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嫻見到這片青草地時,忘情地喊,真美!情不自禁地張開雙臂,似要把這片草地擁入懷中。結果卻是草地把小嫻擁在懷裏。小嫻躺在柔軟的草地上,聞著草地散發出清爽的綠色的香味,望著一團團棉花樣的白雲從頭頂上飄過,聽著陽光灑在自己身上的撲撲聲。醉了。
草極綠,綠得發黑。
草地上開了各種野花,這裏一朵,那兒一叢,白的,黃的,紫的,紅的,這草地成了一張色彩鮮豔的大地毯。
幾隻在草地覓食的小鳥啾啾地叫著。小嫻坐起來,把麵包捏細,手一揚,麵包屑紛紛揚揚地落在草地上。小鳥開初惶惶不安地叫。一隻小鳥試探性地靠過來,啄吃麵包屑。其它的小鳥見沒危險,都靠過來。
後來小嫻把一小塊麵包放在手掌上,一隻小鳥竟站在小嫻的手掌上,一下一下啄吃著麵包。小嫻覺得掌心裏癢癢的,終忍不住笑出聲了,小鳥嚇飛了。
此時,一隻狗汪汪地朝小嫻叫。狗很凶,呲牙咧嘴的,身上的毛全豎起來。草地上的小鳥全嚇飛了。狗朝小嫻一步步逼近,小嫻站起來慌跑,小狗也在後麵追。小嫻驚恐地尖叫。眼看狗要追上來小嫻,一個人叱住了狗。
小嫻雙腿一軟,癱坐在草地上。
叱住狗的是個小男孩。
小嫻對小男孩說:“謝謝!”又問:“這狗是你的?”小男孩搖搖頭:“不是。我們村就七戶人家,狗同村裏所有人都熟。”小嫻又問:“你多大?”小男孩說:“10歲。”小嫻的心猛然痛起來,如果……那自己的兒子就同眼前這個男孩一樣大。隻是那時小嫻高估了自己,以為自己有了小孩,他就會離婚會同她結婚。讓小嫻沒想到的是他留下一筆錢後,就永遠在她的視線裏失蹤了。小嫻靠那一筆錢,先做些小生意,後來開了個公司,生意也越做越大。
“你叫什麽名字?”小嫻問,“你沒上學?”小男孩說:“我叫石頭。我沒上學,家裏沒錢。”
小嫻突然看見石頭耳根後有塊紅胎記,心怦怦地亂跳。她兒子的耳根後也有塊紅胎記。小嫻深吸了一口氣,心才不跳得那麽急。小嫻說:“能帶我上你家看看嗎?”
石頭在一幢低矮的泥坯屋前停下了:“這是我家。”土坯屋裂開了幾道指頭樣粗的縫,牆麵也歪了。屋上蓋的是稻草。這屋隨時會倒塌。石頭推開門,小嫻跟了進去。一個瞎眼女人正在掃地。石頭搶過瞎眼女人手裏的掃帚,“娘,我來掃。”小嫻對瞎眼女人說:“大姐,你真有福氣,生了一個這麽聰明的兒子。”瞎眼女人歎一口氣:“唉,老天爺對我不公,讓我眼瞎不算,而且讓我不能生育。”瞎眼女人的話讓小嫻的呼吸又急起來:“那石頭不是你生的?”瞎眼女人拿衣袖抹了下眼睛:“他是去年才來我家的,我男人去縣城,見他撿破爛,就把他帶回來了。”
小嫻決定幫助石頭。小嫻從包裏掏出紙筆,記下了石頭家的詳細地址。小嫻摸著石頭的頭說:“我回家後就給你寄錢,讓你念書。”
小嫻回到景區的賓館後,導遊問:“你去了哪裏?我找你找了好久。”小嫻說:“真不好意思,我迷路了。”
幾天後,小嫻回家了。小嫻第二天就去郵局給石頭匯去八萬塊錢。小嫻想到石頭有書念了,有新房住了,有好日子過了,心裏特開心。隻是小嫻不敢再想石頭是不是她兒子的事。小嫻想石頭即使是她親生兒子,她又能怎麽樣?她能認石頭這個兒子嗎?當然不能!隻要認了石頭這個兒子,她現在的家就會破碎。小嫻隻有想,石頭決不是她兒子,世上不可能有這麽巧的事。
一年後,小嫻又見到這片綠意蔥蘢的草地。
隻是小嫻沒想到草地裏立著二座墳,一座大墳,一座小墳。小嫻不敢在草地上坐了。小嫻想早些見石頭,就去石頭家。去年的那座泥坯屋沒了。小嫻就問村裏一老人:大爺,你知道石頭住在哪?
“石頭?石頭已死了半年。”
小嫻怎麽也不相信老人的話:“什麽?你說石頭死了?怎麽會呢?我給他家寄了八萬塊錢幫他們呀。”
老人點點頭:“他就埋在那片草地裏。”
“石頭怎麽、怎麽會死呢?”小嫻的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啥。許久,許久,她才說出這句話。
小嫻從老人嘴裏知道,石頭的父親從郵局取了八萬塊錢,沒再回家。他不要瞎眼女人和石頭了。他有了八萬塊錢,就會有老婆,有了老婆就會有親生兒子,他想要親生兒子。瞎眼女人一下病倒了,十幾天後就死了。石頭成了孤兒。冬天的一個晚上,石頭極冷,想烤火,便在床邊燒木柴。火燒了房子,也把石頭燒死了。
老人對小嫻說:“要是你沒給石頭寄那麽多錢就好,那石頭仍過得好好的。”
小嫻也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小嫻來到石頭的墳跟,跪下了:“石頭,我想讓你過上好日子。卻沒想到害了你……”淚水順著小嫻臉頰一個勁地往下淌。後來聲音吐不出來了,變成了嗚嗚的哭泣。小嫻的身子也跟著劇烈地抽動,雙手在草地上磨來磨去,偶兒撕扯著草地。
兩隻烏鴉飛來,落在草地上,呱呱地淒叫起來。
一隻狗對著跪在草地上哭泣的小嫻汪汪地叫。