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七歲了,脖子上還戴條銀項圈。
許多人都笑話我。
我取下銀項圈,對母親說,娘,我不戴這項圈了。母親冷了臉,臉上的寒氣把屋子塞得滿滿當當,我得不由打了個寒顫。母親大聲叱吒我,還不把項圈戴上?母親的話猶如一根鞭子不停抽打著我手,我隻有把項圈掛在脖子上了。
此後,我再沒敢提出取下銀項圈的事了。
但第二年,我竟把銀項圈同“雞毛換燈草”的人換了把木梳。
那天是母親的生日。很想送件禮物給母親,但我不知送什麽。我左想右想,終於想到木梳。母親總用把半截子塑料梳子梳頭,而那半截子梳子已斷了三分之一的齒,母親也很想買把梳子。
一回,母親去鎮上賣雞蛋,我也跟去了。母親賣完了雞蛋,進了一家商店。母親讓一售貨員拿了把木梳給她看,母親左看右看,喜歡得愛不釋手,可母親最終歎了口氣,把梳子給還了售貨員。
出了商店門,我問,娘,你咋不買那梳子?
唉,沒錢。母親歎口氣說,都怪你爹死得早。
一早,“雞毛換燈草”的人就搖著拔郎鼓喊,雞毛換燈草喲,雞毛換燈草喲。
我就見到那把漂亮的的木梳。
我二話沒說,取下脖子上的銀項圈說,我拿這銀項圈換這把木梳,換不?
“雞毛換燈草”的人說,換。
拿了木梳的我歡天喜地往家跑,母親卻不在家,母親去鄱陽湖畔洗衣服去了。我又蹦蹦跳跳去了鄱陽湖畔,很遠,我就喊,娘,娘。
母親站起來問,你跑那麽急幹嗎?注意摔跤。
我從口袋裏掏出木梳,遞給母親說,娘,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母親就僵在那兒。
許久,母親才問,你哪來的錢?這時母親發現我脖子上的銀項圈不見了,你的銀項圈呢?
我說,我拿銀項圈跟‘雞毛換燈草’的人換了這把木梳子。
“咚”地一聲,母親手裏的棒槌掉進水裏了,母親的身子晃了晃,險些摔倒了。母親掄起巴掌“啪”地一聲,我臉上一陣辣痛。母親從我手裏奪過木梳,去找那“雞毛換燈草”的人。
我木木的站在湖邊上,淚水劈哩叭啦掉下來了。我心裏極難受,原來母親一點也不愛我。我給母親送了把木梳,母親竟這麽狠心打我。我越想心裏越難過,竟然想到了死。一想到死,我就激動得身子不住地抖。我死了,你沒有兒子,看你傷不傷心。我想到母親抱著乖的屍體哭得傷心的樣子,就破涕為笑了。
我就跳進湖了。
其實我一跳進湖,就後悔了。湖水灌進了鼻孔,極難受,妝想喊救命,可一張口,湖水就灌進嘴裏了。
幸好母親趕來了,“雞毛換燈草”的人走了。母親手裏拿了根手指樣粗的柳條,她要好好教訓一下我。母親看見了湖裏一浮一沉的我,忙丟了柳條,喊了句,我的天呀!就跳進湖了。
母親抱著我往鄉衛生院跑。
幸好,到鄉衛生院就三裏路。
醫生把我推進急救室。一醫生見了母親的腳滿是血,問,大嫂,你的腳被玻璃割了?母親這才發感覺自己的腳板有點痛,母親赤腳抱著我跑了三裏路。在湖邊,腳就被玻璃劃破了,母親卻沒感覺,血流了一路。
這時,“撲通”一聲,母親昏倒在地上了。
醫生一看母親的腳,腳板竟劃破了條兩寸長的口子,醫生忙給母親輸血。
我醒來後,聽醫生講了母親的事,淚水淌下來了。
我說,娘,我不懂事——我以為你不愛我——我哽咽得講不下去了。
母親也一臉的淚水,都是娘不好,那銀項圈是你父親在你一周歲給你戴在脖子上的。我見到那銀項圈就想到你父親——不說這些了,我很喜歡你送給我的這把木梳,這木梳既好看,梳頭又舒服。母親拿木梳梳頭時笑了。
我也想笑,卻沒笑出來,淚水又湧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