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的路有多遠

第四章 瘋婆阿蓮

　　村裏的小孩都怕瘋婆阿蓮。小孩隻要一哭，大人隻要說，瘋婆阿蓮來了。小孩便駭得不敢哭了。

　　阿蓮很髒，身上散發出一股刺鼻的臭味。樣子也可怕，一頭長發茅草樣蓬亂著，發梢上沾著一些髒東西，她嘴裏也成天念叨著，兒子，我的兒子。更讓小孩可怕的，她一見小孩就追。小孩駭得嚎啕大哭。阿蓮抓住了小孩，就往懷裏摟，解了衣扣，露出兩隻豐滿的乳房。阿蓮把小孩的嘴往乳房上按，兒子不哭，吃奶，多吃點。小孩當然不吃，隻哭。哭聲引來大人，大人就從阿蓮懷裏奪過小孩。阿蓮還要搶小孩，大人就拿腳踢。阿蓮隻有哭，兒子，你還我的兒子。

　　因而小孩一見阿蓮，就忘命地跑，怕被阿蓮抓住。阿蓮邊追邊喊，兒子，你別摔著了。真的有小孩跌倒了，阿蓮忙扶起來，給小孩拍身上的灰土，憐愛地說，兒子，叫我一聲娘吧。阿蓮暗淡的眼裏閃著奇特的亮光，臉上也滿是幸福的笑。

　　唉，苦命的阿蓮！村裏有人歎氣。

　　阿蓮的命是苦。阿蓮的兒子還沒滿一歲，男人雙腿一蹬，去那邊亨福了。阿蓮忙得想分身，既帶兒子又要忙田地的事。有人勸阿蓮改嫁，阿蓮說，等兒子大了再說。阿蓮百般疼愛兒子，兒子三歲了，還吃阿蓮的奶。有人勸阿蓮戒了奶，阿蓮說，他喜歡吃就吃吧。

　　那天一早，阿蓮去田地裏割稻穀。兒子拉著阿蓮說，娘，我要吃奶。阿蓮掰開兒子的手，說，娘忙，待娘回來再吃。

　　阿蓮這一去，兒子再不能吃奶了。

　　兒子在鄱湖畔玩，不慎掉下湖。阿蓮回來時，兒子已躺在湖灘上，眼早閉上了。阿蓮的眼一黑，就暈了過去。醒來後，阿蓮就解開衣服，把奶頭往兒子嘴裏塞，哭著喊，兒子，你不是想吃奶嗎？來，吃個夠！……阿蓮的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掉了眼淚。

　　兒子，我的好兒子，你咋不吃娘的奶，吃呀，吃個飽！娘好狠心，竟讓你餓著肚子上路……阿蓮哭著又暈了過去，醒來後又哭。

　　阿蓮的兒子被人埋了後，阿蓮就四處找兒子，兒子呢？我的兒子呢？阿蓮見到了胖胖，就一把緊緊抱在懷裏，兒子，是我的兒子，快，吃娘的奶。胖胖嚇得哭起來，胖胖母親忙掰開阿蓮的手。胖胖長得有點像阿蓮的兒子，村人開初以為阿蓮產生了錯覺。可後來，阿蓮一見小孩，就摟住，就解衣服要小孩吃她的奶。村人才知道阿蓮瘋了。

　　阿蓮這樣子既讓人憐又讓人嫌。

　　隻要被阿蓮抱住的小孩，大人都立馬幫小孩洗澡，肥皂也抹了一遍又一遍。小孩穿的衣服自然換下來洗，哪怕剛穿的。小孩晚上也會做惡夢，甚至發燒，嘴裏說糊話。

　　大人就教小孩，如瘋婆抱你，你就用石頭扔或者拿棍使勁打，看她敢不敢。

　　一回，阿蓮見了胖胖，又要抱胖胖，胖胖就跑，阿婆追，抓住了胖胖，就往懷裏摟，說，兒子，你叫我一聲娘。胖胖手裏拿著大石頭，阿蓮一蹲下，胖胖就用石頭砸阿蓮的臉，砸著了阿蓮的鼻子，殷紅的血湧了出來。阿蓮鬆開胖胖，說，兒子，你咋下狠心打娘？胖胖忙逃了。

　　阿蓮傷心地哭了，哭了許久。

　　這天，胖胖出事了。胖胖同幾個小孩在鄱湖畔玩，見湖裏有條翻了肚皮的鯽魚，就拿棍子撥，可魚越飄越遠，胖胖就下了湖。胖胖的腳一滑，就被湖水淹沒了。岸上的幾個小孩驚叫起來。

　　小孩的驚叫聲引來一些村人。那些村人都不會遊泳，他們看著在湖裏掙紮的胖胖，不住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瘋婆阿蓮來了，阿蓮喊，兒子，娘救你來了。阿蓮跳下湖，阿蓮抓住胖胖的腰，往頭頂上托。阿蓮的身子不住地往下沉。

　　後來胖胖得救了，阿蓮卻直挺挺的躺在湖灘上。

　　第二天，胖胖醒來，胖胖撲在阿蓮身上，哭著喊，娘——，我的好娘——，你聽到我叫你麽？娘——

　　遠處，有人吹嗩呐，嗚哩哇，哇哩嗚，嗩呐聲淒得讓樹叢裏的小鳥也不住地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