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鄱陽湖的水位一個勁往上漲。可傾盆大雨還沒停的意思,仍嘩啦啦地下著,天地之間扯起千萬道水簾子。
頭頂上仍聚著厚厚一層蓄滿雨水的陰雲。
湖堤經雨長久的浸泡,終於塌了個口子,湖水咆哮著漫過田野,漫過村莊。到處都是白晃晃的水。
許多房屋衝倒了。
水裏滿是呼救的人。
這時監獄的門打開了,犯人劃著小木船尋找呼救的人。清朝的律文規定,一個死刑犯救起了五個人,可免除死刑。沒判死刑的囚犯,也按救人的多少,減少或免除刑罰。因而那時判了死刑等著秋後開斬的犯人都希望發場洪水。
但在滔滔的洪水中別說救起五個人,救起一個人都極其困難。那些救人的犯人大多葬身於洪水中。但囚犯仍爭著向縣衙門要求去洪水中救人。
這回救人的五百名囚犯,僅幸存四十名。
剛上任的劉知縣跪在湖堤上,指著天對著百姓發誓,若我在三年內沒加固好河堤,沒輸通好湖道,還讓百姓受洪水之災,那我自溺身於湖中。
劉知縣想,若湖堤加固了,築高了,那湖堤就不會決口,湖堤不決口也不會死這麽多人。想到死去的四百六十餘名囚犯,劉知縣的眼睛澀澀的,再不能讓他們白白地送死。劉知縣知道興修水利其實並不難,隻是以前的知縣都不想做。如沒水災,朝廷就不會下撥賑災的銀子與糧食,銀子與糧食隻發給百姓一部分,其餘的全都進了知縣的口袋。每一任的知縣都靠洪水發了財。他們又靠了那些銀子,從而變為知州、知府了。
劉知縣向朝廷要來一部分銀子,又自籌了一部分銀子。到了冬閑的農季,全縣的人都來築河堤了。劉知縣也挑土來了。百姓見劉知縣親自挑土,幹得更歡了。僅兩個月,十幾段的湖堤加高了一米,加寬了兩米。劉知縣高興地說:“這湖堤成銅牆鐵壁了,洪水再衝不垮。”
第二年,傾盆大雨又沒日沒夜地下,如果沒加固築高湖堤,那湖堤準早決口了。劉知縣因興修水利有功由七品升為五品了,連升兩級。
但劉知縣一萬個想不到,竟有百姓行刺他。劉知縣若不是被一個惡夢驚醒,從而見窗前有個黑影,那他就死在刺客的刃下。劉知縣忙喊:“抓刺客,抓刺客。”刺客被抓住了,竟然是個女人。劉知縣問:“你為什麽要行刺我?”
“因為你斷絕了我丈夫活下來的最後一條路。”
“此話怎講?”
原來女人的丈夫是個有命案在身的死囚。他殺了一名叫徐耀祖的人。徐耀祖仗著舅舅在朝廷為官,在鄉裏為非作歹,壞事幹絕。百姓告狀又告不進。女人的丈夫忍無可忍,拍案而起。按刑律,秋後開斬。那時女人寄希望今年又會發洪水,她的丈夫若在洪水中救了五個,那她的丈夫就有生還的希望了。
“你怎麽知道今年仍會發洪水?”
“我們這個縣十年十澇。”
“但即使發了洪水,你丈夫就能救起五個人?要知道去年下湖救人的五百名囚犯,隻幸存四十名,十者九死。”
女人嶄釘截鐵的說:“能,我丈夫一定能救起五個人。我丈夫在殺徐耀祖之前,在湖裏天天遊泳,他在湖裏已成為一條魚了。”
“難道我錯了?不該加固築高湖堤?”
“不,你沒錯。我要殺你,也沒錯。但若我依了鄉親們挖了湖堤那我就錯了。鄉親們想救我丈夫,要挖湖堤。我不同意。挖了湖堤那得死多少人?我不能拿成千上萬條人命換我丈夫一條人命。”
“你走吧。你丈夫的案子,我會上折子給朝廷,看能不能重新審他的案子。”
“謝謝劉大人。”女人朝劉知縣叩了個頭,起身出了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