的是李大耳一唱戲，他自己就成了戲中的人。李大耳的戲總能讓台下觀眾跟著戲中的角色一起喜怒哀樂。

　　而贛山北區的人極喜歡聽戲，不但男娶女嫁、娃崽滿月、新屋上梁等紅喜事唱戲，而且老人去世等白喜事也唱戲。

　　方圓幾十裏的人都以請到李大耳唱戲為榮，因而李大耳一天忙到晚，如人結婚，李大耳就唱：

　　手執明燈進洞房呀，

　　照見新娘好排場呀。

　　眼似秋水櫻桃嘴呀，

　　十指尖尖膚如霜呀……

　　若老人去世，李大耳就唱：

　　鑼鼓一響真淒涼喲，

　　孝堂一片淚汪汪喲……

　　唱詞都是李大耳現場編的。

　　晚上，李大耳就教女兒唱戲。李大耳的女兒叫李小草。李小草生下來時，眼就瞎了。李小草的娘不想李小草拖累她一輩子，跟別的男人跑了。有許多女人想做李小草的娘，但李大耳怕李小草受委屈，一直未娶。李大耳的鄰居何小芳也想李小草叫她娘，何小芳的丈夫病死了，何小芳帶著兒子苦熬日子。李大耳說，等小草大了再說。

　　李小草十五歲時，開始跟著同李大耳上台唱戲。李小草音域極廣，多高的調都能上。聲音脆甜，但不膩，就如兩塊極薄的銀片撞在一起。李小草的聲音吸引了更多的人來聽戲。

　　李大耳感到慰藉，他開初擔心他死後，李小草不能養活自己。現在好了，李小草今後可吃唱戲這碗飯了。

　　但李小草不喜歡唱戲，她喜歡唱流行歌曲。她總喜歡一個人跑到鄱陽湖畔的樹林裏，躺在綠意蔥蘢的草地上，唱：

　　你到我身邊，

　　帶著微笑，帶來了我的煩惱……

　　再不就唱：

　　遠方有個小男孩，

　　他從雨中慢慢走來，

　　啊，小男孩，你是否願意跟我在一起……

　　李小草的歌聲同絢麗的陽光融洽在一起，在樹葉上跳躍不停。李小草的歌聲落在花上，花兒都開得更豔了；李小草的歌聲撒在流水裏，流水流得更歡了。蝴蝶聽到李小草的歌聲，舞得更美了；樹林裏歡唱的小鳥聽了李小草的歌聲，便羞愧得閉上嘴。

　　當然，李小草也有傷心的時候，她一想她的眼睛，鼻子就酸酸的，憂傷的歌聲也從嘴裏蹦出來：

　　都說那海水又苦又鹹，

　　誰知道我的悲痛辛酸……

　　開得正豔的花兒在李小草的歌聲迅速枯萎了，蝴蝶停了飛舞，沉著臉一言不發的歇在草叢裏，多愁善感的小鳥竟掉淚了。

　　但李大耳一聽到李小草唱那流行歌曲，就生氣：“你唱這些歌有什麽用？能唱飽肚子唱來衣服？要知道電視上沒有一個瞎……”李大耳那個“子”剛要吐出口，想到會傷到李小草的心，忙閉了嘴。李大耳知道李小草想當個唱流行歌的歌星，上電視，去全國各地開演唱會。李大耳也知道李小草的聲音比一些時時在電視上唱歌的歌墾的聲音要好聽得多，但李大耳從來沒見過瞎子在電視上唱歌。李大耳想打消李小草那想當歌星的念頭。

　　李小草卻聽不進李大耳的話。一有空，就帶著個小錄音機學唱那些流行歌曲。李大耳也不好對李小草怎麽樣，他太疼愛李小草了。李小草長這麽大，他不但沒動過李小草一根手指頭，還從沒罵過李小草。

　　但當李大耳知道李小草同何小芳的兒子李樹林好上後，極其憤怒：“你，你才十七歲，你還太小，你不能把時間精力浪費在談情說愛上……”“我不小了，已十七歲了。”李小草很平靜。“你，你……”李大耳氣得說不出話來。“爸，我不想再唱戲，過幾天，李樹林帶我去省城，找電視台的人，讓他們聽聽我的歌。”“你無法無天！……”李大耳掄起巴掌，可揚起的巴掌卻落在自己的臉上。

　　這天晚上，李大耳躺在床上，李小草淒美的歌聲一陣陣飄過來。“媽媽，夢中的媽媽，你現在過得好不好？……”李大耳的淚水撲嗒撲嗒地往下掉了。李大耳出了門，去了村後的樹林裏，李小草同李樹林偎依在一起。李小草的聲音顫抖得厲害：“媽媽，夢中的媽媽，你在哪裏？……”

　　“大耳，別過多幹涉孩子。”李大耳一回頭，是何小芳。何小芳說：“我知道你心裏很難受，你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從此最愛的人不是你，而是別人，我心裏也難受，孩子大了……”“我想不通。”李大耳的聲音夾著哭腔，“我那麽愛她，那麽疼她……”“天下父母都一樣。回家吧。”何小芳拉李大耳的手，李大耳也拉何小芳的手。兩人的手緊緊拉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