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的路有多遠

第七十章 好好活著

　　一大早，桂月挑著一擔菜去城裏賣。桂月出門時，胖胖說：“娘，我也要去城裏。”桂月不讓：“你呆在家裏帶弟弟，賣了菜我給你買糖吃。”胖胖不聽，跟在桂月後麵。桂月放下菜，在胖胖P股上狠狠扇了一巴掌，胖胖才不跟了。

　　到吃午飯時，桂月才賣完了菜。

　　桂月買了九顆糖。桂月有三個兒子，一個兒子剛好三顆糖。此時的桂月又饑又渴，肚裏像有什麽雞爪樣的東西抓個不停，喉下像躥著一團火，滋滋地冒煙。桂月早飯還沒吃，可她舍不得花錢買吃的。再忍一忍，就到家了。

　　桂月一進村，迎麵遇上她侄子。侄子說：“嬸，胖胖在鄱陽湖裏遊泳……”桂月又聽到她男人撕心裂肺的哭聲。桂月丟了菜筐，跌跌撞撞往家趕。一進院門，就昏倒在胖胖身上。桂月醒來後，把胖胖緊緊摟在懷裏，嚎哭起來：“兒子，我的兒子，你醒醒，娘給你買了糖，快吃。”桂月剝了糖紙，把糖往胖胖嘴裏塞：“兒子，都是娘不好，若娘讓你跟我進城了，你就不會玩水了。”桂月問六根：“兒子玩水時，你去哪裏啦？又賭博了？”六根不出聲，默認了。桂月撲上去撕咬著六根：“你賠我兒子，賠我兒子……”六根撲通一聲跪下了：“我再不賭了！”桂月又一頭栽倒在地上，昏過去了。

　　胖胖下葬了，桂月一天到晚坐在胖胖的墳前。“兒子，都是娘不好，娘沒依你，你若跟我進了城，就沒事了。”

　　六根拉桂月回家時，桂月就撕咬著六根：“你還我兒子，還我兒子……”六根任桂月在他臉上身上撕咬。“桂月，你千萬別出啥事。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們的家就毀了。桂月，你要好好地活下去，我們都要好好地活下去我們還有兩個兒子呀……”六根哽咽得講不下去了。這時，村裏的大頭來樹林玩。大頭是六根二弟的兒子，同胖胖長得極像。桂月跑上前一把把大頭抱在懷裏：“兒子，我的兒子，來，吃糖。”桂月剝糖紙時，大頭駭得忘命地跑了。

　　六根這才確信桂月瘋了。

　　瘋了的桂月隻要一看到錢，就放進口袋，到店裏買糖，然後坐在胖胖的墳跟，說：“兒子，吃糖。”見了胖胖一樣大的小孩，就去追，就抱在懷裏給糖小孩吃。

　　家裏的什麽事都要六根做了。耕田耙地、栽禾割禾，忙完了田地裏，又要忙家裏活，喂豬喂雞、做飯洗衣服，照顧桂月和兩個兒子的吃喝拉撒。六根忙累得想分身。六根隻有硬撐著，他知道他不能垮，他一跨，他的家也垮了。

　　桂月的母親對六根說：“你還是同桂月離婚吧。離了婚，你再找一個。”“不，我一定要治好桂月的病。我相信桂月的病一定能治好的。”桂月剛病時，六根帶了桂月省城的醫院看病。醫院說桂月的病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能治好。但六根沒錢，桂月住了半個月院，六根東挪西借的幾千塊錢用完了，六根隻有帶桂月回家了。

　　“我一有錢就帶你去省城治病。”六根為了存錢，還戒了煙戒了酒，也不再賭博了。農閑時，還去城裏搞副業，挖基溝、幫泥工挑砝、搬水泥，啥活都幹。

　　可二十年過去了，六根還沒掙到桂月看病的錢。

　　二胖、小胖也成為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了。二胖、小胖念了小學，都沒念了，是二胖、小胖自已不想念，念書要許多錢，他們不念書，就可省錢給娘治病。那時二胖二十五歲，村裏有個叫小珍的女孩願嫁給二胖。但六根和二胖辭了媒人，說一切等治好桂月的病再說。小珍隻有含淚嫁到鄰村去了。

　　一回，六根去山上給桂月挖草藥，不慎掉下山崖，摔死了。郎中給桂月開了幾味草藥，六根為省錢，總自己去山上挖。二胖小胖見到臨死前的六根時，六根說：“一定要治好你娘的病，你們一定要好好地活著，我的喪事別弄得那麽排場，你們也不要給我買棺材……”兄弟倆含淚點點頭。

　　幾年後，兄弟倆終於積攢夠了給桂月治病的錢。兄弟倆把桂月帶到省城精神病醫院。

　　僅半年，桂月的瘋病就好了。

　　桂月見她的瘋病把這個家給拖垮了，男人也死了，兩個兒子三十多歲了，還沒娶老婆。唉，你們治好我的病有什麽意思呢？我有什麽臉麵活在這世上呢。桂月把繩子的一端套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另一端綁在屋梁上。當桂月踢倒腳下的椅子時，椅子嘭的一聲響，吵醒了小胖。細心的小胖見桂月心事重重的，總擔心桂月因想不開做出傻事。因而小胖總提防著桂月。小胖狠狠一腳把門踢開了，抱著桂月往上頂。二胖也來了，割斷了繩子。

　　桂月哭著喊：“讓娘去死吧，娘對不起你們，對不起你爹，對不起這個家……”二胖、小胖跪下來。小胖說：“娘，爹閉眼前一再叮囑要我們一家人好好地活著，要不對不起爹了……”聲音哽在喉下，二胖一個字也說不出了，隻有淚水在臉上無聲地淌。“好好地活著，好好地活著……”桂月也一臉的淚水，“好，我聽你爹的，我聽你們的，我們要好好地活著。我還要給你們娶媳婦呢。”“娘還要給我們帶兒子呢。”小胖說這話時，有點不好意思，臉也紅了。桂月也笑了：“對，娘急著抱孫子呢。”

　　二胖小胖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