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的路有多遠

第六十三章 竹子開花

　　我們一直把爸同媽的離婚怪罪在蘭珍的身上。

　　因而我們都恨蘭珍。

　　當蘭珍第一次進我們家的門時，爸對我們一臉討好的笑：“快叫媽。”其實爸為了讓我們今天叫蘭珍媽，昨天就給了我們每個人兩塊錢。

　　姐和我，還有小妹都扭轉頭，看都不看蘭珍。

　　爸很生氣：“你們……唉！”爸還掄起巴掌，姐迎上去：“打呀，打死我算了。”蘭珍把爸掄在空中的巴掌拿下來了：“別為難孩子，今後我同他們有感情了，他們自然會叫我媽。”姐說：“叫你媽？那除非竹子開花。”小妹也說：“竹子開花了，我就叫你媽。”

　　我們都知道竹子是永遠不會開花的。

　　後來，我們都同蘭珍對著幹。我們都想把蘭珍氣跑，那媽媽就能同爸爸重歸於好，那我們一家能團圓了。我們身上的衣服穿了一二個小時，就髒兮兮的。我們故意坐在地上，拿衣袖子抹灰。蘭珍沒怨言，天天給我們洗衣服。開初我們擔心她會把這事講給爸聽。爸如真發了脾氣，我們還是怕的。一回爸對她說：“你咋天天洗衣服？”我們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她告我們的狀。蘭珍對爸說：“小孩好動，衣服容易髒。”爸對我們說：“你們今後愛幹淨點，別讓你媽天天為你們洗衣服。”

　　我們吃準了蘭珍不敢在父親跟告我們的狀，因而更肆無忌禪地與她對著幹。蘭珍剛掃完了地，地上片刻又髒了；剛疊好了被子，被子片刻又亂了。她在我們家裏一天到晚忙個不停。

　　一回爸去縣城，要三天才回。我們想在這三天裏把蘭珍氣走。

　　姐姐說：“要是她的肚子掉了，肯定會走的。怎樣讓她的肚掉呢？對，讓她摔跤。我們家不是有綠豆嗎？晚上撒在她房門口，她出來上衛生間，就會摔倒。”

　　“要是爸爸知道了，不剝我們的皮才怪。”我害怕爸爸的拳頭。

　　姐說：“沒事，讓妹撒綠豆。爸最喜歡妹，即使知道了，也不會打妹。再說我們就說妹拿綠豆玩，不小心把綠豆倒在地上了。”

　　晚上，姐拿了半碗綠豆遞給妹，妹把綠豆全倒在蘭珍的房門前。我躺在床上提心吊膽的，怎麽也睡不著。既想她別出門，又想她出門。門終於開了，我起了床，喊：“注意。”但晚了，“撲通”一聲，蘭珍狠狠地摔了一跤。她捂著肚子“唉喲唉喲”地呻吟。我忙扶她，但扶不起，忙喊姐，姐卻裝睡。我進了姐的房，推她。姐才起了床。我和姐扶著她上了床，她看到流出來的血，傷心地哭起來：“我的崽沒了，我的崽沒了。”

　　我和姐出了門，我說：“姐，我們闖大禍了。爸知道了肯定不會饒過我們的。”姐心裏也害怕，但嘴裏說：“怕什麽？大不了挨爸一頓毒打就是。隻要媽能回家，挨十頓打都行。”

　　蘭珍說：“誰把綠豆倒在地上？還不撿起來？你們還想我摔第二跤呀！”

　　我和姐忙蹲下撿綠豆。

　　我看見姐的淚水一滴滴地掉在地上。

　　爸回來了，問蘭珍怎麽把肚裏的小孩弄沒了。蘭珍說：“摔了一跤就沒了。”爸就歎氣：“好好的怎麽會摔跤呢？”蘭珍說：“就是。”蘭珍的眼眶裏滿是淚。我知道她心裏難受，我心裏也愧愧的，不敢正眼看她，看她的眼神總是躲躲閃閃的。

　　我們也聽話了許多。

　　明天就是蘭珍的生日。

　　晚上，爸把我們三個人叫到一起。爸說：“有件事，我早想告訴你們，可你媽，就是蘭珍不讓我告訴你們。但我想還是告訴你們好，其實，我即使沒同你媽好，你們的母親也會同我離婚的，她早同德貴好了。她愛上別的男人後，我再愛上你媽。她同德貴去南方打工去了，她永遠不會再進我們家的。”

　　我們一下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因而我們說不出一個字。

　　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早晨，蘭珍搖我：“快起來，你看，我們家的竹子開花了。”我出了門，看見院子裏的竹子真的開花了，紅的、白的、紫的、蘭的，成百上千朵花點滿了竹子的枝頭。

　　姐姐和小妹也起床了。其實我們都知道這不是竹子開的花。這些花是開在田野上的各種野花，準是爸和她摘了野花，然後他們把竹葉芯拔掉了，再把野花一朵朵插進去。這得花他們多少時間！

　　風吹來，竹葉上的花搖曳不停，散發出沁人肺腑的香味，我們起勁吸著這香味。

　　爸說：“你們說的話可要算數呀，竹子開花了，你們該幹啥？”

　　妹開口了：“媽媽。”

　　蘭珍把妹摟進懷裏，摟得緊緊的，蘭珍一臉的笑，但又一臉的淚：“哎，我的好女兒。”

　　“媽，祝你生日快樂！”我的淚也掉下來了。

　　“媽，我對不起你……”姐還想說啥，聲音卻哽在喉下吐不出來了。

　　“哎，哎……”媽不停地應。媽不停地拭臉上的淚水，但剛拭了，淚水又淌下來了。

　　“媽媽，我沒生日禮物送給你，送個吻給媽媽。”小妹在媽的臉個“叭”地親了一下。

　　“你們今天能叫我媽，就是最好最珍貴的生日禮物。今天是我一輩子最高興最高興的日子……”媽說不下去了。爸爸說：“好啦，都別再流淚。來為你媽唱一首歌。”爸爸開始唱：“祝你生日快樂……”我們也一邊拍巴掌一邊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幾隻漂亮的蝴蝶在竹子花上翩翩起舞。還有成群的蜜蜂在花上嚶嚶嗡嗡地叫。陽光落在蜜蜂身上，金燦燦的似鍍了層金子，耀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